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拿不出证据来决不承认

　　老丈人明显带有指向性的话题，使郭冬宝意识到了在红沙窝歪脖子大柳树甩绳子，站在摩托车上套脖子一事，但他又不能确定那件事被家人所知，因为那个赶毛驴车的二白蛋他也不知道是哪个村的人。只是装作满不在乎的平静态稳稳地说：“哼，在哪儿呆着，我白天街头乱走，晚上旅店睡觉。”
　　所有人都以等着郭冬宝说出实情的眼光似看非看躲闪着看他。
　　姜山也是稳稳地问：“就这么简单？”
　　郭冬宝提起丹田猛装，努力表现出一副无聊的样子，还哼哼着浅笑：“哼哼，啊，乱走，睡觉，那有多复杂。”
　　就郭冬宝上吊这件事，除了姜红菊不知内情真的在悬疑，其他人都在以无言的目光做微妙的心语交流。
　　姚文国在卫生间实在呆不住了，离开满是酒肉香的餐桌换了这么个地方真不是滋味。那时候的卫生间还没有马桶，是蹲便，卫生间的“老卫生”味儿特别浓。他实在呆不下去了，再说也不能老在这儿呆着呀，万一葛优德猛一开门，自己在那儿戳着，那眼对鼻子难看死了。于是他出来洗了手，像是不知道他人在说什么似的，一本正经走过来归位，做出继续吃饭的样子。
　　葛优德对这件事十分关注，只是他也觉着不便自己先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发现的事。本来是大姐夫那会儿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说出来的事嘛，刚才他硬是到卫生间去回避，等着别人说出来，亏是卫生间的味儿不太好，他憋不住才回来坐下。这时候葛优德就一本正经地对姚文国说：“就是，大姐夫，刚才爸说的那件事你知道呀。那什么，啊……”他颠动着下巴示意他说话。
　　姚文国立刻装出不知所以的样子，问：“什么事，我不知道呀。”
　　葛优德显然有些怪怨地说：“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就是怀疑那什么……啊，的那件事嘛。”
　　姚文国还是摇着头坚持装：“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葛优德郑重地说：“你们圪遛村……”
　　还没等葛优德说下句，姜山便接着说：“红沙窝。”
　　丁山花说：“那棵歪脖子大柳树。”
　　话包袱都点到这儿了，郭冬宝心里虽然像是崩开了炸弹，仍坚持不动神色，只要能蒙混过去绝不承认。
　　姚文国也是坚持不得罪郭冬宝，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那件事。
　　郭冬宝为给自己找开脱，他一再控制强作安详，甚至带着恼恨恨的表情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问：“啥意思，你们一个个在说啥呀？”
　　在这种极为尴尬的僵局中，人们都停下吃饭，姚文国反倒很认真地吃起来。葛优德轻轻地碰了他一下，姚文国只是边吃边说：“优德，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啥。”
　　姜山的直性子又来了：“我还是听你说的呢，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一下彻底把姚文国推到了前面，他吭吭叭叭着避开郭冬宝的目光，说：“哦，嗯——倒是想起来了。是这样，有这么个小事，也不算个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与我无关啊。”
　　“痛快点说。”姜山命以令似的口气对姚文国说。
　　这下姚文国才摆开了说话的架势：“嗯——说是就在郭冬宝赌博输光了钱以后，当时他万念俱灰，情绪十分低落……”
　　丁山花最怕姚文国的开头语没完没了，她立刻插话说：“你这会儿管他低落不低落，就说那件事。”
　　葛优德接着补一句：“对，直接说那件事。”
　　场面局促到这个程度，姚文国再也顾不了许多了，完全进入了状态：“好，这我就说了。没办法，本来红莲一直不让我说，看来今天不说不行了。说是郭冬宝离家出走那几天，我们圪遛村有个赶毛驴车的人叫二白蛋……”
　　郭冬宝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那事反正谁也没亲眼看见，赶毛驴车的人又不在跟前，甭管怎么说，决不能接茬儿。他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也在仔细听。
　　姚文国接着说：“二白蛋奔头光光的，在进城的路上路过那个地方——红沙窝，发现了一个年轻人怪吓人的，在那棵歪脖子大柳树上踩着摩托车要上吊。”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背靠着椅子不说话了，等郭冬宝说话。
　　只见郭冬宝仍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人们看看姚文国又看看郭冬宝。
　　姚文国说出了一句结束语：“就是这么个事，我没别的了，冬宝，你说吧。”
　　郭冬宝虽然目光恍惚，游移不定，但仍满不在乎地说：“你让我说啥？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啥。”
　　姚文国这才上了劲头儿：“这个年轻人上吊的事，除了红菊不知道以外，我们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
　　郭冬宝边吃菜边喝酒慢悠悠地说：“你们爱怎么地就怎么地，谁知道你们在瞎说啥。”
　　姜山看出来了，郭冬宝不会承认这事的。他也吃着饭说：“凭我多年的经验，我看出来了。”
　　郭冬宝掉头问了一句：“您这话啥意思？”
　　姜山刚要说话，姚文国接了口：“不管这个事有没有，既然话说到这儿，我就只能全说了，刚才还一直不好意思，刚才去厕所就因为这。”
　　姜红梅提醒说：“大姐夫，你说得简单点。”
　　“可以。说赶毛驴车的那个二白蛋，高高兴兴拉着菜要进城的时候，就在路过我们村东南方向那个叫红沙窝的地方……”
　　葛优德不由得想接一句：“那儿有棵歪脖子大柳树。”
　　“对。二白蛋高高兴兴走到那儿，突然发现了一个年轻人，踩在摩托车上要往脖子上挂绳子，可把二白蛋吓坏了。那是个好人，出了名的好，一个村儿的，信佛，我知道……”
　　姜红梅插话说：“信佛的人遇到这事非管不可。”
　　“是啊，那二白蛋急忙从车上跳下来前去救命，由于心地善良救人心切跑得太快，咣啋咣啋连着摔了好几个踒脖儿大跟头。”
　　甭管姚文国怎么说，郭冬宝打定主意铁了心就是不承认，绝不能在这种场合承认那种事。他装作很自然地看这看那，同时在猛吃猛喝掩饰内心空虚。
　　姚文国停顿了一下，更是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第一个环节。冬宝，这事你知道不知道？”
　　郭冬宝慢悠悠地憋出一脸假笑，说：“我没上过吊，我怎么能知道他摔了几个大跟头？你凭什么怀疑我？我疯了，输俩钱去上吊，你才那样呢。”
　　葛优德说话了：“停。大姐夫你说得详细点。赶车的二白蛋长得什么样，是胖是瘦是白是黑，说话什么音调，你看冬宝知道不知道。”
　　郭冬宝简直到了无可奈何的程度：“二姐夫，你也跟上瞎起哄啊？我大姐夫想说什么说什么，那没办法，你不能这样啊。”
　　姚文国立刻申辩说：“这不叫瞎起哄。咱们要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冬宝，你知道二白蛋长的什么样吗？”
　　“不知道。”
　　“好，听我说。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上吊的地点就在你们骑摩托车去我们村红沙窝的路上。那条路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那棵树是不是歪脖子，和你脖子一样歪，倒是没注意，见过倒是不止一次。”
　　丁山花坐在那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没去过那儿的人怎么能知道那儿有颗大柳树呢……”
　　郭冬宝立刻反问：“照您这么说，凡见过那棵大柳树的人都上过吊？”
　　“我是在想这个事。”
　　“那我大姐夫见得多了；大姐夫，你上过几回吊？”
　　全家人都笑了。姚文国从哼哼着笑又变成了哈哈着笑：“哈……要是有人见过我上吊，那就是上过；要是没人见过，那就是没上过。”
　　丁山花看着郭冬宝说：“我是分析啊，人家说是个年轻人。”
　　郭冬宝仍是一副委屈状：“谁说的？您没看见吧？还不是听我大姐夫胡咧咧。”
　　姚文国仍是笑微微满不在乎地说：“我一辈子本本分分做人，认认真真看病，从来没胡咧咧过。”
　　姜红菊一直没说话，她在仔细观察郭冬宝的表现。
　　姜山“嗨”地一声，像是在笑，又不像是笑。
　　姚文国接着说：“冬宝，你现在可以对我有意见。哦，对了，那条上吊用过的绳子，最后让二白蛋拿走了，拿回去栓驴去了。哈……冬宝，有这事吗？”
　　郭冬宝放下筷子说：“你这是审问我呢，还是怀疑我？”
　　当姚文国又要说话时，姜红菊抬手制止，严肃地说：“你们都别说了。冬宝，我一直没说话，我在观察你的表情。”
　　别人说话，郭冬宝总还是掌握分寸回对，老婆一说话，他立刻来了气：“别那么装严肃，看你那劲儿吧，你观察到什么了？无聊。”
　　姜红菊仍是板着面孔说：“你的神情不自然。”
　　郭冬宝一再控制，强作安详，但他那不安的面孔还是出卖了他。强制自己拧起一股劲儿，说：“我会不自然？我就这劲儿。是你眼睛走光了你。”
　　明了了事实的姜红梅，出于负责任的心理对郭冬宝说：“冬宝，人活着可不容易，千万不敢做那样的事啊。”
　　郭冬宝神经质的笑容扭曲了脸，带着一副哭腔说：“二姐——什么做那样的事啊，你咋也这样说话呢。”
　　葛优德呵呵一笑，说：“哼哼，冬宝，我也看出来了，你不太自然。”
　　姚文国对葛优德摆摆手，说：“优德，还是我来说。”
　　又听姜山说：“对，都听文国说，谁也别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