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这名字难度实在大

　　姚文国对给孩子起名字如此看重，这时候全家人都感到了这个名字有了重要性和其严肃性了，一个名字要叫出这么多内容来太不容易了。
　　姜红梅有意给姚文国出难题：“大姐夫你那么有水平，又通神路，起个天地间的名字，再包含那么多的内容，那就绝透了。”
　　这个建议姚文国觉着新鲜，又感到确有难度，嗯嗯地支吾了几声，说：“好，这是个好主意，只是难度太大。还得大家慢慢想。”
　　丁山花听着他们不着调的话没入耳，她认为姚文国在小题大做故弄玄虚。她想到了小时候农村人给小孩子叫乳名有意思：“我们小的时候，农村人给娃娃们起不值钱的贱名，叫什么四狗呀、马驹呀、猪籽儿呀，臭蛋儿呀，说是好带，神鬼不操这娃娃的心。一时一个样儿，现在又有新叫法儿。”
　　姚文国俨然摆出一副知识型的模样，说：“时候不同了，那是过去，如今是八十年代，起名字要有新时代的意思。常言说得好，众人才是圣人。这次大伙儿拿出集体的智慧来，搞个最好的。”
　　姜山皱了皱眉头故作苦笑状，说：“我听文国说话太累，一个名字嘛，听着顺耳差不多就行了。”
　　姚文国笑笑说：“不不不，可不能差不多。啊呀，要想起个好名字确实太难了。比如说我这个名字……”
　　丁山花立刻打断，笑微微地说：“你说给孩子起名字吧，这还想不出来，比如说你干啥。”
　　姚文国遭到“打击”，脑袋扭向窗户不痛快了，说：“您二老总打断我的话，这堵嘴板子不舒服。”
　　葛优德拍拍他肩膀不以为然地说：“说，接着说，你的名字怎么了？”
　　姚文国说：“我这个名字姚文国，其实起得挺好。当初我父亲不想要我一辈子跟上他给牲畜看病劁猪骟蛋，是要我长大后成个大读书人，像古代的李白呀杜甫呀，现代的郭沫若老舍呀他们那样为国家服务，可我的命不好，没干了文人工作，只是在农村当了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我是耽搁了，没当成文人，他们下一代人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只要名字选对了，干啥啥能成……”
　　姜山为了截住姚文国的长话嘴儿，他抬高嗓门儿干咳了一声，果然姚文国一愣神，话断了。姜山立刻说：“嗯——闲话不说了啊，我先来想一个外孙的名字啊。男孩儿嘛，我总感觉只有军人才更像男人……”
　　“对！”姚文国立刻抢嘴插一句。
　　姜山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手里握着枪杆子，那才是顶天立地的形象。按过去的话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还没等姜山把话说完，丁山花插上了：“咳呀，你就说个名字就完了，咋跟文国说话似的，那么多。”
　　这一盆凉水泼得姜山抿嘴憋气看着老婆子，更受刺激的是姚文国，他软绵绵地说丈母娘：“您一说话就把我先捎带上了，那个什么，啊，嗯，嗯，您说吧。”
　　丁山花仍是直通通地说：“就是嘛，你们俩说话不贴住事儿说，我经常听着听着就不知去哪儿了。太费劲儿。”
　　姚文国无奈地闭了一下眼，把头扭向一边拿起扇子打开。
　　姜山不与老婆子较劲儿，他调整好了情绪继续说：“我觉着一个男人，就应该去平天下，杀敌卫国，让人们过上太平日子。将来这孩子长大了上军校，永远穿一身军装，这是我愿意看到的形象。”
　　姚文国随着老丈人的感觉情绪高涨起来，他憋粗嗓门儿说：“对！穿上军装，最次也要穿师长一级以上的军装。”
　　这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丁山花笑着说：“按你这样说，那师长还敢招兵吗？”
　　葛优德故作惊讶释然：“啊——这叫一步登天。”
　　姚文国纠正说：“我的意思是要当兵就要当到师长以上。”
　　姜山不理会这些插进来的话，接着说他的：“我希望这孩子长大成人后，做个响当当的保家卫国的文武全才的军人。”
　　姜红梅对老爸竖起大拇指，说：“还是老爸的想法高。大姐夫的想法也高，实在是高，就是太离谱。谁能保证穿上军装就能穿到师一级，还是以上的。”
　　姚文国解嘲地笑笑说：“爸，您的想法确实高，让孩子的前程这么远大。说实话，其实我没敢想过。虽然咱这孩子出生在农村，但从古时候到现在，从外国到中国，农民出身当了皇帝的人数不胜数，太多了；你看啊……”
　　姚文国正要扳着指头挨个儿数世界领袖，姜山立刻截断了姚文国脑子里浮起的一排皇帝数：“行行行，言归正传啊。”
　　姚文国只好合上张开的嘴，先把话位让给老丈人。
　　姜山清清嗓子继续说：“我已经想好了这个名字；嗯——治理国家的军人——国家、军人，占前两个字，国家的国，军人的军，国、军，孩子就叫姚国军。”
　　大伙儿一听，嘿！还是老爸行啊，这名字起得简单，大气，又有深刻含义，而且还非常上口，“……”众人言来语往赞赏这个名字好……但姚文国夸了两句之后便开始皱起眉头细思细想，没再说话。
　　姚国军这个名字究竟可取不可取，别人说什么只是说，关键是姚文国认可才行。
　　大伙儿一看姚文国皱着眉头，从上下嘴唇能看出在肚子里说话，在思考，便不再说什么了，等待他认可与否。
　　在静静的等待中，姚文国感觉到了人们的无声催促，他边想边抬抬手说：“等等啊。刚才爸起的这个名字你们都说好，一开始我也觉着好；但是……”他眼睛亮了。
　　姚文国一说但是，姜山睁大了眼，心说，‘这么好的名字了，你皱起个眉头但什么是什么呀，有什么可但是的。’他扭头闭眼在听他说。
　　就在这时，姚文国抬起头，又挑了挑眉梢。眼睛睁得更大了：“但是，这个名字出现了关键性的，政治上的大问题！”
　　此言一出，顿时惊愣了所有人，一双双疑问的大眼睛等待着姚文国作以解释。
　　姜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到了莫名其妙的无奈的程度，说：“你说什么？你别吓我啊，我这辈子吃得就是不知不觉犯政治性错误的亏。今儿我好端端坐在家里给孩子起个名字，怎么又有了政治上的关键性的大问题了？问题还不是小问题，还是大问题，你说，什么问题？”
　　所有人仍是不言不语，只是相互撇撇嘴在不明交流，等待姚文国的似乎是言语之荒谬及胡猜乱想的解释。
　　姚文国向人们扫视了一圈，正言厉色地说：“你们都不要这样瞪着眼看我。爸，确实有大问题了。”
　　姜山又一次瞪大眼睛，强力申辩说：“不可能啊。我一辈子行得正走得端，按你这样说，咋不小心又犯了政治上的错误呢？文国呀，你敢不会再把我弄回圪遛村来改造吧？”
　　所有人都凝神屏气等待姚文国作出也有可能是准确的解释。
　　姚文国喝了口水，哧哧地喘着粗气严肃地说：“是这样，爸，姚国军这个名字，国民党统治中国的时候，他的军队简称国军……”
　　所有人听了姚文国有依有据的解析顿时都愣了神，随之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吁声叹气默认。
　　姜山激动起来的情绪像退去的潮水回了原位，无话可说了，只是感叹着心说，‘我这辈子爱党爱国，怎么老要在这个政治问题上犯致命的错误呢！’他皱着眉头看着老伴儿丁山花，丁山花也皱着眉头看着他，总觉着没那么严重，很想声援老头子几句，但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儿。
　　姜山摇摇头认输了，说：“哎呀——哎呀——那会儿犯了政治性的错误，就是无意中说了错话，今天起个名字也要卷到另一个党派去。看来我这辈子再不敢发表任何言论了，我这手里不知使的什么枪，老是要歪打正着。”
　　丁山花转动着双眼狐疑地说：“嗳——真也奇怪了，那国民党的军队就是叫国军。行了，你别说话了，坐那儿听吧。”
　　姚文国自觉政治觉悟高，反应敏捷快超乎他人。他再次开口说：“咱的孩子既然要当军人，就要名正言顺当中国人民解放军。国军，这军人当到哪儿去了？分明是我姓姚，要是姓蒋更完了。”
　　大伙儿慢慢地品味着，既认同姚文国的直面解释，又否定他的拐十八道梁的对号入座。毕竟是个名字嘛……只是一番嘻嘻哈哈不当正事，随意搪塞说说笑笑。
　　姚文国不这样看待，他清清嗓门儿又说：“这名字不好。再说了，这种叫法，姚国军，将来参了军，就算是当时没人追究，以后的麻烦事更大，会让人产生另立山头之嫌，别说是当师长，搞不好就得提前转业。”
　　姜山大手一挥打断说：“没那么严重。你也真能瞎联系，我指的是国家的军人，咱们就住在中国，还能到哪儿当国军去？谁能像你那样想到邪处。算了，这名字我不想了，你自己想吧。”
　　姜山显然有些生气了。
　　丁山花软软地呛了老伴儿一句：“你好好说话，谁对谁错都不是有意的，老也老了还是那脾气。”
　　姜山的火气更大了些，说：“没你的事。我又成了政治上有问题的人了。文国给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