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

　　大学同学里，藏龙卧虎。和汤潮同宿舍的同学就有长沙国民党起义高级将领的外孙，国家某大总局领导的大公子。尤其是皇城根下土生土长、在宿舍里排行老三的那位，虽然父亲只是京城里一家毫不知名的小商场的经理，可似乎国家大事、重要事件内幕、社会焦点问题无所不知。每天熄灯后，宿舍卧床夜谈，天南海北，经常会让上大学之前，课外只知道看小说的汤潮自愧见识太少。同学们的话题引起他对许多课外的东西的兴趣，而藏书如此丰富的图书馆正是研究这些兴趣的最好地方。
　　学习上没有什么动力，也没什么压力的汤潮课余会经常来图书馆。大学的图书馆，吸引汤潮的不是本专业的课外参考书籍，而是丰富自己感兴趣的书、杂志，当然，也有环境。汤潮特别喜欢图书馆的安静环境，在这里虽然人不少，但周围的人似乎都和你有关系，又似乎都无关，你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去想。有的时候，汤潮也会捧着书静静地发会儿呆。不光是在大学校园，就是放假回家，父亲单位的图书馆依然是汤潮最喜欢去的地方，虽然和大学里的图书馆简直没法比。
　　“那你现在对什么最感兴趣呢？”在了解了汤潮对专业不感兴趣后，有一次程云还是禁不住好奇地问。“我一直很佩服的是历史上的那些大谋略家的。”汤潮有点腼腆，这是他从未与人谈过的自己的内心秘密。“谋略家！你想上军校？”程云有点感到意外。“不是，谋略不仅限于军事，我也成不了大谋略家。人之所以会佩服、崇拜别人，是因为你成之不了。”汤潮咧了咧嘴，略带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程云大感奇怪，身边常接触的同年龄的男孩儿，都正处于心比天高、什么都不服气的阶段，在异性面前更是一个比一个好胜。而眼前的这位为什么会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稳，还早早下结论，而且是当着一个同龄的女孩儿说自己成不了谋略家呢？的确有点与众不同！
　　“你知道鬼谷子王诩吗？”“不太知道，就知道好像是苏秦和张仪的老师。”“还有庞涓和孙膑！”“噢，对！怎么了？”“还有传说鬼谷子收过五百多位弟子，他们进山前都只是无名小卒，出山后个个大放异彩、名流千古。这些弟子运用鬼谷子传授的道家绝学、兵法韬略和纵横辩术在当时的列国出将入相，呼风唤雨，左右着战国乱世的政局。孔子三千弟子，也不过出了七十二位贤人。他的那么多的学生都那么厉害，你说他本人是不是一位深不可测的奇才，可他本人为什么一生并未下山，施展他的才华？”“为什么？”程云也来了兴趣，追着问下去。“谋略家是要借助于别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谋略，正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像苏秦兼佩六国相印，合纵六国之力以抗秦，使秦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张仪游说入秦，秦惠王封张仪为相，张仪借秦国的力量，以连横破合纵。而鬼谷子本人，传说额前四颗肉痣，成鬼宿之象。流传有画像，奇人生异像，相貌长得非常古怪。画像不一定十分可信，但我估计也是他的长相很难被世俗社会的人们接受。自己出山，估计能把别人都吓跑了，还借助什么力量？也就没办法实现自己的谋略思想。只能作为老师，栖身鬼谷，超度有缘的聪明弟子，借助他的学生之手来实践他的谋略思想，影响着时局。”程云听了后，感到很新奇：“那你将来也打算退隐山林吗？”“你是说我长得怪吗？”“我没说你长得怪呀！你长得很帅，我是觉得你一天除了上课，和谁都很少接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挺有点仙气。”程云急忙否定，并且没忘了捎带着揶揄了一下汤潮。她没好意思说，你汤潮在同学的眼里，就是像仙儿似的存在着。“我退隐了就会有人找我做老师吗？我的缺点就是不愿意与人沟通，身居闹市都无人问，更别说退隐了。我是没办法借助别人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想法的！我想做的事还是需要亲力亲为的，再说我也没秉承异赋，知天文地理、晓古今时局、胸怀韬略，所以我成不了谋略家。”程云心想，这位还真有自知之明！不过思维挺敏捷，这口才也不错，说话也挺有趣的，为什么就不擅交往呢？
　　自从领略了汤潮的聪明和学习能力以后，程云就常常主动地来找汤潮一起讨论学习上的问题。汤潮的思维方式对程云来说很特别，往往能在短时间内把很繁杂的问题捋顺出清晰的脉络而化解。许多独特的方法和见解常能让她眼前一亮，对所学知识的理解，好像更加立体，连贯、生动、透彻而条理清晰，而不是仅仅停留在会做习题上。她也很想试试汤潮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可总不得要领，往往一开始就不知从哪着手。不过两个人很谈得来，讨论起问题来双方都不感到吃力，相互间说话都是一点就透。同汤潮在一起讨论问题，程云总是觉得很默契，很愉快。汤潮说话总是很有分寸地留有余地，点到为止，甚至是不说话，只是画个思路图或写几个关键词（这也许是当年和“文静”交流时养成的习惯）。即使谈到你一无所知的问题时也不会口出不逊，不会骄狂，从不会让人觉得难堪。只是不谈到兴奋点时汤潮的话不多，需要程云引出话题。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显得程云话多。
　　愉快的交往渐渐地让程云习惯了和汤潮在一起，心里对汤潮也不觉产生了依恋，尤其对那双清澈而又深沉的大眼睛十分着迷，仿佛可以直达人的心底，一天见不到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和汤潮之间讨论的话题也越来越广。因为程云的生日比汤潮要大一个月，私下里就逼着汤潮叫她“姐”，而且这个“大姐姐”开始经常关心起汤潮学习之外的事情了。
　　汤潮也在心里慢慢开始喜欢上这位聪明，勤奋好学，对自己主动亲近体贴的女孩儿。青春期第一次与异性近距离密切接触，让人兴奋，校园的生活突然变得多彩起来，程云身上异性的体香常让他心猿意马、不知所措。这是自打汤潮从农村回到城市以后，第一个和自己交往密切的女同学。不过自尊心让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很快就捅破，讨论完问题之后，依然会各做各的，只是在一起讨论问题的时间越来越长，地点也是专找人少之处。
　　这期间汤潮的心头，却比过去更多地浮现那个已经模糊的童年伙伴胖乎乎的小脸，而且心里有时还会有些莫名的愧疚感。当然，有时候也会想起羞涩“好看”的“文静”。至少，“文静”在脑海中的印象比林岚还要清晰。为什么有程云在自己的身边，反而会更多地想起别人？两性的关系不是应该专一吗？
　　到了期末，在考试之后，细心的同学发现，这学期汤潮有几门课的成绩特别好，有两门比程云还要高几分。只有程云清楚其中的原因，这是因为她和汤潮经常在一起学习讨论，使得汤潮把精力放回专业课的结果。她知道，只要汤潮上心的事，她这个所谓的尖子生也很难是对手。对汤潮的学习能力也更加确信和佩服。这让程云开始后悔自己没能早一点和汤潮在一起学习，如果早早地和汤潮一起学习，这三年校园生活会有更多快乐，说不定，还会促进出一位比自己更出色的、并且不会让自己嫉妒的尖子生。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种后悔才只是刚刚开始。
　　放暑假了，程云谢绝了别的同学帮她买回家的车票的好意，却放下自己的身段，拿着两个人的学生证，偷偷跑去买了自己和汤潮两个人的车票。汤潮思想还是比较传统的，让一个女生为自己跑腿买票，深感有失男子汉风度，十分不好意思。可内心又有点受宠若惊，充满了喜悦。这样汤潮和程云避开其他同学，一起乘车回家。一路上两人兴致勃勃，东拉西扯地谈笑了一路，十多小时的车程，第一次没有觉得回家的路很长，不觉间就到了。和汤潮约好一起回校的时间、车次后，程云才在莲山站下了车。
　　假期快要结束了，汤潮在约定的日子的早上，登上了和程云两人约定的车次，并给程云占好了座位。因为是省城发车的进京快车，第一站就到了塔城，下一站就是莲山站。车厢也是预留给塔城和莲山站的，程云早就打听好了车厢位置，汤潮坐的车到的时候，程云已经早早等在车厢外了。汤潮从车窗探出身子，招呼程云，充满微笑的表情却突然有点发僵，他发现在场的显然并不是程云一个人，身边站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