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醉侠显威

　　擂台上，依然未见分晓。雷天豹此时遇上了劲敌，只得拿出浑身的解数。他不由得暗暗惊叹，铜臂力士果然有神功。那两条如同铁棍一般的手臂，耍弄起来好似千臂观音，令人眼花缭乱。他仗着自己膂力过人，能举起千斤鼎，因此不怕与常乐的铁臂铜膀相撞。可是，若这般斗将下去，难免不会失手。一旦露出破绽，必败无疑。
　　铜臂力士常乐又如何没有雷天豹的想法。他见黄面狻猊拳路严紧，变化多端，自己一时难以取胜。然而，若不击败雷天豹，天下安有山东武林的一席之地？于是，他越战越勇，步步进逼，使得雷天豹只有招架之力。
　　此刻，离擂台有十几丈远的陡坡上，站着一个头发蓬松的怪人。两道扫帚眉，一对大牛眼。只见他用手揉了揉蒜头鼻子，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一个喷嚏。其声如雷，惊动四野。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去，，一个个吓得以为见到了妖怪。
　　擂台上的常乐和雷天豹，也受到了惊扰。他们各自虚晃一招，忙跳出圈外，向打喷嚏的方向扫了一眼。
　　刹那间，铜臂力士常乐惊住了。他认出打喷嚏的怪人，就是霹雳火魔。心里一紧，竟忘记了自己此刻是站在擂台之上。
　　雷天豹看得分明，哪里还敢怠慢？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不等常乐做出反应，便连连打出一阵迅猛的快拳。只听常乐大叫一声，栽下台去。
　　这时节，黄面狻猊雷天豹侥幸取胜，由不得心花怒放。打败了铜臂力士常乐，山东还有谁敢跟自己对抗？
　　“史文升，”雷天豹大叫起来，“雷某已踏平山东武林，擂台霸主非我莫属。你那个小宝贝，归我啦！”
　　尽管台下多有不平者，然而有心前来打擂的武士，见铜臂力士常乐都不是雷天豹的对手，情知自己上去也是枉然。
　　却说常乐一头栽下去，不期被下面两人轻轻接住。定睛一看，并不认识那两个人。此时听见雷天豹在台上得意地吼叫，不免羞惭难当。只因他心中有事，顾不得向接住他的人道谢，转头就要走，却被那二人拉住了。
　　“常乐，你不认识我们二人？”其中一人说道，“我乃金眼白头雕方朔，他是无常勾魂鬼方亮。久闻你武功不错，又有一颗善心，特来山东找你。”
　　常乐闻听，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峨嵋双煞，便深深地作了一个长揖道：“我此刻败在雷天豹手下，无颜再见山东父老，今后要隐居山林，做一个与世无争之人。惭愧！惭愧！”
　　方亮笑道：“只要你肯拜我二人为师，我就上去替你揍他！”
　　常乐听罢，忙摇头道：“在下已有师父，岂可再拜他人？二位的美意，我心领啦！”
　　方朔道：“想必你是因为我兄弟二人的名声不太好，故尔有意推诿。实话告诉你，我二人知道你手中有一颗夜明珠，是武林至宝。只是在你手里，如同废物。那上面只刻有‘神拳功’，而‘魔掌功’却刻在另一颗夜明珠上。只有两颗夜明珠兼得，才能掌握‘神拳魔掌功’的全部秘诀。此番前来收你为徒，也是你前世修得造化。如果不听我二人的忠言，你手中的夜明珠必落‘邪仙魔教’之手，何去何从，你自己定夺吧！”
　　这时候，黄面狻猊雷天豹又在擂台上高声大叫，搅得常乐心烦意乱。一想到霹雳火魔近在咫尺，身边又有峨嵋双煞的纠缠，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老少爷们儿！”雷天豹吼道，“雷某真乃艳福不浅，此番山东没有白来。如果没人再上来打擂，我可要去接小娘子入洞房啦！哈哈哈！”
　　雷天豹说着，就向擂台边侧大模大样地走去。那腆起的大肚子，扎煞着钢针般的胸毛，微微发颤。此时此刻，他真是春风得意，满脑子只想着知府千金的一身美人肉。
　　忽然间，有一个蒙面人飞身上了擂台，挡住了雷天豹的去路。
　　“喂，”雷天豹斜乜着蒙面人说道，“你是何人，竟不敢露出真面目？也好，报个姓名吧，免得做了无名尸！”
　　蒙面人并不答话，“刷”地一亮宝剑，便向雷天豹发狠地刺去。
　　雷天豹没想到蒙面人出手如此之快，慌忙使个“仙人攀桃”，躲过了刺来的剑锋。没容他变招，对方瞄准他的肋下，“刷”地又是一剑。雷天豹情知蒙面人是来玩命的，于是一个“懒驴打滚”，窜到了兵器架前，顺手拿起了飞天钢叉。
　　刹那间，叉剑交锋，两人杀成了一团儿。一个是剑光飞闪，必置对手于死地；一个是钢叉翻舞，要戳对方两个血窟窿。然而，宝剑虽然灵活多变，毕竟是轻武器。碰在钢叉上，便没有了份量。
　　雷天豹极有实战经验，看出蒙面人求胜心切，便故意逗对方频频进攻，而自己却稳扎稳打，以逸待劳。这一招果然灵验，数十个回合过去，蒙面人的气力大减。此时此刻，雷天豹哪里肯给蒙面人喘息的机会？只见他陡然将守势变成攻势，挥舞着飞天钢叉，直逼得蒙面人只有招架之功。
　　猛可里，雷天豹大吼一声，震得地动山摇。他趁蒙面人的剑到之际，奋力一磕，只听“叭”地一声，蒙面人手中的宝剑飞了出去。
　　此刻，观擂台上大惊。史文升见身边没有了女儿，急往擂台土望去。但见雷天豹已欺身向前，正举起飞天钢叉向蒙面人刺去。顿时，史文升一阵头晕目眩，大叫一声“吾儿休矣”便昏倒在地。泰安县令已然明白，却又束手无策。总兵大人挺身而起，一抖令旗，只见擂台外围，突然出现无数兵将。黑道上的武林高手，见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官兵正步步进逼，料知要捉拿黄面狻猊雷天豹，不由得大怒。他们各自抽出兵刃，要与官兵血战。眼看一场厮杀迫在眉睫，直吓得百姓无处躲藏。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擂台上陡然发生了变化。雷天豹满心以为蒙面人决躲不过他的飞天钢叉，不料想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白衣人，用手轻轻拨开了即将刺中蒙面人的叉锋。
　　擂台上下，浑然都变成了石头人一般。大家谁也没有发觉，那个腰间系着酒葫芦的白衣人，是什么时候飞上擂台的。
　　“醉侠来啦！”
　　霹雳火魔失声叫道，连脸色也变了。五年前在小客栈败北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肖秋妹的下落。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偏又碰见了神通广大的“醉侠”，如何不惊？
　　雷天豹站在擂台上，没有听清下面喊的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叶雄飞。他见对方手中没有兵器，才放下心来。
　　蒙面人此时惊魂已定，见叶雄飞一表人才，又救了自己的性命，那眼睛里不由得流露出感激之情。
　　雷天豹凝目打量叶雄飞，只见他英俊倜傥，站在那里飘然若仙。心想：此人轻功实在了不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技击一定也错不了。
　　“喂，”雷天豹口气蛮大地说，“你是谁？报个姓名吧！”
　　叶雄飞笑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叶雄飞。”
　　雷天豹道：“我闯荡江湖十几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你。”
　　叶雄飞道：“山东境内，似我这等无名之辈，多如天上的星星。而天下之大，英雄豪杰更是倍出。你雷天豹喝过几壶太湖水，就想把大海也吞下去？”
　　雷天豹道：“我没耐性跟你耍嘴皮子。说吧，徒手格斗，还是兵刃相见？”
　　叶雄飞笑道：“着，我也是个急性子，最讨厌一招一式玩起来没个完。不过，我与你无冤无仇，要你的脑袋反而是个累赘。”
　　雷天豹将飞天钢叉一扔道：“好，我就陪你来几趟拳脚！”
　　叶雄飞道，“刚才在台下，见你爱玩拳，想必是拳术不错。这样吧，咱们速战速决。你先打我三拳，我只还你一掌，你说好不好？”
　　雷天豹道：“明明让我占了便宜，就是赢了你，也被天下人耻笑。”
　　叶雄飞道：“山东乃是礼仪之乡。你是太湖来的客人，理应受此款待。倘若倒置，岂不有失主人的身份？”
　　雷天豹道：“你可不要后悔！”
　　叶雄飞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候你别赖下那一掌，我就谢谢你啦！”
　　雷天豹哈哈笑道：“叶大侠，便宜是你让的，恕雷某不恭啦！”
　　叶雄飞亦笑道：“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请吧！”
　　雷天豹慢腾腾地走近叶雄飞，满脸堆着奸笑。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傻小子。在太湖一带，谁不知道雷天豹深谙硬气功？那双铁拳，能砸碎坚硬的石头，打烂虎豹的脑壳。若是击在人的胸脯上，就是练过内功的人，也要断几根肋骨。想不到面前的青年人，竟拿自己的件侖开玩笑，直乃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啊！
　　雷天豹来到叶雄飞的面前，漫不经心地摇了摇臂膀，然后将拳头攥紧，故意在叶雄飞的面前晃了晃。
　　站在一旁的蒙面人，不禁为叶雄飞捏着一把汗。世上哪有这样愚蠢的人？尚未交手，就情愿让对方先打三拳。蒙面人曾与雷天豹交过锋，深知黄面狻猊力过千斤。一旦被他击中，不死也要致残。
　　叶雄飞眼见雷天豹举起了拳头，却照样蛮不在乎。只见他摘下小酒葫芦，笑嘻嘻地抿了一口。
　　雷天豹被叶雄飞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惹火了，这不是分明不把自已放在眼里吗？于是，他一提真气，当胸给了叶雄飞重重地一拳。咦？雷天豹好生纳闷儿。这一拳，打得不偏不倚，不远不近，少说也要让对方吐一口血，怎么竟然连衣裳也没有碰着呢？
　　“伙计，”叶雄飞笑道，“身为太湖霸主，连拳也不会打吗？”
　　雷天豹知道碰上了武林高人，不敢再轻敌了。他两眼一瞪，将内气骤然运到右手上。猛然间，他把身形一晃，“忽”地又打出一拳。这一拳犹如疾风闪电，含有千钧之功力，凡被击中者，十有九亡。
　　然而，雷天豹的杀手拳，碰在叶雄飞的身上，好似铁锤砸在棉花上一样，千钧之力顿时化解为无。雷天豹心中一惊，不由得一下子乱了方寸。
　　“好没出息！”叶雄飞笑骂道，“刚才喊叫的本事，到哪儿去啦？再不使出吃奶的力气，可就轮到我还你一掌啦！”
　　雷天豹定了定神，暗暗地运动着真气。此刻，一股强大的热流，向他的右手猛烈地凝聚着。成败在此最后一拳，他哪里敢掉以轻心？此刻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让叶雄飞在他的拳下丧生。
　　突然间，雷天豹惊天动地地大喝一声，直震得擂台也微微颤动起来。他将浑身的力气，都聚集在右拳上，向叶雄飞打出排山倒海的一拳。
　　蒙面人惊呆了，发怔地瞪着眼睛，两只手掌顿时变得湿漉漉的。就在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噗”地一声响，只见雷天豹击出的拳头被反弹回来，人也倒退了丈把远。蒙面人大喜过望，一双眼睛闪出了神奇的光彩。
　　“雷天豹，”叶雄飞冷冷地说道，“现在该我还你一掌啦！”
　　雷天豹闻听，额头不由得滚下了大颗的汗珠。他已然明白，叶雄飞的内功非比寻常，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自己与他相比，真乃是小巫见大巫。唯一令雷天豹自慰的，就是自己曾下苦功夫练成了“金钟罩”。以自己高大坚实的身躯，接下叶雄飞击来的一掌，想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雷天豹浑然入定，站在那里稳如泰山，形同磐石一般。莫说是一掌，就是刀枪击来，也能顶得住。
　　叶雄飞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移动脚步，距离雷天豹足有丈余。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将酒葫芦重新系在腰间，然后亮了一个“五子拜观音”的招势。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叶雄飞看定雷天豹，突然推出一掌。
　　正在入定的雷天豹，忽觉身体“嘣”地一震，顿时感到一股强劲的热浪扑面而来，整个躯体便悬空而起，像个球一样地飞了出去。
　　刹那间，台下人一个个呆若木鸡，眼看着雷天豹摔出十几丈远的地方，这才轰地一声喝起彩来。紧接着，就是欢声雷动。
　　叶雄飞微微一笑，冲台下一抱拳，正要举步跳下擂台，却被人一把拦腰搂住。叶雄飞回头一看，原来是知府的管家。此时，蒙面人已经不知去向。
　　叶雄飞道：“拉我做甚？”
　　管家道：“击败雷天豹者，当招为知府大人的东床。我若放你走，知府大人怪罪下来，小人如何承受得起？”
　　叶雄飞道：“不可造次。我上台打擂，乃是避免台下大动干戈，伤及百姓，谁肯做你家主人的乘龙快婿？”
　　管家道：“这话你只管去对知府大人讲，小人死活不会放你去的。”
　　叶雄飞见管家死死地抱住自己不放，真是哭笑不得。有心硬走，又怕伤着管家。这时候，早有几名壮士拥上来，将事先备好的披红挂在叶雄飞的身上。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窝蜂地抬起叶雄飞就向台下涌去。
　　此时此刻，叶雄飞纵然有神功神力，也无法往外施展。眼看来到了观擂台下，知府大人等一班官员，早就等候在那里。
　　猛然间，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只见擂台腾起熊熊的大火。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乱成了一团。哭声、喊声、叫骂声，震耳欲聋。总兵大人恐生变故，忙指挥骠骑兵护住知府等人。
　　在军士的弹压下，骚乱的人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再看擂台，已然烧成了一片灰烬。然而，直到此时，谁也说不清那把火是谁放的。蓦然间，史文升发现披红扔在地上，再寻叶雄飞，哪里还找得到？就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史文升心中一阵烦恼，忙派人找来了妙算神探彭祖烈。
　　“彭祖烈，”史文升说道，“限你三日，务必查出纵火者。五日之内，必须访出叶雄飞的下落。”
　　彭祖烈忙俯首领命道：“小人一定尽力查访。”
　　史文升长叹一口气，在侍卫的保护下，怏怏不乐地乘轿走了。
　　泰安县令更是无精打采。泰山脚下的一场骚乱，知府大人虽然没有责怪他，自己却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他毕恭毕敬地送走了知府大人，便急忙调兵遣将，抢救被踏伤的百姓。一场轰轰烈烈的比武招婿闹剧，就这样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