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严冬（6）

　　一场大雪过后，春节便近在咫尺。今天是周五，晏子初依旧和林枫结伴上班，汇丰公司留守人员开始出现疲态和孤独感，工资还没有按时发放，晏子初不得不为他们鼓气。其实，晏子初心里也明白，自己说太多好话也没有用。人总是要生活的，他不禁为这个企业担心，同时，更是为了自己担心。不过，他还是对章总抱有希望，因为李总要过来了。
　　李总打来电话，说下周一会过来，让晏子初准备一下春节送礼的名单。每年的端午节、中秋节以及春节，广昌集团都要送礼给相关职能部门和人员。而汇丰公司的礼金，大多是由晏子初负责办理的。晏子初轻车熟路地拟好名单，让林枫帮忙发给李总。林枫临时代理出纳业务，饶有兴趣地看了那个名单，局长一级的三千，科长一级的二千，科员一级的一千，村委会赞助费却是十万，细细一算，也是二十多万了。林枫吐吐舌头，说：“这么多啊！”晏子初嘿嘿一笑，说：“年年如此，汇丰公司每年的招待费，大约在一百万左右啊！”林枫笑道：“还是有权好啊！不过公司也够大方的了，不知道今年有没有十三个月工资啦？”
　　这是当初晏子初招聘林枫时说过的话！晏子初望着她很认真的样子，心里有点不自在，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啊！你不会因为这个怪罪我当初骗你吧！”林枫小心说道：“怎么会呢？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林枫觉得自己能够在经济危机的时候，留下来上班，这跟晏子初的帮助密不可分。因为她清楚记得，当大家接到放假通知时的表情，简直就差骂娘了，那些人可都是公司的老人儿了，自己刚刚来三个月，不能不说，是照顾了！许多人已经流传，晏子初当初招聘林枫，完全是走过场，根本就是内定好的。这些情况，林枫也是听说，她知道晏子初对她很好，但和以前一些男人殷勤不一样的是，晏子初丝毫没有表露出对自己有什么企图，这让她很放心，她觉得，晏子初这样的男人，是值得交往的。
　　晏子初很随便地把腿放在桌子上，说：“能够发十三个月工资最好了！”思绪却在想着木子母女，以及爸爸的病情，虽然熬了些中药给爸爸喝，但爸爸还是越发瘦弱了……
　　中午时，木子正在家里干活，熊姐来了电话，让她去公司一趟，也没说什么事情。木子简单收拾一下，急急忙忙去了。公司里人很多，许多平日里经常来的人，都帮忙弄着饭菜，热闹非凡。原来熊姐请大家吃饭，同事范哥还悄悄告诉木子，吃完饭后，熊姐给大家发东西。木子小心地问，用不用给熊姐礼物。范哥笑着摇摇头，说：“这是熊姐感谢大家一年来的付出！”
　　热闹的饭局开始了，众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熊姐坐下，木子原本以为熊姐会讲几句话，毕竟是大家心目中的大姐大。虽知亦如平时开席一样！熊姐豪爽地干了一杯酒，众人齐声高呼：“一马当先，万马奔腾！”木子知道熊姐属马的，不想这些人真是会做，说得熊姐怡然自得。一杯酒下肚，熊姐脸色红润起来，笑着说：“我们不用那么客套，该喝喝，该吃吃，高兴了，就唱一唱！”众人大笑，纷纷跟着喝酒，木子坐在一旁，小口抿了一下，熊姐见了，笑着说，“木子，能喝酒不？能喝酒就干了吧！你第一次和我们喝酒，放开些！”众人一旁也是拾掇，木子没法再客气，就一口干了，咳嗽好半天。熊姐笑道，“是我不好，逼你喝酒了。”木子连忙摆手，说：“熊姐，您话说哪去了，大家不是高兴吗？您先吃点菜，估计他们还得敬您酒，一会，我再敬您！”熊姐微笑着看看木子，满意地点点头，和别人嘻嘻哈哈去了。
　　木子看着周遭的人们，笑嘻嘻打着酒官司，不免感慨起来。当初设备厂第一批买断时，她就报了名，随即到一家旅行社做财会工作。旅行社老板比她大一岁，因母亲是开培训学校的，当时社会刚刚开始流行民办教育，知识文化还是很吃香，学员很多，几年下来，积攒了三百万。老板书念的不好，勉强弄个文凭，毕业显得无所事事，一副公子哥的派头。老太太和一些政府部门人相熟，就拿出一百万，让儿子搞旅游。开始时，因为挂靠政府，对外宣称自己是旅游局，客源很多，老板头两年赚了很多钱，是个不折不扣的砖石王老五，女朋友三两个月就换一个，甚至公司的年轻貌美的员工，也愿意和他交往，唯独木子，刻意同老板保持距离。老板虽然风流，却也知道事业发展需要有人支撑，木子给人以稳重大方，业务熟练，很受老板重用。正巧老板受到朋友蛊惑，到省城挂靠一家国际旅行社，就让木子负责旅游局顺宁的旅游业务。木子干的有声有色，同方方面面相处融洽。不断把客源介绍到老板那里，老板非常高兴，木子和晏子初结婚那年，老板送了全套家用电器，春节时，还给办了新马泰双人游。正当木子想好好工作时，旅游局却被取缔了。原来老板想包揽东南亚旅游，接连做了五一、十一两个黄金周的包机旅游，但因为对方地接社的不负责任，导致旅游团落地签无法办理，游客在机场闹事，几乎闹到大使馆去。老板赔了不少团费和包机费，旅行社也上了当地的黑名单，老板被驱除省城那家挂靠旅行社，自己回顺宁新办了一家，但名声早已经在业内传出去，生意开始不景气起来。后来，木子听说，老板给女朋友花钱太大方，甚至开始吸毒。老板母亲又查处有病，花了很多积蓄，当旅行社资金运转困难时，老板开始挖东墙补西墙，报低价，高回报，可窟窿却越来越大，最终有一天还不上款，被人告上了法院。老板的旅游梦破灭，躲猫猫一样，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那几年，木子很风光，办事很妥帖。今天的局面，使得她仿佛回到了从前，只是那个女人，变成了更有实力和背景的熊姐了。
　　晏子初接到木子的电话，让他今天下午去市幼儿园接女儿格格。晏子初觉得今天下午也没有事，就早点出来。没有让人开车出来，自己坐郊区小客车。刚来汇丰公司上班的时候，晏子初天天和齐心坐小客车上班，那时也没觉得怎么累。后来有了通勤车，以至于小轿车，坐车越发方便了。正逢年节，上市里购置年货的人很多，一个座位都没有，晏子初和他们挤了半天，鼻腔里多是灰尘和烟味，不由得感慨，生活啊！当你习惯一种高质量生活时，你才会发现，以前的生活多么弥足珍贵！因为那时候，你活得真实，接地气！
　　女儿所在的幼儿园比较大，晏子初往日偶尔来过几回，从老师的态度知晓自己是一个多么繁忙的男人。偶尔的几回使得晏子初除了女儿的教室可以找到外，其它就无从知晓。偏偏今天有思维课，晏子初满走廊找那个教室。正值下园，又逢周末，黑压压的家长伴随着孩子们的喧闹声，弄得晏子初走来走去，就是找不到那个教室。看时间，女儿的课也快上了一半了，可晏子初还没有找到，心里闷闷的，就在这个走廊呀，怎么没有呢？！问几个家长，也是没有具体位置，几次想要打电话找老师，倒觉得脸红。干脆一个一个教室摸，还好，一扇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位很清秀的老师，晏子初看见地上十几双小鞋，心知是这里，一问果然，只是孩子在哪里？老师笑着指着里面一幅画，我的天，那原来是扇门，怪不得自己找不到，忙不迭打开一条门缝，瞧见几个小脑袋里果然有女儿，长出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到了……”
　　平日里很少同女儿班上的家长见面，少有熟悉的几个也是点点头。弄得一些人前些日子经常问她妈，孩子有爸爸么？！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奉命给孩子录像，一些家长老师用好奇的目光看晏子初，其中老师的目光多少带有疑问，后经询问才知晏子初的身份，只是很客气地问：“很少看到你啊……”
　　趁着老师和孩子互动的机会，晏子初推开门走了进去，几个家长看他一眼，又忙着看自己的孩子，其中一位很熟悉，冲他点点头。女儿正趴在书桌上摆弄几个拼图，根本没有看晏子初，家长很多，晏子初无法近前，索性在后面看女儿忙碌。女儿手很灵活，拼图做得很快，未看她思考就交了上去，晏子初很诧异，平日里女儿可是没这么快，正纳闷间，老师已经轻声说道：“……好好想想，别着急交作业……”原是女儿弄错了，暗想女儿脸皮薄，平时都是妈妈陪着上课，多少会有心理安慰，正琢磨着上前说几句，女儿却很听话，考虑了一会，重新做了一遍，老师赞许地摸摸她的脑袋，女儿很自然的四处看，一定是在找她妈妈，脸上多少有些失望，忽然看见了晏子初，目光一亮，不由得喊道：“爸爸！”
　　女儿的喊声让教室里的人都看晏子初，晏子初微笑地对女儿说：“好好做！”女儿懂事地点点头，却希翼晏子初到她身边去，晏子初笑着说：“自己来，爸爸相信你能做好！”几个家长抿嘴笑，女儿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剩下的课程就是画画，女儿因晏子初的到来，大为兴奋，不是要画笔，就是要橡皮，一片涂鸦后，让人笑了又笑。晏子初则闲散着看着，女儿真是长大了，有时候让人真不敢相信那个一直让你喂饭的小家伙如今在自己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