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醉侠出山

　　夜半时分，春月如钩。宁静的小镇，万籁寂静。白衣青年住在离杨显德不远的小客栈，此时已经安歇。这位白衣青年，正是五年前秋试落榜的书生叶雄飞。自养母为他饮鸠身亡之后，他便按照白衣使者的指引，先是风尘仆仆地到了当年隋炀帝女儿彩凤，骑虎归山得道的苍岩山。又日夜兼程地来至佛门四大名山之一的五台山，已是筋疲力尽。然而，白衣使者仿佛故意刁难他，又让他奔赴西岳华山。当他站在悔心石前，已然神形憔悴，衣衫褴褛，如同乞丐。可是，白衣使者仍然不肯罢休，又驱使他前去云雾缭绕的庐山。此时，曾是唇红齿白的翩翩美少年，变成了皮包骨头的叫化子。
　　此时，曾旅途的艰辛，不过是皮肉受苦，他还能忍受得了。然而，白衣使者好像有意拿他寻开心，又让他托着讨饭碗，举着打狗棍，蓬头垢面地走进繁华的江南名城金陵。这时候，他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秦淮河上虽然好风流，但对于一个衣衫不整、分文皆无的穷人来说，得到的只是世人的辱骂和冷眼。
　　叶雄飞站在寒风刺骨的秦淮河畔，望着漂泊的画舫，听着船上传来的调笑声，不觉潸然泪下。思想起考场上的不得志，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以及颠沛流离的苦难命运，不禁生出了却此生的念头。
　　正当叶雄飞要投河自尽的时候，忽见岸边走来一僧一道，两人指着他拍手大笑。叶雄飞心中有气，及至见那一僧一道有些疯癫，自然不敢去招惹他们。那自杀的念头，也就此被冲淡了。这时候，不知从哪里窜来一条野狗，冷不丁将叶雄飞扑倒。他只觉得大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便失去了知觉。
　　当叶雄飞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条小船上。舱内温暖如春，飘着肉香，腹中顿时咕辘辘地叫了起来。在他的身边，坐着一位温存的姑娘，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叶雄飞慌忙挣扎着坐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姑娘却很大方，告之自己叫美姑，和父亲在河上打鱼为生。刚才见他被恶狗咬伤，昏倒在地，便将他救上船来。此时，父亲正去给他买药，很快就会回来。
　　叶雄飞在美姑的照料下，饱饱地吃了一顿。几个月来，他从未吃过这样顺口的美餐，更不曾得到过如此的温暖和关怀。他感到世上虽然苦难重重，又有奸臣当道，但毕竟还是有好人家。因此，也就增加了他的信念，陡添了活下去的勇气。
　　三天之后，叶雄飞离开了那条小渔船。当美姑将他送上岸的时候，他看见美姑的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珠。这时，他的心里也是酸酸的。但是，他不能接受美姑父亲的暗示，不能留在这条船上与美姑相伴打鱼为生。他必须去深山老林学艺，日后为天下受苦人打抱不平。
　　就这样，叶雄飞终于经受了千辛万苦，历尽了各种各样的磨难，在白衣使者的指引下，来到了崇山峻岭之中的无极山。
　　无极山，奇峰摩天，如同太虚幻境一般。置身此处，浑然若仙，忘记了人间的冷暖。当白衣使者将叶雄飞引入一个古朴的房间时，只见一位皓首银须老人坐在莲台上，闭目养神。那慈祥的神态之中，又有一种令人敬畏的神威。叶雄飞知道他就是名震天下的紫霄真人，慌忙倒地纳拜。
　　“徒儿叶雄飞，叩拜师父！”
　　青烟缭绕的房间里，鸦雀无声。良久，才见紫霄真人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叶雄飞。
　　“白衣使者自有安排，随他去吧！”
　　紫霄真人言讫，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此时，叶雄飞只见紫霄真人的头顶，蓦然出现一团五色光环。叶雄飞哪里敢声张，忙给紫霄真人磕了一个头，便随着白衣使者走出了房间。
　　白衣使者将叶雄飞领到下榻之处后，拿出一粒黑药丸，令其服下。顿时，叶雄飞便觉得天转地旋，腹中辘辘作响，几乎站立不稳。俄倾，身体内排出一股浊气，臭不可嗅。接着，就是一通撕心扯肺般的上吐下泻，痛不欲生。此时，叶雄飞浑身没有了一点儿力气，两腿一软，倒在了地上。他恨不得立时死去，也不愿受这个罪。
　　这时候，白衣使者又给叶雄飞服了一粒白药丸。他只觉得有一股热气在体内滚动，头脑浑噩不清，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整整睡了七天七夜，待他醒来的时候，便感到身体发飘，四肢软弱无力。
　　然而，叶雄飞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然脱胎换骨了。
　　白衣使者依然不作交待，又让叶雄飞服下一粒药丸。他只觉得此药苦中有甜，未及多想，又昏然入梦，足足睡了三天三夜。一觉醒来，顿觉浑身有无穷的力量，一双眼睛也变得清亮起来。而且自感才思敏捷，能过目成诵。这一变化，使叶雄飞欣喜若狂。他满心以为紫霄真人会把他召去，日日传授武艺，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第一年，叶雄飞根本就见不到紫霄真人，甚至连白衣使者也很难见到。每天只是打扫庭院，劈柴汲水，好不无聊。尤其到了晚间，更是寂寞难捱。窗外一轮冷月，屋内一盏青灯。除了乍起的松涛之声，远近的虎啸狼嗥，以及山谷的风动，就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音了。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独守孤寂，不再感到是一件苦事了。
　　到了第二年，便有白衣使者前来传授《周易》。在叶雄飞领略了“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道理之后，又进而演习《易数》。之后，紫霄真人常来走动，将更深奥的易理，潜心传授给了叶雄飞。从此，他的眼界大开，奠定了“天人之学”的基础。故能仰视天文，俯察地理，中通万物之情。深谙人生必变、所变、不变的大道理。
　　第三年，叶雄飞便开始在白衣使者的指点下，练起了“内丹术”。先打开了任、督二脉，又打开了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周天一开，白衣使者即授以“九妙法门”和“天眼功”。而后，紫霄真人又授以机密，使叶雄飞终于达到了“神通神变”的境地，练就了所向披靡的超级功法。在他的头顶，出现了一团紫色光环。
　　及至到了第四个年头，叶雄飞才演习武艺。在白衣使者的精心传授下，以少林功和武当功为起点，进而掌握了天下诸家门派的功法，能娴熟地使用十八般武器。同时，对于黑白两道的风云人物，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至此，叶雄飞已经具备了出山的条件。
　　这一天，叶雄飞被叫到紫霄真人的面前，看到案头上放着一柄黑鞘宝剑，不免怦然心动。心中暗忖：想必是自己已经功满艺成，师父要命自己下山去啦！那案上的兵器必是七星天罡剑无疑。
　　“雄飞，”紫霄真人端坐在莲台之上说道，“我收你为徒，并非单纯让你去报杀父之仇，而是要你去为天下受苦人伸张正义。案头上的软剑，乃是你父亲的遗物，名曰七星天罡剑。此剑削铁如泥，可柔可刚。你已有精湛的内功，自然可以胜任。不过，你虽然功成艺就，但缺乏实战经验，还不足以天下无敌。下山之后，不可急于同高人较量，须潜心磨练，而后方能与‘邪仙魔教’对抗。再者，天下武林门派繁多，各有所长，但万变不离其宗，唯以善应变而无往不胜。且不可遇敌卖弄花架子，空耗精力。但凡两敌交手，几招几势，便能见分晓，此刻，我就将七星天罡剑的招数，密传给你。与劲敌交手之时，便可一剑定胜负。你以接功之势，牢牢记下我的传授，然后到实战中去演习吧！”
　　于是，叶雄飞立在莲台之前，双目微闭，两手托在下丹田之处，悉听紫雷真人以“传音入密”之功，向他暗暗传授七星天罡剑的功法。他的眼前，好似有人在按照紫霄真人的授意，将一招一式做着示范。叶雄飞心中明亮，已然牢记在心头。
　　“下山去吧！”
　　叶雄飞忙睁开眼睛，却不见了紫霄真人，一时心酸，流下了眼泪。他不由得冲莲台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将七星天罡剑缠在腰间，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古朴的房间。
　　临下山时，白衣使者前来送行，赠给叶雄飞一个油光发亮的小酒葫芦，留做纪念。并言告小葫芦乃是一件宝物。酒入葫芦，即不醉人，又可御寒防暑，并有治刀伤、解剧毒的神效。叶雄飞拿在手里，感激的说不出话来。五年来，他与白衣使者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眼看就要分手，如何舍得？
　　而今，叶雄飞住在远离无极山的小镇上，情不自禁地思念起紫霄真人和白衣使者。他的心，也飞到了紫气缭绕的无极山。
　　蓦然间，叶雄飞听到窗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搅得人心不安。接着，又传来一位老妇人的哭声。叶雄飞心中纳闷儿，便起身走出了房门。
　　院中夜色凝重。叶雄飞听到那一老一小的哭声中，还夹杂着一个男子的长吁短叹。显然，隔壁院里发生了什么不幸。
　　于是，叶雄飞施展轻功，跳入那个小院。他透过窗棂，看见一位自发苍苍的老妇人，怀中抱着大哭的婴儿，老泪纵横。站在一旁的男人，也在不住地抹着眼泪。
　　“娘，”男人突然绰起一把斧子道，“我去跟他们拼啦！”
　　老妇人慌忙拉住儿子哭道：“飞虎山庄人多势众，你不是白白去送死吗？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向卞天狗借高利贷。如今小青死活不知，你再搭上一条命，让我祖孙二人怎么活下去啊！”
　　男人道：“当初如果不向卞天狗借高利贷，如何给你老人家治病？”
　　老妇人道：“可是如今他们抢走了小青，撇下这吃奶的孩子，岂不要活活饿死他吗？文海呀，咱们索性卖了房子和地，去把孩子他娘赎回来吧！”
　　男人叹道：“该死的卞天狗，早就看中了小青，岂肯放她回来？”
　　叶雄飞听到此处，已然全都明白了。只见他从腰里摸出一绽银子，隔窗扔进屋里，然后腾空而起，飘出院外，直奔镇的东南方向而去。
　　屋内的人，忽见窗外飞进一绽白花花的银子，吃了一惊，慌忙打开门朝院中窥望。然而，清冷的小院里，寂静无声，连个人影也没有。老妇人不由得“噗嗵”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道：“老天爷，你快把我的儿媳妇救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