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风雪丽人归 第十二章：遥远的陷阱

　　第十一章：风雪丽人归
　　
　　 转眼到了年底，小雨来清耀赶集已数月，有时搭上辛宽平的车，有时赶不上，就坐班车。聋子不但帮她发名片，还给她带来好多个病人，每次来还给她捎些山里花生、核桃等。
　　 这天，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雪的样子。小雨从灵平来到朱镇，刚到旅馆，一个中年男子阴沉着脸在门口等她。
　　 小雨记得，上次他来治疗过足跟骨刺，难道没有效果？心中“怦怦”直跳，脸上却强装镇定，笑嘻嘻地说：“师傅，让你久等了，天冷，快进屋。”
　　 推开门把他让到屋里坐下。
　　 那人冷冰冰地说：“你那是啥膏药？把我袜子、床单弄得净是膏药，洗都洗不下，这个事咋说？”
　　 小雨想起这批膏药稍微欠了点火候，但也不流膏，可能是他睡觉时没把脚包好。忙说：“师傅，对不起，这批膏药稍欠火候，用碱面洗一洗就掉了。你脚跟疼得轻些没有？”
　　 那人还是冷着脸说：“轻是轻些，但是我的袜子床单弄脏了，你说咋办？”
　　 小雨说：“我告诉过你，睡觉时把脚包好，你没包吧？”
　　 那人转着眼珠子，不怀好意地说：“包了，是你膏药不好。我是防保站的，你出来治病，有证没有？拿出来看看，要没有，跟我上防保站，今天别想走人。”
　　 小雨吓了一跳，知道遇上难缠的了。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防保站的，自己出来赶集确实无证，要真被缠上就麻烦了。忙说小话：“师傅，我就是卖点膏药，挣不了几个钱，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小妹定感激不尽。”
　　 那人说：“感激顶屁用。”
　　 小雨听出他想讹钱，为早摆脱他的纠缠，低声下气地说：“大哥，这样吧，你上次贴了两贴膏药，六十元钱，我全退你如何？”
　　 那人想想说：“好吧，要不是看在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定拉你去防保站。”
　　 小雨不想与他争辩，只想打发他快走，连连说：“承情承情，多谢多谢。”把钱退还给他。
　　 那人还坐着没有走的意思，说：“我的袜子咋办？”
　　 小雨生气说：“钱已经退了，难道还让我赔你袜子不成？大哥，你走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人火了：“赶我走？现在全国卫生系统正在整顿，打击违法无证行医。走，跟我进县城去卫生局。”
　　 小雨被缠得没法，心想不能再软，若一味迁就，还不知他会耍出什么花招。不卑不亢地说：“我来你们这里卖膏药是救死扶伤，还能促进你们地方市场繁荣。你说全国卫生系统正在整顿，打击违法无证行医，放心，我有证，只不过今天没带。我来这里卖膏药治病，是传承祖国中医药文化。早在1949年，毛泽东同志还强调要搞好中医，发挥中医力量呢。
　　 “1982年，发展中医药，已正式列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2001年，江泽民总书记在全国医药卫生会议上指出，中医药学是我国医学科学的特色，是我国优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为中华文明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而且对世界文明进步，产生积极影响，强调要继承和发展中医药。我不信你们这里竟敢违背国家政策，乱抓乱罚乱敲诈。”
　　 一席话说得那人哑口无言，瞪视小雨好一会儿，红着脸说：“强词夺理，一个小小女子，哪里弄来这乌七八糟臭理论糊弄人。这次不与你计较，以后不许再来这里卖膏药，再让我碰到，非送你去卫生局不可。”
　　 说罢，气昂昂走了。
　　 那人走后，小雨无心再治病，也不去街上发名片。等到上次治病的两个人来换罢药，天飘起雪花来，她怕被雪隔在这里，想今天赶回家。
　　 这里没有直达敖县的班车，只得坐从这里发往灵平的班车到灵平，再坐敖县发往商城县的回程车。看看表，差二十分不到一点，时间还宽余。她收拾行装，坐车到了灵平，问路边等车的人，都说敖县班车还没来。小雨在路边等了一会儿，雪越下越大，冻得手脚发麻。心想，何不步行，能增加热量，反正车在我后边，哪里碰上哪里上车好了。
　　 她慢慢向敖县方向走，走了半个多小时，车还没过来。一个骑摩托车的中年男人，好像农民模样，从身边经过。她喊道：“老乡，能不能捎我一段？”
　　 那男子停下车说：“能行，来吧。”
　　 小雨坐到后坐上，说：“你们这里的人真好，互不相识，也捎我。”
　　 那男子说：“没啥子。”
　　 到一个村口，那男子说：“我到了，只能捎到这了。”
　　 小雨说声谢谢，下车继续步行，一边不断往后看。过来的车一辆接一辆，就是没有敖县的。
　　 又过来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小雨说：“兄弟，能捎我一段吗？”
　　 小伙子停下车说：“能行，上车吧。”
　　 小雨上了车说：“刚才一个人捎我好一段路，你们这里的人真善良，难怪当年红军到你们陕北开辟根据地。”
　　 小伙子说：“我听老辈子人说过，红军当年在这龙王庙打过一仗，死人不少。你哪达人，咋不坐班车？”
　　 （哪达人：陕西方言，哪里人。）
　　 小雨说：“我回敖县，班车还没过来，头前先走，碰上就坐。”
　　 说着到一个三岔路口，小伙子说：“我要进沟了，你咋办，要不我送你一段？”
　　 小雨连说不用不用，道声谢，继续往前走。腿有点累，肚子也咕咕叫，站在路边等有十几分钟，车还没过来。已经五点钟，不会是今天不发车吧？那就遭了，我要赶快走，天黑前一定要赶到兰坡，到那里才能住旅店。
　　 她不敢耽搁，一路前行，箭杆岭遥遥在望，那里是敖县与陕西交界的分割岭，翻过这个岭就是兰坡街，属于敖县地界了。
　　 拐过一个弯，是一个大漫坡，坡度很大。据说当年杨八姐曾在这箭杆岭上一箭把岭穿个豁口，才有了箭杆岭这个地名。
　　 看到一个小壕能通到山顶，要顺这壕上去要近好多，她拐到路边上了小道。壕里净是大大小小的石头蛋子，有些石头被雪掩埋，一步一滑，很难行进。正在这时，只听车喇叭响，回头一看，一辆大班车过来了，可能就是敖县班车。遭了，车肯定比我跑得快，在这半壕里没法挡车，她心急慌忙，边爬带跳，不到两米就到山顶了，就在这时，车“哼”地一声冲到坡顶去了。
　　小雨失望地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喘气，眼泪溢出眼眶，后悔不该步行。无奈只得继续往岭上爬。终于爬到山顶，又累又饿，眼看天就要黑了，也不敢歇息，路上没有行人，风把四周的树枝小草刮得“唰唰”响，恐怖布上心头，真想号啕大哭一场。后边过来一个三轮车，车上坐着一个大嫂，头上许多雪。她赶忙招手说：“老乡，你们到哪里去？捎我一段路吧，我没赶上车，眼看天黑了，我一个人好怕。”
　　 车上大嫂对开三轮车的男人说：“快停车，捎这个妹子一段。”
　　 车停了，大嫂把小雨拽上来，让她坐好，问道：“大妹子，这冰天雪地，你一个人在这雪地里走，咋不坐车？”
　　 小雨说：“我是县城的，去清耀赶集，没赶上车。”
　　 开三轮的男人说：“哦，我觉得你胆子真大，一个女人走江湖，你家老公放心？”
　　 小雨没吭声，那大嫂骂道：“狗嘴里吐不出好话。妹子，别听他胡说，正好，我们是兰坡人，能把你捎到兰坡。饿了吧？我包里有火烧馍，先吃点垫巴垫巴。”
　　 小雨说：“谢谢大嫂。”接在手里吃起来，很香甜。
　　 又行驶半个多小时，兰坡街到了。这时，天早已黑定，告别大嫂，小雨在街头的一家旅馆登记好房间，心总算放到肚里。
　　 这个旅馆不大，没有火，更不说有暖气，两张薄薄的被子不知多少年没拆洗过，盖在身上冰凉冰凉的。小雨躺在床上，紧紧地蜷缩着身体，冷得牙齿得得打颤，怎么也睡不着。她觉得，她就要被冻死在这个旅店里了。
　　
　　第十二章：遥远的陷阱
　　
　　 通过一段实践，小雨积累了一些经验，技术大有提高。忽然有一天，呼延萍打来电话，说她现在广西钦州开店，生意很火，让她也去。
　　 小雨不敢相信，一直把她视如仇敌的呼延萍，怎么突然不恨自己，约自己去广西。她啥时候去了广西呢？
　　 武国栋三个月前已回老家，并把姨妈也带去了。
　　 小雨忙打电话问武国栋，武国栋说：“她去广西我不知道，你萍姐不听话，心胸狭隘。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团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广西。”
　　 呼延萍一改往日对小雨的仇恨，接二连三给小雨打电话，说她在广西生意怎么怎么好；那里人有钱，处于海边潮气大，患风湿病的人多，钱好赚。并说以前她们两个之间有误会，以后互帮互扶，共同发财。
　　 小雨开始不相信她的甜言蜜语，后来经不住她再三打电话呼唤，一次比一次诚恳，渐渐相信了她。与爸妈商量，爸妈不同意她去，说呼延萍不可信。
　　 后来，呼延萍又打来电话说，广西风景优美，虽是严冬，却暖如新春，花繁叶茂，每天可以看大海风潮浪涌，美丽极了。小雨动了心，不顾爸妈劝阻，在一个雾气阴霾的早晨，踏上去广西的路程。
　　 这天一大早，她坐私人面包车，九点多就到峡市长途汽车站，搭上开往广西钦州的卧铺大巴。车刚一起动，天就下起蒙蒙细雨，还夹着小雪粒。小雨心中充满对大海的向往，恨不能立刻就到广西。她找到一个靠窗口的下铺，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绒毯，侧着身子，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真美呀！大巴车驶离城区，一路向东，风驰电掣。随着车速的加快，悠悠晃晃，有一种小时候躺在妈妈温暖怀抱里的感觉，真惬意。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睁眼，已到洛阳。
　　 这时，大雪又变成大雨，“唰唰”直响。车在路边停下，换了个司机开车，先前的司机在卧铺上盖着绒毯睡觉。
　　 邻铺一个中年男子，焦作人，爱开玩笑，说车可以两个司机换着开，我们坐车的人不用换，车上的人都笑了。小雨问他到哪里去？他说他干姐在北海开饭店，已经六年，让他去帮忙，保证一年赚七八万。
　　 另一个人问他以前做什么生意呀？他说去年在运城包六百亩地，投进去三十万，收回二十二万。天旱，净赔八万，说完哈哈一笑。
　　 小雨瞪大眼睛，净赔八万？亏他还那么开心。车到“荒岛”服务区停下，雨住了，司机让大家下车吃饭。
　　 这里有超市、饭店、卫生间等，还免费供应茶水，半个小时后，继续前行。小雨虽然感到有点冷，但一股子好奇与新鲜感在心底膨胀，感到很高兴。把上铺一个空位子的绒毯取来枕上，看还有一个多余的，又拿来盖上，把自己料理得暖暖和和，舒舒坦坦。司机从反光镜里看到了，问你冷吗？小雨说有点。他说好，给你开暖风，看你还冷不冷。不一会儿，车里暖呼呼的，手心出汗。天黑了，雨住了，一轮明月钻出浓雾，在大巴头顶上前行。车上的乘客大多数都睡着了，小雨却舍不得睡着，望着天上的月亮，心想：能躺在车上看月缺月圆，风走雪舞，周游世界，可真美气。
　　 夜里两点半钟，汽车到达雨母山服务点，车停下不走了，大家下车方便一下，上车睡觉。
　　 凌晨五点，司机把大家从睡梦中唤醒，大家下车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继续前进。天渐渐明亮，远远望见路标上写的“长沙”二字，心中一动：啊！我这是到达伟人毛泽东的故乡了呀，可惜不能下车一览为快。
　　 遗憾中，珠州、全州、桂林、南宁等地一一越过，路基两边不断有湖泊荡漾，远方的山隐隐约约形态奇丽；山上山下，一丛丛大片大片的树木，只见树身高入云天，没有枝杈和枝叶，只在树顶有几片叶子，墨绿墨绿的，太远也看不清形状。路两边的树木枝繁叶茂，一片翠绿，红花点点。地里的油菜花也黄得灿烂，胜似春天。这之间又下车吃了两顿饭，又行驶两天两夜，钦州终于到了。在茅尾海高速路口下车，呼延萍快步跑上前来迎接，还有几个不相识的男女。
　　 小雨随呼延萍几个人，刚坐到出租车上，呼延萍就给一个陌生人打电话：“老贺，接到了，放心。”
　　 一个男人洪亮的声音：“好！好！一路辛苦，一会我去看望小雨。”
　　 小雨很疑惑，这谁呀？我又不认识他，要来看我？
　　 呼延萍指着开车的小伙子，热情洋溢地向小雨介绍说：“这是张磊，敖县老乡，家住张村，他来钦州没几个月就赚到很多钱，自己买出租车了；这个小王，东湾乡人，昨天才来，这里老乡可多了，商机也多。”
　　 小雨问：“他们到底在这干啥生意呀？”
　　 开车的张磊说：“干啥事的都有，随便进篓椰子、苹果，往街上一放，一会儿就卖完了，上百元到手。”
　　 小雨问呼延萍：“姐，你的膏药店生意好吧？”
　　 呼延萍吞吞吐吐地说：“天一直下雨，不急……回去咱仔细商量，不一定非开店才能赚钱。”
　　 小雨惊异：“还没开张？你不是说生意火爆得很吗？姐，除了开膏药店治病，我可什么也不干。”
　　 副驾驶座上坐着的小王忙说：“你看这里环境多好，这城市多美丽，比敖县强多了。”
　　 小雨还想再问，车已在一栋楼房前停下。
　　 小王和张磊争着帮小雨把行李拿到二楼，呼延萍打开房门，给小雨拿来双拖鞋，让小雨换上。这个小小举动，让小雨感到一种到家的温暖。
　　 张磊和小王放下行李，一个忙着为小雨倒洗脸水，一个忙于为小雨倒开水。
　　 呼延萍还拿来牙膏牙刷让小雨看：“我前几天就给你买好了，再不来真对不起我对你的期盼。”
　　 她一改在家时对小雨的仇视，就像她们从来就没发生过隔阂似的。
　　 他们的热情，使小雨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意味，再看屋里的摆设，无有一样是治疗用的东西。小雨隐隐觉得不对，一时也弄不清楚。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套房，一厨一卫，呼延萍住一间，张磊和小王二人各住一间。
　　 小雨说：“原来你们是合租的房啊，你没开门诊，那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生意嘛。”
　　 呼延萍说：“一本万利的大生意，不要急，过几天你会全明白的。”
　　 刚吃过饭，一个中年男子提着西瓜、香蕉、青枣等，来看望小雨；还带来几个男女，说是他的儿子、儿媳和女儿。呼延萍介绍说他就是老贺。
　　 老贺胖胖的，中等个头，看上去精明能干。见到小雨，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热烈地说：“小雨，听说你要来，我高兴得睡不着觉。听说你能写书，真不简单，我十分尊敬文化人。以后在这里也大有你发挥长项的阵地，可以在这里办报。咱敖县不是有九鼎快讯吗？把你所有认识的文友都召集来，咱在这里办个钦州快讯，一定赚钱。”
　　 小雨疑惑说：“钦州这么大个城市，难道没有？”
　　 老贺忙说：“没有，没有，我来这里三四年了，从没见过这类报纸，正是咱文化人的强项，赚钱的好时机。”
　　 小雨与他素不相识，他的过分热情，弄得小雨晕晕乎乎，就像雾中看花，看不清楚。感觉好像正有一个什么阴谋孕育着，抑或什么已设好的陷阱等她跳？想到此，头“轰”一声发蒙：难道是传销？来时爸妈已提醒，广西传销多，千万别上当。
　　 老贺大讲特讲钦州政策好，这里是西部大开发试点区，对外来客商优惠多。
　　小雨问：“都有哪些优惠呢？比如说我开膏药店，税呀房租啊有什么特殊照顾吗？”
　　老贺哈哈一笑说：“明天带你去市政府走走，多了解一些当地政府对外来客商的优惠政策；再到刘永福故居参观参观，放松一下，再开店不迟。”
　　小雨已确定他们一定是搞传销，深怕像传说中一样，没收手机，扣留人质。灵机一动，婉转地说：“朗朗乾坤，清平世界，看你也是个有文化有教养的人，如果我想回家，你一定不会阻挡。”
　　 老贺说：“不会不会，来去自由，我最起码懂得这个道理。”
　　有人打电话，他匆忙走了。
　　 晚上躺在床上，种种疑惑在小雨脑海里翻腾，难以入眠。她把呼延萍推醒，其实她也没睡着。问她是不是在搞传销？呼延萍一口否认。
　　 第二天，还在下雨，呼延萍、老贺、小王、张磊几人陪小雨观瞻民族英雄刘永福故居。几人打着雨伞，穿越一条条美丽繁华的大街。虽是冬天，正像呼延萍告诉小雨的那样，这里四季如春。大街两侧是花带，花儿红黄相间，绿意映然；还有一排排林木，树身笔直光滑，直入苍穹。仰脸看，树顶有一两层窄长的绿叶，叶子下面有一串串拳头大的绿色果实，原来这就是椰子树。来时在车上所看到远方那一丛丛林木，看来也是椰子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