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那时候这些事太多了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1-24 17:31:32 字数:3451
一
郭冬宝整宿在沙发上趴着怪怨自己弄死了这批狗。姜红菊早晨醒来,临走前她想把郭冬宝叫起来到床上“恢复原样”,于是大声说:“冬宝,要睡到床上睡,不能老在沙发上窝。中午我不回来啊,今天下午有场演出,你一定要把晚饭做好。现在我可不是以前了。你和狗好好看家做饭,等我回来。”
郭冬宝本来趴着不想动,这看似玩笑似的话说得他皱皱眉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说:“你会说点儿人话行不行,我倒了霉你也不能这样啊;狗是看家的,我也是看家的?”
“错了错了,我说错了。”
“真是的,有啥了不起,不就是唱首歌嘛,几分钟的事。”
“你可别小看那几分钟。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
“嗛,还十年,我还不知道你在干啥。”
姜红菊笑笑说:“你现在可以随便小看我,等我的歌声响彻全球的时候,借给你个胆子你也不敢小看了。”
“有啥不敢的?照样。放心吧,你就成不了名人。”说罢,他又趴在沙发上。
姜红菊坐在一边耐心地说:“行了,不说了。这两天你就在家里呆一呆,我演出正忙,你做饭洗衣服,该干啥干啥。”
“快走吧,别误了你成名。”
“咱俩不拌两句嘴就不是好夫妻了。我出去唱歌挣钱,有你吃的喝的,别发愁。”
郭冬宝感激老婆又自愧不如。他探手搂着他的狗,嘴里喃喃着:“软饭难吃啊。上了台要好好唱,放开胆子,千万别走腔跑调了,让人起鸡皮疙瘩。”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今天要是砸了锅跟你没完。”
“走吧走吧。我别的本事没有,有个搞艺术的老婆也算知足了。”
姜红菊笑了笑拎起包出了门。郭冬宝关上门转过身软软地靠着,又想到了那些死去的狗。
二
今天是葛优德的双耳卫生碗上市前的家庭内部新闻发布会的日子。姜红莲给孩子们上课离不开,姚文国则早早穿戴一新,坐着长途客车进了城。
车站里总是人来人往一派生机。
姚文国下了车从后门走出,向着左侧的街道步行而去。刚拐过一处弯,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走出两个目光游移不定的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当走到近前时,那个胖点的年轻人主动上前与姚文国搭话:“大叔,您到这面来一下。”
姚文国一愣,他以前对城里有坏小子这种现象也知道。心想,‘他叫我干啥?’于是冷静地站在那里没动,只是嘴在说:“有什么事吗?”
胖青年狡黠地向他摆摆手说:“您过来,我告您。”
“有话你说吧,我能听见。”
“一会儿有车过来,到这儿来说话。”
“不行。你到这儿来说。”
两青年走到姚文国站着的电线杆旁边,那个胖青年手里拿着个又旧又脏的小布袋,从里面摸出两块“银元”。
姚文国立刻瞪大眼睛看着。
胖青年露出一脸无奈状,说:“不瞒大叔说,我这儿有二十多块银元,现在急等着花钱想出手,可一时又没地方卖。您一块儿给我三十就行,这点全卖给您。”
姚文国心里嘎噔嘎噔响了两下,一本正经地问:“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胖青年龇开肥厚的嘴巴笑了笑,本来不大的三角眼全眯上了,说:“嗨嗨,这是偷下我奶奶的。”
姚文国一听这个偷字,立刻皱皱眉头说:“偷下你奶奶的?唉——年轻人,不知该怎么说你好,你奶奶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这点东西多不容易;你怎么能偷她的东西呢?”
“她老了,丢了也不知道。”
“唉——她不知道你应该知道,天知道。再说了,谁的东西也不能偷啊。我不要你的东西,快拿回去还给你奶奶。老太太该有多着急呢。”
胖青年不以为姚文国识破了东西是假货,还在装傻装真:“没事。大叔,你看看,这是正儿八经的东西,多少年了,这上面的脏都蹭不起来了。袁大头,少见了。”
姚文国为了摆脱这俩无赖,必须得将计就计开始斗心眼儿。他接过一块“银元”仔细看了看,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之后又捏着“银元”凑到嘴边吹了吹,还拿到耳边听了听,说:“嗯,东西倒是正经东西;不过三十块一块儿挺贵的,二十块钱的话我全要。”
一直没说话的黑脸儿瘦子立刻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那不行。老奶奶的这东西可不是现在的货,正经袁大头。这会儿我们是找不见地方才卖给你,你倒来劲儿了。”
姚文国假装生了气:“他奶奶也是你奶奶?我没跟你说,不行我就不要了。五十块谁要你卖给谁。”
黑脸儿装出十分惋惜的样子说:“我告你,懂行的话你就知道了,这东西不好碰。”
姚文国直截了当顶回去:“碰见我也不要。二十块,就这个价,不卖我走了。”
耍歪行骗的胖青年有点急了:“哎,大叔,我这可是正经袁大头呀。您再添点儿,我心疼。”
“不,一点儿不添。”姚文国一口回绝。
这俩赖皮一看姚文国的态度,心说,‘买卖成了,别说二十块成交,两块钱我也赚了。’
胖青年装出一副咬牙忍痛的样子说:“好!痛快,卖给您了。”
姚文国笑了笑“满意”地说:“这就对了。卖东西不能心狠,我要买不出便宜为啥买你的。”
俩赖皮立刻说:“成交。掏钱吧。”
只见姚文国特别认真特别诚实地说:“这会儿掏不出钱来。”
“啊!”俩骗子懵了,“咋回事?”
这时候姚文国用足了十分的表演功力,说:“你们俩就在这儿等我,我身上钱不够,到我亲戚家去拿,他肯定给我。”
眼看到了嘴边儿的肥肉,一晃悠没吃上。俩坏小子看着他的样子满像是真的没钱,可又实在看不透是真没还是假没,咋就这么倒霉呢!那胖青年急躁而丧气地问:“那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姚文国从裤兜掏出两块皱巴巴的零钱紧紧地攥在手里,说:“就这些,来亲戚家没有要花的地方,没多带。”
“你亲戚家在哪儿住?”
“就在前面不远,我也说不来叫什么地方。最多半个小时,还在这儿见。”
胖青年停顿片刻,心想,这这这可是,——只能这样办。“——行。那我们等你啊,快点儿啊,过一会儿有人要,我们卖了你可别后悔啊。”
“别,说话算数。千万等我啊,最多半个小时就过来了。”
眼见一辆公交车又驶到近前的站牌处,姚文国转身跑步上了车。在车窗口他还向俩赖皮挥手喊话:“等我啊,一会儿就来。”
这叫金鱼脱钩,摆尾不见。
公交车远去了,俩骗子看着远处开始生疑,胖青年问黑脸儿:“你说这老小子是真的没钱还是假的没钱?别把咱们给骗了。”
黑脸儿自信地说:“没问题,傻不拉唧看出便宜了。”
三
葛优德家,今天摆开了阵势,两口子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好多菜品装盘的装盘,该备用的码放整齐,大盆小盆高处低处到处都是准备好的食材。
葛优德忽然停下手,想到一件忧心的事,说:“红梅,今儿是全家人聚会的场合,趁你爸妈都还没来,我只对你说啊,我一直在想你对我说的郭冬宝的事,我感到头疼了。”
姜红梅立刻严肃地说:“这件事心里要有数,说话可得稳住点儿。借钱让人家买狗是咱自愿,知道吧?”
“知道知道。”
“不用多想,做饭。”
“这个郭冬宝呀,成天嘴里嚷嚷着成了狗专家,咋就弄回一批死狗来呢。大姐夫也真是的,医术太一般了,成天吹牛医术高超,爷爷辈上就开始给牲畜看病,他怎么现在狗屁不通呢。他郭冬宝可咋办呀,啧啧……”
“替郭冬宝考虑考虑这是对的,至于借钱的事,那是当初你再三考虑之后决定的,事到如今不后悔。”
“我倒不是后悔,可是这心里总是……我是说他这钱也扔得太快了呀。”
“不说这些了。一会儿他们来了,千万不能提这事。你呀,永远改不了的本性,就知道手里有钱就借。”
葛优德紧闭着抿成一条线的嘴巴,脸部肌肉隐现出侥幸的悬乎:“万幸,要不是大姐夫拿钱入股,就坐在这儿等着郭冬宝还回钱来,妈呀,咱这碗就废了。”
姜红梅先前说过的谶语得到了验证,更觉出了自己的先见之明:“是啊,当初觉着郭冬宝卖狗不会赔,实践证明了吧,啥事都没有绝对的。这是狗死了,就是不死也会发生复杂多变的情况。记住啊,一会儿在郭冬宝面前绝不提钱的事。”
“不会的,这个我懂。”葛优德脸上显出无奈的丝丝苦涩,“这个郭冬宝呀,你是个比二强还危险的人物,我可不敢惹你。”
姜红梅也想着郭冬宝眼前的现状,一些警觉性挂在心头:“优德,注意点儿啊,上次郭冬宝离家出走,还有大姐夫说过的上吊,都不正常。一会儿见了他要观察他的内心。小心点……”她晃动着食指代替了不愿出口的词儿,“上次他离家出走是个教训,也是别人的教训……明白吗?”
“嗯嗯嗯。”葛优德恍惚地应承着,边做活儿边梦呓似的念叨:“我知道。郭冬宝呀郭冬宝,你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遇上打头风啊。”
姜红梅停下做活儿凝视着某处呆呆地说:“他这是砸了锅又倒了灶。”
忽然间葛优德挺直腰杆,一种助人成勇的仁爱之心油然而生:“他现在是低潮中的低潮的时候,真要有钱还应该再扶他一把。”
姜红梅被葛优德的为人美德打动了:“优德,你的心真好,是百里挑一的好。下一步卖碗赚了钱就应该再扶冬宝一把。让他干别的,千万不能再去卖狗,别和狗沾边儿。”
葛优德被爱人吐露的真言滋润了心绪,他笑了,说:“是的是的,卖狗咱就不借给他。干活吧,他们很快就过来了。今天是咱们家庭内部卖碗新闻发布会,不能让郭冬宝的事影响情绪。”
葛优德把几碗蒸菜放进锅里,啪啦一声打着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