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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月色穿重光

作品名称:风吻青山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0-11-18 17:55:18      字数:7509

  三天后,网线拉到村里,思源取出笔记本电脑,坐在堂厅里,进行第一单大笔交易。致远家在大量收购药材和山货,消息像风一样吹遍整个大山,很快,十里八乡的村民肩挑背杠着药材来找致远,附近的村民甚至用牛车拉着小山似的药材和山货前来,小院热闹得像小集市,致远转瞬成了药材代理商。镇上的店面简单地装修之后,挂牌大山药材特产店。
  而后,思源和致远到镇上的纸品厂、塑料厂、快递公司联系业务,宁以与静以心细,思源让姐妹俩负责看货验货,统计记账,严格把关;致远的几个堂兄弟分工负责看店、包装、送货。
  致远在思源的帮助下,镇上的实体店和网店生意在有条不紊地稳步向前,订单源源不断。在药材销售一路畅通无阻时,致远一鼓作气拓宽销路,连带副食品也一并销售,生意越发做得顺风顺水。村民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坐在电脑前,手指敲两下,药材转眼卖出去,足不出户完成交易都啧啧称奇,笑称这交易是看不见的买卖。
  寒冬时节,山里下起了小雪。思源和致远到镇上的银行进行转账取款,她让致远填写账单,手把手教他。她从柜台里领出七八沓厚厚的百元钞票和若干捆十元伍拾元钞票放进身上背着的挎包里,和致远走出银行。一股大风卷着细雪呼啸着迎面扑来,思源感到一张脸都变得麻木。山里的冬天出奇的寒冷,侵肌入骨寒意透心,手脚都没有了知觉。
  “冷吗?”致远问,一串串热气呼出转瞬变成白霜。
  她机械地点着头,天冷得嘴唇泛白,全身打起哆嗦。
  他握着她双手,她纤细的十指冰冷冰冷的,她戴着雪白的毛线帽围着鹅黄色厚围巾穿着厚羽绒衣仍冷得嘴唇颤抖,思源非常怕冷,这让致远心尖颤动,想搂思源入怀,却又不敢。
  “我们先回店里喝杯热奶茶暖暖身子。”他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厚实温暖,让思源的心为之震颤。
  天气极寒,鹏远和两个店员在围着通红的火盆取暖。致远推开玻璃门进店,让思源坐在火盆边先取暖,他到隔壁藏人开的奶茶店买了五杯热乎乎的奶茶回来,思源喝了奶茶身子慢慢回暖,人也有了精神。
  回去的路上,北风仍在呼啸,大雪如鹅毛飞扬,天地一片灰蒙蒙的。思源坐在自行车后架上,冷得她几乎坐不住,几次想从后架上掉下来。致远把她的双手放进他棉袄的两个口袋里,他的口袋很暖,她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冷风吹不到脸颊,也不再感到刺骨的寒冷。致远穿着粗土布做的短棉袄,厚厚的棉絮散发着他阳光的气息。这股气息清新而温暖,让思源感到特别好闻。
  山路还有一半未修好,转过一个山头,山路变得平坦,致远也踩得轻松。
  寂静的村庄被皑皑白雪覆盖。回到院子是另一番景象,热火朝天,笑语喧嚷。村民挑着一担担满满箩筐药材和山货排着长队过称,宁以姐妹两个在验货收货开收据,二叔在忙着搬货;堂厅里,文远在拍照,安远在打包。为方便工作,电视搬到二叔房间里。
  思源把钱交给致远,村民们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呼啦一声全围拥上来。
  致远取出笔记本,让兄弟把村里人叫来,照上面记的账单兑换货款。
  二婶捧着一小竹筛的炒花生进屋,村里人都来了,有说有笑地排成长长的队伍等着领钱,拿到一打钱,开心地数着。致远和宁以坐在八仙桌旁,核实账单兑现钱。曾几何时,致远和兄弟们为了生活的压迫四处奔波,不知苦日子要挨到什么时候?思源一来,带着他们迅速奔向充满阳光的康庄大道。短短几个月,王家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民的日子有了盼头。
  村长和几个长辈来找致远,等领钱的村民走后,村长和致远耳语着。思源在整理药材,回头看了两眼,来了几个月,她还是听不太懂他们的方言。
  她转头问致远的兄弟:“他们在说什么?”
  安远专注地做工,没注意听他们的谈话。文远在一旁说:“大伯问致远哥下午有没有空,沼气池建好了,就等他去安装。还有,今天有记者来了,找不到厕所,公厕的问题是不是该解决了?山里的茅厕用几块木板遮挡,下面的山沟阴森森的,让人起鸡皮疙瘩,极不安全。”
  思源说道:“一个洁净的公厕是村庄文明建设的标杆。”
  文远笑说:“大伯告诉他们,村中现在人手不够,公厕的问题会很快解决。记者还到我们家去看了,吃了我妈做的馍馍,夸个不停。爸说能把馍馍拿出去卖也是个好事。”
  思源笑了,村里的前景正越来越有看头。
  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堂弟正远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回来,来不及喝口水,问思源:“思源姐,那批防风、黄芪、唐松草、金莲花、紫花地丁打包好了吗?”
  思源抬头说:“你去问安远,他负责打包装。”
  正远转头去找安远,二婶给正远倒了一杯水:“先喝口水。”
  正远急得不行,边喝水边埋怨:“跑死我了,才两天,自行车都爆胎两次。”
  致远走过来对正远,说:“这批货卖出去,就给你和安远鹏远文远每人买辆摩托车。”
  “真的?!太好了!”正远喜出望外。
  安远把货搬到自行车上扎好,连催几声。
  正远跑出门,又转头问:“致远哥,年前可以发得了工资吗?”
  致远笑了:“当然可以,先发放村民的货款,再发我们自己的工资。”
  “太好了!”正远笑说,“我们不用再到城里四处找工做了,我好喜欢这份工作!”
  “快去吧。风雪大,路上注意安全。”致远微笑着拍了下小弟的肩膀。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两通,致远拿起电话,对着话筒说:“叫快递的人再等等,天下着大雪。正远已经在路上了。”
  村长看着忙碌的场面,对致远说:“吃了午饭你再过来。”
  致远接过宁以交来的记账本,头也不抬地答应村长。
  吃过午餐,致远放下碗,背上工具袋赶去找村长。在村民家里,致远熟练地安装好沼气管道,一点火,灶头燃起了蓝色的火苗。在场的村民无不发出阵阵赞叹。
  致远忙到晚上,全家坐在厨房等着他一起吃晚饭。餐桌上的菜色由简单转向丰富,是四菜一汤,致远大口地吃着饭,还不时夹着菜放进思源碗里。
  吃饭时,宁以向思源和致远商量一个问题,住得较远的山民能不能在卖药材的同时跟他们现金结帐,不用等下次再来。今天就有三位住得较远的山民冒雪赶来。
  致远说:“现在我们的资金不多,还只能用这种打白条的方式。以现在的生意势头,不出两个月,我们就可以和他们进行现金交易。我相信他们能理解的。”
  宁以说:“我和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他们都理解。就是看到他们还要走那么远的山路,来到这里脸都冻硬了,脚也冻僵了。”
  二叔说:“我们是重承诺讲信用的人,他们能领到钱就很满足了,好过一大早翻山越岭跑到镇上蹲在路边守一天,有时还不一定能卖得出去,就是能卖,价钱也好不到哪里去。”
  凌晨赶路,白天蹲在路边叫卖,傍晚赶回来,那种艰辛的情形每个人都有着深刻的体会。宁以低着头吃饭,不再说话。
  思源说:“山里的药材和山货都是最好的,纯正地道绝不渗假。挑到路边贱卖两块钱一斤,还有人嫌贵了。现在在网上销售,照片一发上去,合理的价格一打出来,订单就源源不断。致远和兄弟们到外面打零工,饥寒交迫受尽白眼,回山里做生意不是很好吗?方向对了就不会走弯路,网店和实体店的效益日益稳定壮大,受益的不仅是你们还有村民。”
  二婶笑眯眯地瞧着思源,打心眼里实在喜欢这个城里女孩子,她是一心向着山里人,为山里人着想,从不抱怨山里清苦的生活,和他们一家人共艰辛同患难。
  腊月二十,村长带领村民顶风冒雪爆破山壁,修好最后的山路,村中的女人挑着熬好的热粥到工地上,村长端着热腾腾的粥吃着热乎乎的馒头,眺望着白雪覆盖的重峦叠峰,远处平坦宽阔的山路如盘旋的巨龙从崇山峻岭中傲然穿过。村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致远带着文远也装好了村中最后一条沼气管,村民用上了沼气。
  二婶在厨房叫开饭,思源放学回来,走进厨房洗手准备吃饭。她的手指一碰到冷水,手指钻心的痛,痛得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致远放下工具袋,看到思源在挠手指,他拉着她的双手一看,她的十个手指冻得又红又肿,甚至抓破了皮,爆裂开来。他的心没来由的抽痛着,他二话不说,转身跑出去,全家人都不解地望着他消失在风雪中的身影。
  十分钟不到,致远跑回来,他手里拿着一小包油纸包,他坐在思源身边,打开油纸,里面是一种褐色膏药。
  “跟十二叔要了些治冻疮的药。”他握着思源的手,把药涂在她的每个手指上,“脚趾痛吗?爆裂吗?”
  她点着头:“又痒又痛晚上睡不着。”
  “晚上我再给你上药。”他说。
  吃饭时,致远一筷子一筷子夹着菜放在思源碗里,弄得思源很是无措。
  “别夹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你吃得太少了。”他又夹了一筷子青豆苗。
  思源生气了,她放下碗:“我真得吃不下了,你以为我是饭桶。”说完起身离开厨房。
  致远惊呆了,望着思源跑出去的背影,叫着:“思源,思源!”
  两个妹妹吃吃笑着,父亲也爱莫能助。
  母亲用宠爱的目光看着儿子:“看她身子骨就知道她吃得少,从进门第一天就知道了。她喝了一碗鱼汤,饿不了。”
  “她吃得太少了,才半碗饭。”致远说。
  小妹说:“她又不是你媳妇,你担心什么。”
  致远涨红了脸:“你懂什么!”
  “我不懂,你懂!”小妹白了眼大哥,眼中带笑说。
  致远说:“刚才十二叔对我说,思源送的那两本书实在是太好了,彩页实图,十二叔采草药少走了很多弯路。六叔的肾结石和胆结石排出了不少,可以下地走动了。”
  二叔用肯定的语气说:“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临睡前,致远敲门进思源的屋,他端来一个火盆,火炭烧得通红。他把火盆放在她床头旁,寒冷的屋里一下子充满了暖意。
  “思源,该上药了。”他对她说。
  思源放好画笔,坐在床边,脱掉手套和脚上的袜子,他动作细心轻柔,很用心地给她手指涂抹药膏,她不得不端详他低垂的脸,发觉眼前这个山里男子长着不仅好看,还非常耐看!两道浓眉衬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显俊逸,鼻子高挺笔直很有性格,嘴唇的弧形恰到好处,虽不失刚硬的力度,也不失男性的阳柔之美。嘴唇的弧度也长得好,恰如其分地不厚也不薄。她看着看着禁不住发起呆来,直到他抬起头,接触到他探究的目光,她才猛然回过神,脸孔不自然地发起烧来,脸蛋和耳朵热辣辣的。
  她低着头不说话,他盯着她,嘴张了张,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也不再说什么。上了药,他轻轻说了声:“睡吧。”带上门离去。
  冻疮药很有疗效,一个晚上手上脚上的冻疮不痛也不痒了。临睡时,致远拿来一个暖手袋,晚上思源睡觉就不冷了。冻疮治好了,思源抓着粉笔也自如了。教室里光线暗淡,北风呼呼从破损的窗户和木门灌入,教室冷飕飕的,孩子们在考试,冷得鼻涕挂在嘴上都没有知觉,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望着破烂的教室她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改善。
  放学的路上,她牵着女孩子的手,山里的孩子穿得破旧也很少,小脸蛋冻得皲裂,有的也长了冻疮。思源在村口和孩子们告别,望着他们的小身影,胸口仿佛被棉花堵得闷实,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回到王家,思源掏出二十元交给致远,让他去买冻疮药,她看到山里的孩子脸上手上长满的冻疮,她的心在紧紧地揪痛。致远不要她的钱,她硬塞在他手里,致远有时也很固执,拒绝收下思源的钱,思源一恼火,把钱扔在地上转身回屋,把致远晾在身后。
  兄弟们望着砰然阖上的房门,对失神的致远说:“这脾气够倔,难追,没戏。”
  致远却用坚定的语气说:“山里的石头再硬,也要凿下来。”兄弟们哄笑开来。
  吃晚饭时,二叔和致远在厨房商量着什么,姐妹俩也不时插话,他们的话思源听得是一知半解。
  “你们要去哪里?”她问致远。
  致远说:“快到年了,我和爸爸明天一大早进山打猎,打两头野猪做腊肉,野猪做的腊肉可好吃了。”
  一说到年,思源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一种失落感。小学要放寒假,漫长的寒假她不知怎么过?是回珠海还是去找雨晴她不得而知,但她没想过在这里过年。她放下碗打了声招呼回自己的屋去了。致远望着她的背影,一定是说到了什么触动了她,让她变得忧郁起来。
  思源坐在书桌前,手指随便翻着书。母亲不在了,家也就不存在了,父亲和姐姐都有各自的家庭,她没有再回家乡的必要。她想打电话给雨晴,风雪大信号不通,过两天去找雨晴,听听她的想法。致远在门外敲门,他端来一个烧得旺旺的火炭盆,她起身开门让他进屋。
  “你怎么了?”他放下火盆关切地问,一边阖上门。
  思源摇头:“我没事啊。”
  他走到床边,翻了翻被垫,她病了一场,他母亲就给她铺上厚厚的被垫,又加了一床厚棉被。
  “晚上睡觉还冷吗?”他问。
  她笑说:“棉被又厚又重,又有暖手袋,我晚上都热出汗来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快过年了,你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吗?”
  她避开他灼热的眼睛,低垂着头说:“我不知道,我想去找同学问一问。她若回去,我就和她结伴回去。”
  他热烈的神情顿时变得黯淡,他凝视着她的小脸说:“留下来,好吗?家里人都希望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到时再说吧。”思源说。
  “思源。”致远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致远下定决心捅破了那层朦胧的窗户纸,坦诚地问她,她愕然地看着致远,她看出眼前这个山里男子喜欢她,甚至是爱上了她,他眼中那热切的火热的眼神让她心如撞鹿,虽未谈过恋爱,但也从未想过某一天会和山里的男子好上,这是绝不可能的,她不想把自己的一生交给大山,她的理想在城里,她还想在城里闯荡一番。
  她狠下心说:“在大学里有一个比较好的。”
  她的话犹如铁棍敲打,给了他重重一击,他的脸上迅速布满哀伤,神情痛苦不堪。他有气无力地问:“他爱你吗?”
  她一怔,致远居然在问‘爱’而不是说‘喜欢’,她说:“他在等我,你说他爱我吗?”
  他胸口在剧烈地起伏,极力在克制着情绪,他咬着牙说:“你回去吧。”走到门边不忘加一句,“记得涂药。”说完打开门重重带上,砰然声敲在她心上,她忽然觉得心脏一阵莫名的痛楚,她无力地坐在床边,泪水在眼中打转。她必须这么说,否则会给双方带来伤害。
  课堂上,思源给学生们发放成绩报告单和寒假作业本,交代寒假期间的注意事项后,学校正式放假。她和学生们沿着拓宽的平坦的公路朝山村走去,冬日里的山村显得格外安祥平静,天空灰蒙蒙的,山风凛冽刺骨,而孩子们的心情却是热烘烘的,老师的心是爱着他们的,他们脸上手上的冻疮都治愈了,女孩子牵着老师的手,一路唱着歌。
  村口的梨花树挂满了雪花,微风吹过,雪花簌簌飘落,思源看到了树枝上结满了花蕾,春天一到,一定是满树梨花开,到时是如雪一般好看。
  到了村口,思源和孩子们挥手道别。她不时和路过的村民打招呼,快步走着。过去泥泞的村路已全部换成了石板路,洁净而带着诗意。王家大门是敞开的,大门两旁种植着两棵她从山里移植回来的爬藤刺玫,植物正抽着嫩芽攀墙而上。堂厅里隐隐传来致远和兄弟几人的争执声,她站在门边并没有进去,内容似乎与她有关,她试着出现,兄弟几个的声音立即戛然而止,致远看着她的眼神显得闪烁而慌乱,宁以和静以向她投来的眼神也充满了复杂的神色。她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回自己的房间。
  她心情说不出的抑郁,几本书摆放在桌上,她无意识地拨弄着,思绪纷乱而迷茫。她拒绝了致远,两人的处境变得微妙又尴尬,这两天致远极力避开她,似乎不想再见到她,这让她心里堵得慌。好吧,相见不如不见,她还是尽快回家吧。
  她阖上书籍,起身走出房间,她去找村长,请他派个人送她去乌安湾镇任家坳,村长爽快地答应了她,用马车送她出村。
  她坐在马车上,山里的风刺骨般的寒冷,鹅毛似的雪花漫天飞扬。她望着渐行渐远的村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从上午出发,直到下午二时才到达任家坳。一路打听,思源在一大户村民家中找到雨晴。两个好友相见格外兴奋激动,紧紧拥抱着,又哭又笑。
  雨晴拉着思源坐在暖炕上,握着她的手说:“我正想去找你,没想到你却来了。你呀!平时见你不吭声不吭气的,没料到一来支教,上官网发文章震动整个市县,你都成红人了。”
  思源不好意思地说:“快别这么说好吗?我可没当做一回事,说穿了,村里没电没水,上茅厕都得上山,晚上尿急跑到菜地里偷偷拉,我怕我受不了这种生活,斗胆在网上发言。”
  雨晴听了大笑,说:“我们这儿有电但没水。茅厕在村后,茅草一围,一口大缸等着,蛆虫满缸爬,吓得我跑到树林里解决。我得请你支个招儿,也让村民摆脱无水用的窘境。”
  “行啊,没问题。”思源烤着火说。
  雨晴又问:“听说你带着村里人学会了做生意?村上人都在议论这件事,说你那儿的村民在通电通水通路之后,几乎是同时做起了生意,一个闭塞的山村很快摆脱了贫困。”
  思源却说:“这一招是我从你那儿学来的,还记得吗?你教我在网上注册开店?”
  雨晴又是一阵大笑,两人聊得不亦乐乎,笑声不断。思源问雨晴,假期怎么过,一说到这个问题,雨晴收起了笑脸,伤感无限地说:“我得回家,我妈和我爸已闹得不可开交,都闹到法院了,我妈决定离婚,但她太好胜,决不让我爸好过,她要弄到我爸身败名裂,身无分文。凭什么男人有钱了就可以甩掉曾经同甘共苦的发妻?凭什么男人到了中年仍然可以找小过自己一半的女人?凭什么用和前妻挣来的钱供小三用?凭什么?凭什么?”雨晴一连迭声地发出质问,她的话也是思源心中一直以来在问的问题,以至她不敢相信感情。
  两人相约好明天一大早一块回去,然后她再转车回珠海去找姐姐。
  马车还在村口等她,思源匆匆和雨晴道别,赶回王家屯。回到王家,天色已擦黑。全家人都在等她吃晚饭,这很让她过意不去。她歉意地对二婶说,她吃过了,不用等她了。她回到房间不久,致远端着一碗饭一碗汤敲门走进她房间。
  “我知道你根本没吃饭。”他说。
  她内心翻江倒海地不能平静,她讷讷地说:“我不饿。”
  他不作声,把饭碗搁在桌上转身走出去。思源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潮湿一片,她极力按捺着心中那股波动,不让眼泪掉下来。
  晚上,致远又端火盆来,她故意背对着他不理睬,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背影没说话,默默地带上门走了出去。夜晚,思源坐在窗下吹笛,那寂寞凄婉的笛声听得人心情悲凉。
  第二天天不亮,思源起床,她整理好被褥,在笔记本电脑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网上交易和银行转帐汇票的注意事项。她把四幅画好的画裱好,装进画框里,放在书桌上。她背上双肩背包,戴上毛线帽,转身阖上门,王家的人还没起床,院子里静悄悄的,昨晚下了一场雪,院子一片白茫茫,她迈着轻悄的脚步离开了王家离开了村庄。
  这条山路她走了好多次,路边的景色她都记住了。她加快脚步,不想碰到熟面孔。她来到镇上,赶上最早的班车,她挑着车头的位置而坐,这样她提足精神不让自己晕车,在县城与雨晴会合,两人结伴同行。
  早上,致远敲思源的房门,里面没回应。他推开门,屋里没人,被褥整齐迭放,笔记本电脑下压着纸条,书桌上还放着四幅装订裱好的油画,一幅是他的油彩半身画像,另一幅是他扛着青竹的全身画像,还有一幅是二婶坐在院子中编竹筐的油彩画,另外一幅是静以背着竹篓行走在山路上。
  思源的不告而别深深地伤害了致远,看着思源娟秀漂亮的水笔字,致远浑身颤抖,心脏抽痛,他扔下纸条,冲出家门,冲出村口,不顾一切地跑向山路,平而直的山路寂寞地伸向远方,没有一个人影。雪花冰冷地飘在他脸上,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焦虑和悲痛,失声痛哭着。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一双手抚摸他的头发,他抬起模糊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村长一张和蔼的脸庞,他身后是他的一群兄弟姐妹。
  村长安慰道:“她还会回来的,她说她想回家看看,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兄弟姐妹也上前安慰他,搭着他的肩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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