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提篮小卖上街去

　　大双儿在菜市场不远处的人行道旁边，找块地方放下篮子。她对桃儿说，等一会你机灵点，看见戴红袖头的来了你就跟我跑呵！
　　桃儿警惕的四周看一看。
　　路上一走一滑的，鸡蛋磕破了两个，有一个还流出黄红色粘糊糊的蛋清蛋黄来。蛋黄粘在青菜叶上，菜就没了看相。特别是螺蛳肉，蛋黄泼在上面，揩都揩不干净。大双儿想起来了，鸡蛋一定是碰在篮子底的称砣上了，这可真是鸡蛋碰石头呵！
　　鱼儿们在南瓜叶子上睡着了，有一条较大的鲫鱼翻了白眼，几条黑鱼都还是活着，它们时不时地张着嘴巴挣扎几下。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了，有人买了一斤螺蛳肉付了钱走了。
　　又有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人蹲下来，指手指拨动着那几条鲫鱼，说都死了啊？大双儿说，只有一条刚掉气，其它的鱼新鲜着呢！您看，这，都是活的。
　　蓝衣女人说不死就差不多了！又没水养，等一会太阳出来了不死它还飞呀！她说了个买价，大双儿摇摇头说不卖。
　　蓝衣女人站起身来，说它又不是你菜园里长的，又没顶什么本钱，怎么就不卖呢？
　　桃儿盯着她的嘴巴看，觉得她说话声音很好听，说得也有理。她希望蓝衣女人不要走，再伸出她白白净净的手指拨弄一下鱼，她就会发现，除了一条鱼死了，其它的全是活的。
　　大双儿不肯少价，那女人也不肯加一点钱，生意谈不拢，女人扭着屁股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个白胖胖的女人来买鸡蛋。大双儿说鸡蛋很新鲜，都是吃虫子吃菜叶子下的蛋，可养人了。白胖女人连连点头，把鸡蛋都捡到她的胶网子里。
　　桃儿看见她穿着一双很漂亮的平绒扣绊鞋，鞋底儿是胶的，这鞋大姐能做得出来吗？还有她的手，她的手又白又嫩，像水塘里的刚挖出的白莲藕，桃儿恨不得去咬一口来填填肚子！
　　白胖女人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的绣花小钱包，翘起两根小指头，从里面掏出钱来付钱，可她的钱票面太大，三姐只好拿到旁边早点铺子里去换开。
　　大双儿双手递出多余的钱给白胖女人，那女人盯着桃儿看，她接过钱时说你这妹妹好漂亮啊，脸圆圆红红的像桃子一样！大双儿高兴地说，我妹就叫桃儿哦！您一下就猜到了。
　　白胖女人也笑了。她一笑，嘴角有两个酒窝窝好看得很。桃儿也冲她笑一笑，她走时对桃儿丟下一句话：“小美人坯子！你每天吃的什么呀？”
　　两姊妹相视一下，心里美滋滋的。剩余约螺蛳肉很快被一个男的买走了，还拿了一把青菜，他没还价，大大方方付了钱。大双儿冲桃儿得意地眨眨眼。
　　
　　街上人可真多，他们都是穿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脸上白白嫩嫩的。有个男人穿了条花短裤，趿的是拖鞋，他边走边看边啃一根油条；有个短头发女人穿着件白碎花短袖子，她的面前堆着好高一坨肉，一走一蹦哒，就好像衣服里藏了两条活鱼。桃儿朝自己的胸前瞅一眼，那儿平平瘪瘪的，奶果子还没长出来呢！
　　桃儿擦擦嘴巴，她刚才看见人家吃油条流口水了。
　　篮子还剩下了几把青菜，还有鱼，斤把多些的蚌壳肉。大双儿问桃儿饿了没，桃儿摇摇头。
　　突然，大双儿提出篮子爬起来就跑，桃儿也慌慌张张跟着她跑。跑了几步扭头看时，看见两个戴红袖头的半老头子正朝这边走来，他们喊道：“站住！”
　　大双儿能站住吗？她多有经验呵！她领着桃儿一转身拐进公共女厕所里去。咦，看你们还敢追到女厕所来吗？
　　两姊妹轮流着上厕所后，又在水笼上洗手。大双蹲下身，用南瓜叶沾了水替桃儿擦鞋子上的泥巴。擦完了又整理一下篮子里的菜，然后用手捧一捧水浇在鱼儿身上。
　　做完了这些，大双儿把卖的钱掏出来兜在衣服里面，她往手指上吐一点口水就开始数钱。她数了两遍，然后用一根橡皮筋把它扎起来。她摇摇头叹口气说：“鱼没卖，就卖不出钱来！”
　　大双朝菜市场门口看一看，就机警地挎着篮子出了女厕所。她左看右看确认那几个老头走远了，还是回到了原来卖菜的地方。
　　桃儿不明白姐为什么还选那个地方，要是他们再折回头来那不是抓着我们了！大双儿说那地儿位置好买菜人多，我们剩的菜又不多，卖完了就回家了。
　　
　　这次两姊妹再也不敢坐地上了。她们蹲在篮子边，眼巴巴地望着过路人，如果有人看中那几条鱼把它买走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还真有人来买鱼了！一个黑胖老头站在大双面前问魚多少钱一斤，大双儿把价略喊低一些。老头拿起一条鱼放在称盘上，然后他一把抓住了称杆，大声粗气儿地说道：“看你们还往哪儿跑！跑呀，跑的比兔子都快！”
　　大双一惊，问道:“您是……”
　　胖老头从衣服兜里取出红袖头在大双儿跟前晃一晃，很得意地瞟她们一眼。大双儿连忙说:“伯伯，我下次再不敢了……您别没收我的称呵！”
　　胖老头嘟噜着他肥厚的嘴唇，把称攥得更紧了，他说:“要称可以呀，到市场办去交罚款，不给你个钉子，你不晓得钉子是铁打的！”
　　大双儿半是认错半是哀求:“我下次再不敢到这里来卖菜了，伯伯，您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这会儿，很多买菜的人围了拢来，有人称赞胖老头说他真有办法。有人同情两姊妹，建议放她们走了算了，那小的才几岁，裤子鞋子上都是泥！
　　胖老头一手握着称，一手来提篮子，他刚才假装买鱼才抓住了这两个捣乱市场的卖菜人，他当然要带她们回去邀功！
　　桃儿双手抓住篮子的提手不放，胖老头火了，这么多人看着，莫非我还制服不了你们这两个黄毛丫头？
　　胖老头见桃儿不松手，便用力夺过称来，夺过来后，他两手分开握住称杆往膝盖上磕。桃儿突然松开篮子，几步上前一把捉住他的粗胳膊就往嘴里送。那胖老头还没反应过来，桃儿的牙齿己找准位置并且用力咬下去了。
　　胖老头被咬得“哇，哇”叫。他扔下称杆，呲牙裂嘴地举起手就朝桃儿头上打下去。他的手腕在半空被人架起，一位戴眼镜的与他年龄相仿的老人闪出身来。
　　胖老头扭头看时，看到一张和和气气的脸。这人虽长得不胖，手却很有力。他笑模笑样地冲胖老头点点头说：“老哥，孩子千错万错，你打了她就是你的错！”
　　看热闹的人可真不少，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着，有两三个妇人交头接耳后说道，怎么能打人呢？卖菜又没犯法！抓住了就要罚款，罚款！卖菜的钱还不够罚款呢！有个高个子男人嘻嘻地笑，说这小姑娘肯定是属狗的，她还咬人呢她！哈哈！
　　眼镜老人给胖老头递了一支烟，低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姐姐都向你认错了你还夺她的称！老哥，如今乡下搞运动割尾巴，很多人都不敢上街来了！……
　　大双儿乘机把称放在篮子里，拉起桃儿就要走。桃儿扭头望一望眼镜老人，像是跟他道别又像是向他道谢。
　　
　　大双儿用手扒扒篮子里的鱼，看见又有几条小一些的身子发硬了。她抬头看一看天上的太阳，估摸着还只有九点多的光景，便抬起脚拐进菜场边的一条小巷子。
　　巷子只有一两米多宽，巷子两边都住满了人家，每一个人家的木门上都有一个牌子，上面写道街的名称和门牌号码。路面上一律铺着青色或黑色的大石板，石板和石板之间用大大小小的石子镶嵌连接。
　　巷子里走来走去的人可真不少，她们大多是去买菜或买菜回来的人。大双迟疑了一下，亮开嗓子喊道：“卖鱼哪，卖鱼喽！新鲜的财鱼(黑鱼)吃了就发财了！”
　　桃儿跟在姐后面，刚才在菜场这么一闹，她的心慌慌的肚子空空的实在是饿了。可鱼没有卖掉还差点被胖老头罚款，姐也没心思买东西她吃。桃儿有气无力走着，有时还往后面望一望，生怕那被咬的胖老头追赶过来了。
　　拐了一个弯又走进另一条更窄的小巷，大双儿又叫喊起来：“卖鱼喽，卖鱼了！”
　　桃儿听了姐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声。心里有些酸！
　　一扇很新的深红色的木门打开了，一个跟大双儿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喊住了她们。女孩圆圆乎乎的脸，脸白生生红润润的，她正拿着一个苹果吃呢！边吃边含糊地说:“妈，我要吃财鱼，尖嘴小财鱼可好吃了！”
　　她妈个子有点矮，也是白白净净的。她从家里走出来，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漂亮小男孩。她蹲下身伸手在篮子里拨一下鱼，说道:“都差不多要死了！多少钱？我包圆儿都买了吧！你们两姊妹也好早点回家去。”
　　大双儿报了价格，女孩妈笑一笑没有还价，她吩咐女儿从家里拿盆来装。
　　大双儿收了钱，从心里感激这一家人。她扒在木门上顺便朝里望一望，眼睛里全是羡慕。这是一个多么宽敞整洁的家呵！它比姥姥家漂亮好看得多！
　　女主人轻声问道：“你们想喝水吗？”
　　大双点点头，她和桃儿一人喝了一杯水。当她刚挎起篮子要走的时候，大双儿回过头来说:“你家里真漂亮！”
　　小男孩挺着胸膛骄傲地说:“你不知道吧？我爸是厂长！”
　　女主人和颜悦色的留两姊妹在家等一会坐一坐，她收拾了几件她女儿穿小的衣服和鞋子，交给大双儿说:“带回去吧！这都是我女儿穿过的穿小了的，扔了又可惜！看你妹小脸儿好可爱哟！她有八九岁了吧？”
　　桃儿抢着回答道:“我明年三月就满十岁了！”
　　大双儿用卖菜的钱给大姐买了榨菜丝，豆腐皮和几个桔柑子，又买了几个白面馒头，两姊妹边走边吃边说笑地回家去。
　　回到家，桃儿迫不急待地打开那包衣服。哦哟！街上姨妈给的衣服真好看呵！有两件小花朵长袖，一件粉色小短袖，还有一件红色花边短裙子，哪一件都漂亮哪一件桃儿都喜欢。她穿去上学，好多同学都盯着她看，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