第六十六章 圪遛村要出新鲜事

　　一
　　姚文国接着说：“这个事情的关键，是人的长相、身材、所骑摩托车的颜色，和你郭冬宝的情况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你，已经就是你了，这怎么解释？”
　　郭冬宝仍是坚持说：“拿出证人来呀，谁见了，你们这都是在瞎怀疑。”
　　姚文国毫不迟缓地说：“证人就是赶毛驴车的二白蛋嘛。”
　　姜红梅看着人们只顾说话不吃饭，也觉着事实清楚了，她想马虎结束这个话题：“冬宝，有过就有过，没有就没有。别听他们瞎嚷嚷了。吃饭。”
　　这下郭冬宝痛快了：“不怕，没有的事。吃饭，吃完饭回家。”
　　“不能。”姜山又开口了，“今儿这事说不清，谁也不能走。”
　　“呀，吃饭还带扣押的？”
　　姚文国拿起筷子大口吃着，且边吃边说：“我看出来了，郭冬宝要在解放战争期间一定当不了叛徒。”
　　郭冬宝不在意地说：“我不当，你当去吧。”
　　“好，明天还在这儿，优德把饭做好，我还让二白蛋赶上毛驴车，我亲自坐上来；只要二白蛋看上郭冬宝一眼，啥都清楚了。”
　　郭冬宝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再也不能死不承认了。他低着头说：“唉，我那时候真是麻烦得不想活了。”
　　人们一窝蜂似的仰身子扭脖子，相互看着七嘴八舌说开了，什么太危险了，怎么能那样糊涂呢，这个那个……
　　丁山花在一片杂言话语中沉稳地说：“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干啥不多想想，输了钱怎么能想到上吊呢？这是没出事，你真要出了事，全家这么多人谁受得了哇？”
　　姚文国收集筷子挺直腰板儿，显然是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冬宝呀冬宝，我还想说你两句。”
　　郭冬宝对姚文国抱拳作揖，求饶似的说：“行了你，大姐夫，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我没见过的大好人。”
　　姜红菊的火气才上来了：“好你个郭冬宝，想扔下我就不管了。等着吧，这辈子可得让你好好受点罪。你这个人看起来善眉善眼的，其实你好狠心呀！”
　　郭冬宝只是蔫蔫儿地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不想活了，那时候我感觉我都不存在了。”
　　姜红梅对郭冬宝的坎坷经历感喟良久，有感而发：“冬宝，人活着什么也要经历，常言说，好站不如赖躺着，好死不如赖活着。二姐也曾遇到过麻烦事，可我从来没那样想过。”
　　“你的事小，我的事大嘛。”
　　葛优德立刻说：“再大的事也没有人命关天的事大呀！”
　　姚文国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说：“好了，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记住，天塌下来，有咱们男子汉顶着，不能说遇到点麻烦事就不想活了，再说这也没啥，过上一段时间也就忘了；就像老百姓说的那样，屎干了就不臭了。”
　　人们哗地笑了。郭冬宝仍是苦笑着说：“你可算当了一回审判官。我敢肯定，不知道哪天，你拿我的事对某个人当评书讲。”
　　“不会的，我一定憋住这个事。我们当着你的面说这个事是为了你好，要给了别人，留着这些话我还暖肚皮呢。”
　　“算了吧，谁的事你也说，就爱传播小道消息。”
　　“冬宝你真没水平。遇到麻烦事就想挂在树上，难道你挂在树上就站得比我们高，看得比我们远？这是阎王不让你死，俗话说，阎王让他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二白蛋算啥。”
　　
　　二
　　就在姚文国进城参加葛优德卖碗的家庭内部新闻发布会的当天中午，姜红莲和儿子刚刚吃过午饭，她正在教儿子画画，本圪遛村的一位七十六岁的张老太太，拄着拐杖甩荡着手走进了院门。姜红莲一看，哟，‘这老人家过来了。’
　　她把张老太迎进屋里坐下，又把孩子领到药房睡下，过来和老太太聊天。
　　这位张老太是来找姚文国看病的，看什么病呢，心病。前些时候张老太听李婶儿神神秘秘地说姚文国通了神路，了不得了，什么样的病都能看。老人家听后一阵激动一阵兴奋，她想到了自己困惑了一辈子的那个麻烦事有救了。今儿是存着心眼儿来找姚文国，想去掉她多年来的一块心病，碰巧姚文国进城参加“发布会”去了，她就跟姜红莲聊上了：“文国去哪儿了？”
　　“进城去了。您看病呀？”
　　“唉，要说大娘也没啥病，是想跟文国坐会儿，说说话。大娘有心事。”
　　“您有啥心事跟我说不就行了。”
　　“唉——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呀，大娘跟他一辈子了，这肚子里有烦心事，翻过来掉过去，就是去不掉。”
　　姜红莲一听就笑出了声，说：“大娘，您的那点烦心事我也听说过。”
　　张老太愣怔了一下，说：“哦，你也知道？他心里就是喜欢寡妇二桃嘛！她比我年轻呀。”
　　“大娘，您说的那是没影儿的事，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红莲你不清楚。他心里没有我，装的就是那二桃。”
　　“那人家张大爷一辈子也没那什么呀，是您多心了。”
　　张老太顿时瞪大了眼，长长得拉开一声腔调：“嘿——那是你不知道。那天晚上睡觉还说梦话了，他嘴里尽喊，二桃——二桃——”
　　姜红莲被张老太逗得又笑起来，说：“哎呀，大娘呀，真是那样吗？”
　　张老太双眼唰地闪亮，搬着脚腕儿收紧腿盘坐好，嘴一嘬吸了吸鼻子，说：“这事我最清楚了，要不我咋能生气呢？给大娘点儿水喝。看这干的，一说这事就嘴干。”
　　张老太端起杯子小抿了一口，又开始泄她的余气：“我家那个死老头子他可真不是个东西，我对他一辈子不放心，这心老是呼呼得不稳。”
　　姜红莲知其开导无益，但仍不失客套劝说几句：“大娘，肯定是您听错了，要不然就是梦里想的，不会那样的。”
　　张老太根本听不进这些三言两语的世俗劝解，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说：“不可能，错不了。他说梦话把我说醒了，我还以为啥事呢，拉着灯坐起来一看，更让人生气，那老东西半个脸还贴着枕头，还睡笑，又叫了两回二桃——二桃——”
　　“是嘛？”
　　“是的。那咋能听错了呢。”
　　“噢——还真有这事呀？”
　　“可不是嘛，气死我了！看这嘴干的。”张老太又喝了一口水，咯儿地吸了一口气，“红莲，大娘想让文国给通通神想个法子，他那人灵气，看怎么对付那个死老头子。”
　　姜红莲立刻摆摆手笑着说：“大娘，这事不好办，文国是个晚辈，哪能管得了这些事呢；再说了，这都是没有的事。”
　　张老太心里不高兴了，说：“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们这些教书人就是说好话，谁也糊弄我。不说了，我走了。”
　　
　　三
　　这位张老太，年轻的时候是个标准的大美人，姓张，叫张兰花。美中缺憾的是右腿先天性有点毛病，走起路来不太稳当。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受这点小残疾影响，委屈自己嫁给了圪遛村穷得叮当二响的后生——张世刚。
　　张世刚虽然家里穷，但五官端正身体健壮，脑袋瓜儿好使。俩人成婚后夫唱妇随恩恩爱爱，很快就有了爱情的结晶。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猪哼哼鸡鸣叫生机勃勃，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令人羡慕他们俩情投意合。
　　那时候张世刚是村里的能耐人，属于根正苗红。没费任何周折就当上了生产队队长。自从当上队长后，人们对他刮目相看，改容相敬了。由此他放松了自我约束的底线，就在春夏之交这个时节，令人意想不到地发生了一件哄传乡里，家喻户晓的丑闻，从此他的家庭失去了往日的和睦，给爱人张兰花留下了一辈子不松手的话柄。
　　因圪遛村与邻村狼峪口的地界问题发生了纠纷，问题不算大，圪遛村的书记责成张世刚与邻村的一位年轻女队长商讨解决。
　　他们俩亲自到了两块玉米地之间有争议的地方比划着谈问题，一开始两人为地界的事争得面红耳赤，各有一套说词儿，各说各有理，相互抓漏。两人就在那块地界上比划着说说道道；嗳——这两人话说得时间长了，异样的奇迹出现了，首先是张世刚说话开始声音发软，有颤抖现象，由相互对抗争执到渐渐缓和，后来竟然抛开地界问题不说，直到最后把矛盾的性质彻底改变。
　　这两人眼对鼻子看得时间长了，你看我对劲儿我看你顺眼，各自的面部表情出现了不自然，两双眼睛都在“喷火”，仿佛有磁铁吸附他俩似的，也不知是谁先扑向谁——其滚到玉米地里搂着脖子相互啃的结果，恰巧让圪遛村的一位钻进地里割猪草的人就看见了。那割草人第一眼看到后，‘啊’地惊叫一声，手里的镰刀差点儿把自己的腿割了。吓得张世刚和女队长唰地相互推开又侧翻在地上，满嘴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