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李琳

　　会议散了后，我也打算走了，因为军宣队长讲过，上午各连干部选好之后，要和军宣队革委会一起汇总一下情况，还要研究一下下一步的工作。可这时李琳把我叫住了。
　　“指导员，陈班长，你们你慢点走，我想和你们谈谈。”
　　我和陈班长站住了：“呵，李琳，你还有什么事？”
　　李琳皱着眉头说：“指导员，你叫我当四五百人的一个连长，这担子太重了，我恐怕担当不起—来，我看还是叫王仁当吧。王仁曾经是个战斗队队长，他过去虽然出面不多，他的能力比我强，他当连长比我更合适。我当个副连长就行了。”
　　我说：“王仁不是说他是逍遥派嘛，他能力怎么比你强？”
　　李琳说：“他有能力的。他平常不大出面，但一出面闯闯杀杀就很厉害，他当过头头。他家庭背景也比我强，他父亲是部队里的一个团长。”
　　我对李琳说：“你这是唯成份论，当干部要看自己本人，不能看家庭背景。再说已经通过了，这是大家的意见嘛，我们没有随便更改大家选举的权利。就这样定了，不变了。我看你当连长挺合适，如果你兼广播等工作，忙不过来，以后实际工作你叫王仁多担当一些就是了。”
　　陈班长也说：“选好了就不能改变了，要尊重大家的意见。”
　　但是李琳又对我说：“指导员，我原来只是一个班长，现在叫我当连长，等于管一个年段，一个连十二个排，这么多人我管不过来的。”
　　我说：“你管不过来，王仁就能管得过来？再说还有我这个指导员呢，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块研究吧。”
　　李琳不再说什么，她在我面前拘束地站着，还是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望着李琳，只见她比我还高一些，估计她有一米六七高。她头上梳着两个短短羊角辫，因为个子高，使她的背微微有点弓。此时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羞涩而又担忧地望着我。
　　“李琳同学，”我见她还有畏难情绪，只得站下来鼓励她说，“既然大家选举你，大家信任你，说明你有这个能力，你只顾大胆地担当起来！你过去能管好一个班级，也能管好一个连。学校的工作，你应该比我们熟悉得多呀，我还想靠你帮助我呢，我这个指导员是挂挂名的。我没有做过学生工作，你就当着吧，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们一块商量着办。”
　　陈班长也对她说：“对，你先干起来再说嘛。”
　　陈班长说完他先走了，他说他要回到队部去了，他说你们工宣队来了，他们几个班长打算明后天就回部队去了，部队战备任务紧。
　　陈班长走了后，李琳叫住我还缠着我要求我答应她，与王仁对调一下位置。我再三对她说：“大家选好的，怎么能自己随便对调呢。你不用担心的，你大胆地干好了，不要怕！锻炼锻炼就可以了。”
　　李琳对我说：“王仁这人很厉害的，他又是干部子弟，他爸爸是部队里的领导。我出身成份也不好，我爸爸是个知识分子，他比我强，他应该当连长的。”
　　我听了皱起眉来，对她说：“你这想法更不对了，一个人能干不能干要看本人。再说我听说你爸在航海学校也是个教导主任，也是领导干部嘛，你有什么可自卑的？大家选举你当连长，你应担大胆地担当起来，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希望。”
　　李琳说：“我爸已经靠边了，是反动学术权威，不能和他爸比的。我宁可做做他的助手。指导员，我知道你是和我们同观点的，你就算帮我一下吧。你知道，王仁是造反派出身，他很厉害的，我领导不了他的。”
　　我疑惑地望着她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和你同观点的？我们来时，上级告诉过我们，我们来你们学校工作是不能带派性的。所以我们谁也没有讲过我们在工厂时参加群众组织是什么派的。”
　　她这时展开眉头来望着我诡秘地笑笑说：“你们不讲我们也知道。你们没有进校我们就悄悄地去你们厂里打听过了，对你们每个工宣队员的情况我们都打听过了，都知道。我们不但知道你们是那个派的，还知道你们的出身和政治面貌。你是革命联合派的，对不对？你们总共九个人，五个是革联的，三个是促联的，还有一个军官家属是没有派性的，对不对？”
　　“你们了解得比我还详细呀。”这使我惊讶不已，没有想到这些学生们对我们工宣队这么重视，没有进厂，他们就对我们研究过了。这使我我们感到既惭愧也有点压力感。
　　“你们为什么要对我们了解得这样详细？”
　　“我们担心你们来了后对我们的影响呀。”李琳掩饰不住自己的观点地对我说，“没有想到你这个老保（保守派群众组织）来到我们连里来当指导员。我刚才和我们革联的同学说：我们运气真好，工宣队的副队长、在厂里当过文革办公室主任、工宣队里最能干的人会到我们连里来当指导员，还是和我们一个观点的老保，我们真是太幸运了。”
　　我惭愧地对她李琳说：“我能干什么？我在厂里纯粹是个工人，也没有做过什么政治工作，对学校就更不熟悉了；你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好，今后的工作我还靠你帮助我呢，你可要多做点工作呀。”
　　李琳忙说：“这个你放心，学校里的情况我知道的我自然都会告诉你的。可是这么多人我从来没有管过，开大会时我看见这么多人都看着我，我就会发谎，我就会害怕。再说有些同学派性还很严重，我说话他们会随时随地顶我，会和我喝对台戏的，这工作多难做呀。”
　　我对她说：“你不用太担心的，听说你当过学校团委委员，当过多年班长，还是学校的广播员。你敢对着学校四五千人讲话，管一个连四五百人当一个连长有什么。而且这是个学生连，不是真正军队的连队，没有军训，没有考核指标，不要打仗，也不管什么行政事务；只不过要开会时召集一下，有什么事传达一下，不是很烦难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担当起来。再说万一在开会时发生什么情况，还有我这个指导员呢。”
　　看李琳还想对我说什么，我由于想着队里还要开碰头会，我就和李琳说：“对不起，时间不早了队里还要开会，我先走了，有啥情况咱们以后再说好嘛？”李琳说声“好的”，点点头也只好走了。
　　
　　经过连日来工宣队，军宣队和两派学生代表们的谈谈判和协商，并向市革委会、支左办公室等有关单位的请示和联系，育美中学的革委会终于可以成立了。但市革委会说，得要核心干部，也就是说要找一个级别相当的领导干部来当革会主任。但从现在解放出来的革命干部和教师中选不出来做一把手的领导干部，原来的一把手——学校党支部书记兼校长，据说是个假党员，现在还关在牛棚里；二把手——副校长，是个国外回来的留学生，说是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而且还有海外关系，也还有没有解放，无法结合进来。那么根据三结合的原则，只有请原校武装部长——也算是原来学校的领导——一个患有严重胃溃疡的部队营级干部来当革委会主任了。这是个高高瘦瘦的东北人，也有四十五六岁年纪了，说话嗡声嗡气的。他1948年在辽宁入伍，参加革命至今已经二十年了。在部队据说立过很多次功，只因为身体不好，才转到地方的厦门军分区下面的基层单位来当个武装部长，可是文化是只能吃力地勉强读懂文件。在部队是个步兵营长，对搞教育自然是一窍不通。
　　两个革委会副主任是由两派学生装组织的头头来当。总算把两个年轻的党员教师也结合进来，当个革委会委员。但他两个也是才六四年才从部队复员的政治教师，只教了两年书便开始文化革命了，实事实上做教师也只有两年，其他几个都是职员和校办工厂的工人。
　　革委会下设四个组：政工组，教改组、保卫组和办事组（即后勤组）。每个职能组长都由革委会委员兼任。且各组都有由工宣队和军宣队的人参与进去一道把关。按当时规定，从革委会主任到各组组长，学校革委会处理事情都要与我们工宣队军宣队代表商量。自然，他们要开什么会都先要通知我们工宣队军宣队参加，所以大权还在我们工宣队和军宣队手里。
　　也许看到了这情况，意识到威风一时的红卫兵的使命到此结束了，即使结合到革委会里当个副主任，也味同嚼蜡。革委会成立不久，一个造反派的头头学生代表——校革委会副主干脆回到老家——莆田去了；另一个副主任学生代表不久也要求下乡插队落户。因为他们当这个副主任既没有工资待遇，也没有住房补贴等什么的福利，当了革委会副主任，还得自己掏钱买饭菜票，还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没有一点实惠。所以他们争来争去，争到了当了学校革委会副主任后，觉得这是个猪尿泡，最终还是自己放弃走了。
　　革委会成立以后，工宣队两个队长各分管两个组，队长高国靖分管教改组和办事组；我这个副队长兼管革委会里的政工组和保卫组。这个政工组组长原来是个党员教师，年纪也还轻，我给他说，你是个革委会委员，又是党员，组里的工作你大胆地抓吧，不须事事问我的，我也不懂。
　　他却说：“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政工组是学校的重要部门，不问你还行。”我不知道他讲的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但以后有事没事都跟着我的屁股后头来请示汇报，我给他弄得烦死了。
　　事实上我对学校的事情真不懂，只不过“嗳嗳”地应一声，当个马大哈罢了。
　　保卫组长本来是一个党员教师，因为他病了，就由付组长——六连的副连长王仁代管着保卫组。王仁本是让他管六连的专案的，可是连还没有清队，没有黑帮可管，现在李琳当着连长，王仁只做个女连长的助手，他感到面子上也不好看，他干脆专管学校保卫组去了。而且他家里经济条件较好，生活不成问题，好在现在还没有分配，就在学校里安心搞斗批改。
　　现在清队还没有开始，我虽说一个副队长，面上的事我不大管，主要还是每天到六连里去看看同学们，看外地的同学们有没有来校，了解一下同学们对斗批改有什么意见，如何整改的好。
　　由于我既是六连的指导员又是政工组顾问，既是连长又是学校广播室业余广播员李琳就经常来找我，广播室是属于政工组管的，她就直接来找我审稿，找我汇报六连同学们的思想情况。由于经常接触，我对这个同学也比较熟悉起来。
　　从李琳的同学中了解了她的家庭情况，从而我知道本李琳的父亲是育美学区的航海学校的教导主任，母亲是一个家庭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