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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杜鹃声声里

作品名称:风吻青山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0-11-19 12:36:22      字数:4610

  两个女孩回到郑州,雨晴家一片愁云惨雾,何妈妈如怨妇般在不断地指责负心的男人。雨晴挽留思源在她家过节,思源婉言谢绝,她一个外人留下来只会给何妈妈增添烦恼。她在雨晴家住了一天,第二天乘坐火车南下。她的除夕是在火车上度过的,万家团圆之时,她却是孤身一人。
  走在冷清的熟悉的街道,她的家已变成一片空地,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碎砖。她站在“家”门口,仿佛看到母亲从里屋走出来,可亲地叫着“妹头,你回来啦”声音如昨,清晰回荡耳边。大颗大颗的眼泪如珠子滚落下脸颊,挂在下巴上,海风吹着她冰冷的脸,让她的心更有着说不出的痛与冷。
  “思源?思源!”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叫着。
  她转过身,是什姨。什姨见是思源,又惊又喜,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上她家吃饭。什姨家是临时搭建的棚户房,等新房落成再搬回去。
  什姨给思源倒了杯热茶,对她说:“听说你在外地教书?”
  思源点着头,问她:“什姨,你见到我家姐吗?她搬家了,我打电话联系不上她。”
  什姨说:“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妹头,你吃完了饭赶紧离开。”
  “为什么?”思源讶异地看着什姨。
  什姨拉着思源的手说:“你走后不久,房子就拆迁了,你家姐把家具家当全搬回农村老家后,你老豆那小婆就找上门来,和你家姐起纷争,要夺回拆迁款。你家姐当晚带着女儿逃走了,你老豆和他小婆四处找你们姐妹,把你们告到法院,但法院找不到你们就受理不了案件。那小婆可厉害了,把原来的老街坊全闹了个遍,发誓要抓到你们姐妹俩。”
  思源吃了一惊,没料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她说:“我妈曾经通知老豆,楼房要拆迁的事,他理都不理。我妈病重到去世火化下葬,老豆都不过问一声,我们两姐妹的死活他更是不理不睬。怎么这时想到了拆迁款的事,就找我们两姐妹了?”
  什姨说:“你老豆从不看你妈写给他的信,听说房屋被拆迁,就带着小婆赶过来,我们这些老街坊看得清清楚楚,我们是不会帮你老豆的。”
  思源问:“什姨,知道我家姐在哪里吗?”
  什姨说:“她告诉我她要去找你们的一个表姐,她说表姐以前常来看你们。”
  听什姨这么说思源明白了,她知道她们这个表姐住在东莞,地址记在记事本里,而记事本如今又不带在身边。
  “法院的人时不时来走访,我们这些老街坊没敢告诉他们你们姐妹的去向,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母亲辛苦了一辈子,孤独了一辈子,这笔拆迁款是属于你们的,那野小婆凭什么拿这笔钱?一分钱都不能给她!就算有法律依据,也不能给她占便宜!”什姨义愤填膺,絮絮叨叨地说。
  饭还没吃完,门外有两个生面孔走过,什姨吓得把思源拉进里屋,思源不敢久留,从后门离开。什姨担心路上恐有不测,亲自送思源上了出租车,看着思源平安离开。
  思源双目凝神地望着窗外疾速掠过的树影,想着心事。出租车司机忽然困惑地自言自语:“好像有车跟上来,咬着不放。”
  思源大吃一惊,叫司机甩掉他们:“他们是逼亲的。”
  司机一听,很是愤慨,一踩油门,车子像脱弦的箭往前冲,转了几个大弯,隐在车流中,甩掉了尾巴。思源回到农村老家,院子里种的桃花虽掉完树叶,枝干却长得粗壮遒劲,一棵含笑花树一如过去青翠茂盛,屋前屋后的蔷薇玫瑰覆罩整栋老屋,那些植物都是她从小种植的花卉。她清扫一遍灰尘蛛网遍布的老房子,用湿布擦净老木家具。门外有人在敲门,她打开院子大门,是隔壁的阿优婆。
  “妹头,你怎么回来了?”阿优婆张着快掉完牙的嘴问。
  “回来看看。”思源扶阿优婆进屋。
  阿优婆拉着思源低声说:“你不能留在这里,这几天你老豆天天来找你,跟村长打听你的去向。他想要回这老房子,村长说老房子是你外公外婆的已落到你名下,你老豆没有权力拿回去,就是打官司也没用!”
  思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父亲连乡下的老房子也想夺回去,真是丧尽天良!这老房子是外公外婆给她的,任何人都拿不走!她塞给阿优婆五百元并给一把院门钥匙,让她帮照看老房子。送走阿优婆,她妥善整理并搞清洁留在老房子里的老古董老物件和家姐搬来的全部家具,把贵重的证件和东西带在身边。第二天天不亮,锁好房门,提着大行李悄然离开乡下。
  到了珠海,她去找林楠枫。内心深处,她还想着林楠枫,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林楠枫的家位于一处富人别墅区,电话里林楠枫似乎未睡醒,声音模糊,旁边还有女人依稀娇嗲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林楠枫听出是思源的声音,立即打起百分精神问。
  “在你家附近,不知是哪一幢。”
  “B——13幢。”
  思源站在林楠枫门前,还未摁门铃,林楠枫快步走出大门向她迎来。
  “吃早餐了吗?”林楠枫问。
  思源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吃早餐?”此时已是上午九时。
  林楠枫不好意思地说:“我昨晚刚从法国回来,时差还没恢复过来。一起喝杯咖啡吧。”
  思源不再拒绝。走进别墅大厅,一个妖娆的女子正走下楼梯,两眼在不停打量着思源。前者脸上还残留着睡意,低领口的睡裙有意露出高耸的半个胸部。思源从对方慵懒的媚态看出林楠枫和这个女人刚刚缠绵过。思源的一颗心被一根锐利的刺深深地扎痛着,在渗血。
  “付子仪。”林楠枫狠狠地瞪了眼女子,极不情愿地介绍。
  “尹思源。”思源大方地伸也手,自我介绍。
  付子仪也伸出右手,矫作地与思源轻轻碰了下。满身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思源不禁皱了下鼻子,香味直冲进鼻腔内,她实在忍不住转头打了个喷嚏。
  “对不起,我感冒了。”思源连忙道歉。
  林楠枫说:“天这么阴冷,风又大,你要多加件衣服。”他把思源带进餐厅,倒了杯热咖啡给思源。
  付子仪也走进餐厅,两眼不时在打量着思源,眼中充满了敌意和戒备。
  “现在在哪里工作?”林楠枫递了两片吐司端放在思源面前。
  “在山区支教。”思源喝着热咖啡说。
  林楠枫愣了一下,盯着思源:“为什么要到山区支教?”
  “响应团委号召。”思源微笑说。
  林楠枫目光久久落在思源干净精致的五官上,良久,问道:“去多久?”
  “两年。”
  林楠枫说:“环境这么艰苦,你受得了吗?”
  思源莞尔笑说:“锻炼身体,锻炼意志,这是人生的一个历练。”
  林楠枫许久不说话。半晌,又问:“你父母好吗?”
  “我母亲去世了,父亲出远航没回来。”
  林楠枫身体一僵,目光变得更深沉。气氛很沉闷压抑,好长一段时间的冷场。思源喝完咖啡,起身告辞。林楠枫执意开车送思源到机场,两人在车上都沉默着。
  “思源,我真得好抱歉。”林楠枫开口说道。
  思源诧异地说:“无缘无故地你在说什么呀。”
  “思源....”林楠枫透过后视镜望着平静如水的思源,她不肯坐在副驾驶位上,而是坐在他身后,刻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雨晴也去支教,我们不在同一个村。”她打断他的话,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说。
  “思源,听到你母亲去世的消息我好难过....”
  “难过什么?没什么的。我支教的那个村庄在山里,很偏僻,但村民很淳朴厚道,我喜欢那里。”思源不想听他解释,也没必要听他解释。两人不再说话,冷场着到机场。林楠枫无论如何都要替思源买机票,他把机票递给思源,突然握紧她的手,思源一惊,慢慢地从他手中抽出被握得发疼的的手。也不再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声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思源!”林楠枫在身后大叫了一声。
  思源的脚步犹豫了两秒,毅然往前走,不再回头。
  思源到了北京,走在王府井的大街上,身边的人流从她身边经过,她忽然有一种走在荒漠之中的感觉。思源给雨晴打电话,雨晴的电话一直在占线,看来雨晴也不胜其烦,没时间回复她。思源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半天,走在拥挤的人群中,站在熙攘的十字路口旁,不知下一个人生路口在哪里。北京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却没有一间屋子是属于她的,没有一扇窗为她打开。人潮如流,人海如沙,她该何去何从?
  她望着每一张陌生的脸孔,她的生命为谁停留?为谁等候?迎面拂来一股带着沙尘的冷风,风里有路人留下的烟味和汽车排放的呛人尾气,珠海她是回不去了,她在一刹那间做出决定还是回大山,大山里有个知冷知热的男子,也许他会在路边等着她。
  在上车之前,思源又给雨晴发了短信,独自先回大山。独自回去的路上,她始终保持着高度戒备和清醒,不与他人说话,也不回应他人的问话,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近来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妇女被拐卖事件,对方的一口烟一个拍肩一瓶水都能在瞬间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再次站在小镇的出站口,思源全身放松,舒畅地做了个深呼吸。街上还不时地听到鞭炮声,顽皮的孩子在甩着手中的烟花。她看天色还早,日头直照头顶,她先在街上溜一溜,经过一个小小的花鸟市场,她看到几棵品种独特,颜色不一的月季和玫瑰,于是买下来。她从小就喜欢种植花卉,老家的祖屋至今还种植着她从小种下的蔷薇和玫瑰。
  村里设在镇上的药材店没开门营业,门头上贴着红底黑字的对联,她站在门前片刻,转身朝大山的方向迈去。她一路信步地走着,初来时的羊肠小道已变成了平坦宽阔的公路,她走得一点不费劲。山里下了薄薄的积雪,堆积在树梢上岩石上,覆盖在植被上道路边,仿佛镶嵌着银边,景色旖旎秀美。山里的空气冰凉清新,犹如甘霖沁人肺腑。
  佟柏年开着摩托车停在一户院子门前,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院子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院子里停放着几辆崭新的摩托车,致远坐在堂厅里给排队的村民开收据,忙得无暇分身。
  村民走后,佟柏年向致远说明来意,希望他带着兄弟回施工队工作。致远脸上表情平淡,拒绝了佟柏年。
  “做药材代购是有季节性的,还不如在工地工作,一年到头都有工做。”佟柏年说。
  “我们大山里一年四季都有药材。我带着兄弟干,心里踏实着呢!”致远低头整理账本,不想搭理佟柏年。
  佟柏年对致远说:“卖药材能挣几个钱?就是挣到钱也刚够温饱.....”
  致远打断佟柏年的话说:“给你打工,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我现在有网店和实体店,短短两个月不到,我就能给兄弟们发上工资,还买到了摩托车。”
  佟柏年顿时哑口无言。
  致远的兄弟也都冷眼看着佟柏年,眼里还带着余恨。佟柏年自感无趣,垂着头离开了。
  另一间房里,二叔把二婶的画像挂在墙上,二婶仰望着栩栩如生的画像,眼泪像珠子似地一个劲地掉下来。
  二叔走进堂厅对致远说:“你的画像挂好了,你去看一看。”
  致远走进他住的柴房,墙上挂着两幅他的画像,他看着画像,眼泪滚滚而下。看到油画,仿佛看到思源在窗下吹笛和在灯下画画的纤巧的身影。
  宁以突然跑来叫他去接电话。
  致远回到堂厅,抓起电话,顿时精神一振,眼里顿时大放异彩,他挂上电话跳上摩托车飞奔出去。
  思源转过一个山头,脚步不觉放慢。前面的山道上远远驶来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开得很快,发动机的车声轰鸣着。她闪到路边,摩托车离她不到五米远停下了,车上的人摘下头盔,朝她奔来。她错愕地瞪着那朝她奔来的高大健壮的男子,热血瞬时涌上心头,眼中热浪弥漫,鼻子一酸,热泪滚滚而下。这一刻,这山里男子才是她身心的安慰与寄托,花卉从她手中无力地滑落,她迎上前扑进致远怀中,依偎在他怀里,满身的疲惫倦怠一下子消失殆尽。
  致远紧紧拥抱着怀中的思源,她的离去让他倍感痛苦,仿佛带走了他的灵魂,抽走了他的意识,刻骨铭心的思念让他这段时间魂不守舍行尸走肉一般,整个人迅速消瘦。
  她仰着头凝望着他,不解地问:“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修子茂看见你回来,打电话给我。”修子茂是致远的同学,在致远的店里工作。
  “我回了趟珠海,又去了趟北京,然后直接过来。”她说。
  他漆黑的眼睛一亮,颤抖着声音问:“不走了?”
  她点着头。他猛然低下头,捕捉到她的双唇,深深地辗转地吻着。他的气息味道带着山里清泉的清新,让她心旌动荡。一阵摩托车声由远而近,思源转头望去,车上几个兄弟正微笑地看着他们。思源不好意思地展颜而笑,致远揽着她上了摩托车,和兄弟们一起回村。
  村口,村长和村里人站在粗壮的梨树下眺望着山路,此时,梨花正值开放,山风吹过,花瓣飘飘洒洒地漫天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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