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严冬（4）

　　晏子初刻意起的很早，因为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以往都是木子早起做饭，饭好后，才会喊他起床。也许是天天上班的缘故，晏子初没有养成睡懒觉的习惯。无论什么日子，都会早早醒来，今天更是如此，更主要的是，他越来越觉得木子很辛苦。
　　屋里有些冷，喘气都能看到。穿好衣服后，晏子初决定为睡得正香的母女做顿早餐。他轻手轻脚来到阳台，那里是这个家厨房的所在地。当初买这个房子，可谓九牛二虎之力，舅舅给了晏子初一个三家一厨一卫的房子，但木子父母坚决没有答应，为此，晏家全家动员，晏子初和木子更是挑了又挑，选中了这里。房价仅仅是两万元，虽然窗外就是发电厂和火车道，楼下还有一个废品收购站，环境确实不好，但两人还是决定买了，毕竟是个完整的房子。对于这样一个价格，许多人不相信，确实有些低。正常应该在三万左右，晏子初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得到了大便宜。而结婚后，到了取暖期，有一天收费员来送缴费单，无意中和收费员聊天，才知道这个房子欠着近万元的暖气费。晏子初顿时慌了，他急忙找原来的房主，原来的房主开始说负责，再打电话，就不接了。晏子初又细问了房主的情况，孤儿寡母的，工作单位早已经解散了，靠卖水果为生。这个房子的暖气费，只能晏子初承担了。晏子初开始很慌乱，后来也就认命了，他没敢和木子说，自己默默想着办法。万幸的是，几年后，设备厂破产，暖气费跟着就破掉了。
　　虽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这个房子确实不算太好。夏天热的要命，冬天冷的够呛，还好木子没有怨言。阳台窗户上满是厚厚的窗花，晏子初烧了一壶水，再忙会别的，很快就感觉到冻手冻脚，想想木子，天天在这种环境下忙碌，如此辛苦，让他更加心酸不已。
　　木子昨晚睡得很香，身边的格格更是如此。等到她们陆续醒来时，外面已经是阳光灿烂。耳边传来的动静，让她知道丈夫正在做饭，心里多了一些温暖，女儿动着小嘴巴，眼睛眨呀眨，继而睁开了。木子忍俊不住亲了一口女儿，格格高兴地叫着妈妈，然后钻到妈妈的被窝里，说笑着。
　　晏子初听见女儿的声音，赶紧从厨房过来，说：“今天我不上班，上午去商场逛一逛，给姥爷姥姥买新年礼物！”格格高兴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打个滚，一把抱住爸爸，说：“我要玩蹦床！”木子非常高兴，难得晏子初休息一天，看着父女俩嬉戏，忙对女儿道：“赶紧进被窝！外边冷！”
　　电视里放着动画片，格格一边喝着爸爸做的小米粥，一边看着电视，非常开心。木子笑着说：“以前啊，都是爸爸做饭！后来有了你这个宝贝，就变成妈妈做饭了！”格格很认真地说道：“爸爸做得真好吃！”晏子初笑笑说：“以后爸爸有时间就给你做！”木子笑着说：“得了吧，你要有时间，那才怪呢！”木子还不知道汇丰公司停产的事，晏子初默默看她一眼，说：“辛苦你了！以后我天天给你买菜！”
　　上午九点，一家人出了家门，门口的雪很厚，有人清理出一条小道来，昨天堆的雪人还在，格格高兴得告诉爸爸，是她和妈妈的杰作，晏子初夸了几句，木子叹道：“这地方真不能待了，连雪都没有人清理！”
　　大街上车水马龙，阳光照在积雪上，耀眼无比。气温却有些低，格格两腮通红。木子习惯了要去坐公交车，晏子初则直接拦了辆出租车，抱着格格坐在前面，木子没有说什么，坐在了后面。车发动起来，格格开始在车上比比划划，又唱又闹。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瞄了几眼格格，笑着说：“这个小家伙太可爱了，长得真好看！”晏子初说：“就是淘些！”司机说：“不是有句老话，叫淘能出巧嘛！瞧你们也是念书人，这孩子差不了！”
　　木子看着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说：“最近也不知道房价怎么样？有时间真得想想买房子的事！”晏子初点点头，说：“今年会的！小家伙过一年就要上学了！”司机笑道：“顺宁一个四线城市，房价确如一线城市一样，学区房更贵了！”晏子初叹道：“确实啊！人们常说新三座大山：教育、医疗和住房，住房太重要了，一个月工资都买不到一平房子！”木子笑着说：“谁让你参加工作晚了，赶不上福利分房！”晏子初忽然想到以前那个小房子，笑着说：“你也别说，我还真分过房子！”木子知道他的意思，不无心酸道：“想想你是怎么住的吧！那时怎么那么苦！”司机呵呵一笑，说：“你们也叫苦？！如今最苦的就属我们这一批六十年代的人，刚出生时挨饿，上学时文化大革命，参加工作国企改制，下岗买断吃不上饭，上有老，下有小，什么制度都在我们身上做实验，我们才是最苦的，你们还不错！”
　　车到了百货大楼，一家三口下了车。正逢节假日，里面的人已经很多了。木子说看看四楼服装，想给晏子初买套羽绒服。晏子初笑道：“我有单位发的工作服，就不用了，你买套吧，身上的都穿三年了！”木子笑笑，说：“我在家，不怎么出去，你经常外面跑，总穿工作服不好看，走，我们看看去！”四楼的人倒少了许多，一家人看了半天，要价都很贵，晏子初看格格跟着走很烦了，说：“别看了，我也不着急穿，我们领格格去游乐场玩会吧！”木子笑道：“给她花钱，你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晏子初咪咪一笑，说：“给你花，我也不心疼！”
　　游乐场就在五楼，一个半圆形的服务台，卖着各种饮料爆米花之类的食物，游乐场就在附近，里面充斥着孩子的欢声笑语，挨着窗户放了很多座椅，可以边吃边看，买过票后，格格就脱了鞋，去里面玩了。木子和晏子初找个地方坐下，要了两杯可乐和几个鸡翅，边吃边看着，木子喜欢吃这些东西，晏子初却不喜欢吃这种油腻食物，仅仅喝着饮料。木子和他谈及了父亲的病情，晏子初想想说：“下周我去吧，我可以让单位出车！”木子很高兴，说：“你这样，才不会让爸白喜欢你一回！”晏子初一笑，说：“女婿也算半个儿！可惜我没当好，慢慢来吧！”木子笑着吃着鸡翅，看着她的吃样，晏子初记起那年木子投资失败，家里基本上没有什么钱，有一天晚上，本来约好去一个朋友家吃饭，结果对方临时有事不在家，走到半途两个人往回走，已经很晚，木子饿了，晏子初就领她去餐一家快餐店吃饭，木子喜欢吃一种面条，但一份面条要二十元钱，而晏子初手里仅仅有二十七元钱。晏子初果断地买了一份面条，说自己不喜欢吃。就这样，木子一个人吃着面条，晏子初微笑着看着，吃着吃着，木子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晏子初后来说，自己一直亏欠木子，因为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都跟自己过穷日子了，即使今天加倍偿还，也不能还给一个女人那些消逝的时光！
　　与此同时，于松和岳红正在手机市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看着各种手机。诺基亚、摩托罗拉、三星等等手机品牌，对于二人来讲，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任凭服务小姐说得再仔细，他们也是不懂品牌，他们只是很小心地看着价签，便宜是他们最大的想法。
　　玻璃窗外，一个毛头小伙看见他俩，很快，这个小伙就来到他们跟前，笑着说：“大哥，大姐，买手机呀，我这有便宜的，你们要吗？”于松看看他，问：“多少钱？什么牌的？”小伙说：“你们出来，这里人多，我们外边讲！”
　　夫妻二人被领了出来，在一个僻静处，小伙从羽绒服下面，掏出好几款手机，四处看看说：“不瞒大哥大姐，我是倒弄二手机的。手机这东西，再怎么新，买到手里就跌价，还怕摔，瞧你们二位，真没必要买新手机，能接能打就OK了，怎么样？看看我这些手机，便宜还好用，也是品牌货！”岳红不放心地看着小伙子，拉着于松要走，于松没有走，拿过一款比较新一点的手机，摆弄几下，小伙子笑笑，说，“大哥好眼力，这款手机是今早刚收的货，不瞒二位，八百元收的，你要是要，一千元就是你的了！”见于松有点犹豫，说，“这款手机估计用了不到三个月，拿都是新的，来，我给你拨打一下，试试话音！”电话直接打到10086，于松听起来，果然很清晰，转念一想，自己又按了一个号码，打给晏子初，小伙子有点不耐烦了，晏子初很奇怪地看着这个陌生号，接通以后，竟然是于松，于松高兴地说，自己买手机呢，二手的，试试电话好使不。晏子初呵呵一笑，说：“你若不挑电话，我有旧的，给你得了！”于松大喜，连声说好好。未等他说完，小伙子一把抢过电话，骂骂咧咧走了。
　　岳红看丈夫不买手机了，很奇怪，于松说：“晏子初手里有不用的手机，答应给我了！”岳红说：“要人家东西不好吧？”于松笑着说：“晏子初又不是啥外人，手机不用，咱就用着呗！”岳红点点头，说：“哪天给你呀！”于松一拍大腿，说：“刚才电话没打完，我找个地方打电话去！”
　　木子听晏子初把电话给人了，笑着说：“挺大方啊！手机说给人就给人！”晏子初笑道：“单位以前统一发的小手机，在家放着也是放着，给于大哥吧！”木子说：“上回你把于大哥碰了，也没听说你去看，给个手机也算不错了！”
　　格格在里面玩了两个来小时，还没有尽兴。妈妈打来电话，让早点过去。晏子初让木子等着格格，自己赶紧去一楼超市买东西。进了超市，就看见方芳正在挑糖果，方芳也瞥见晏子初，笑盈盈道：“晏经理，这么巧，你也来买东西！”晏子初见她穿了一身粉大衣，围了一个绿丝巾，披散着头发，面容白皙，不觉笑道：“陪孩子玩会，一会要去姥姥家，我来买些东西，怎么？你自己啊！”方芳一指不远处的一个老太太，说：“那是我妈，我陪她买东西！”老太太看见晏子初，上下打量好几眼，晏子初笑着打声招呼，就去了别的地方。方母过来，问：“他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方芳咯咯一笑，说：“妈呀，一个企业的，您别多想！”方母略觉失望，笑道：“人不错啊！”方芳说：“人家都有老婆孩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落在不远处的晏子初身上。
　　晏子初正在挑东西，张伟打来电话，说一会单位吃饭，问他有时间过去吗？晏子初想想说，王斌在家吧，你和他主持一下吧，自己一会要去岳父家，没有时间过去。并且客气地说了声抱歉，请大家多担待！张伟答应一声，放下电话去安排。
　　王斌正躺在屋里看电视，大姐打来电话，问今天能来济宁么？王斌说汇丰公司没有主事的人，自己走不了，要和大家吃饭。大姐很奇怪说：“那个晏子初呢？”王斌没好气地说：“在家过节呗！”大姐听了，嘟哝几句，说怎么能不在公司呢？王斌有些不耐烦，挂了电话。这时，张伟敲门进来，说开饭了，并告诉他晏子初不过来，让他主持一下。王斌肚子很饿了，说：“当领导的不过来，让我主持啥？”一面却也起来，张伟道：“他来了也没啥意思，走吧，我们去吃饭！”二人到了食堂，已经聚了两桌，三十来人，都等着他们呢，王斌见状，笑着说：“大家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