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四处迁徙不得安宁（第一部分）

　　宋徽宗泪流满面地仰头对着上苍哭诉：“苍天啊，自公元1127年（靖康二年）三月中旬，金人颠覆了北宋，掳掠了大量金银财宝开始撤军。我赵佶与钦宗及后妃、皇子、帝姬、驸马等470余人及教坊3000余人等，通统成为俘虏。要被押解北上。苍天啊，金人作尽了天下最苛刻最毒辣的事情！”
　　金人都统即多昂木骄傲地说：“嘿嘿，我们大金要把那些宋国俘虏分七批押解北上，我即多昂木被金太宗命为第一批押解者，这是多么高尚而光荣的任务啊！太宗对臣私下叮嘱：‘卿押解这些宋人，不要把他们当人看待，只当一群财狼、野狗，死一个少一个，我们大金再富裕，也养活不了这么多畜生。’我对太宗说，下臣尊命，下臣知道怎么做了，一定按太宗指示的那样去做，太宗浩恩洋洋，到时候，喜看下臣的业绩就是了！”都统即多昂木跪地长拜。
　　以此类推，一下要派出押解宋人北上的押解者，金太宗对他们都是如此这般地叮嘱（命令），想一想被押解北上的宋人存活的能有多少!
　　于是第一批：大宋宗室贵戚男丁2200余人，妇女3400余人由都统即多昂木押解着，公元1127年三月二十七日由青城国相寨启程。四月二十七日抵达燕山，居甘露寺。宗室这些帝王及儿孙平时极度地养尊处优，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苦难。此一时彼一时。风霜雪夜，奔波一个月，抵达燕京时，妇女活着的只留下1900余人。
　　这一年七月，又把他们迁入通寨州。
　　十二月迁往寒洲（辽宁昌图县西北八面城东南），这时候，男女存活的只有900人了。
　　两年之后迁至咸州（辽宁开原东北）。
　　到了公元1131年（绍兴元年）十一月，这些俘虏又由900减至500人，把他们迁至上京（内蒙巴左旗林东镇东南二里波罗城），男子编充兵役，女子充作婢女，把守宫院。
　　第二批：徽宗的妃子韦氏、第23子相国公赵延、第25子建安郡王赵英，郓王赵楷及康王赵构两人的妻妾，富金、嬛嬛两帝姬，郓王、康王两个女儿，共35人，由土匪宗翰长子珍珠大王设也马、盖天大王赛里（完颜宗贤）、千户国禄、千户啊替计押解。于公元1127年（靖康二年）三月二十八日自寿圣院、刘家寺皇子寨启程，五月二十三日入上京洗衣院。
　　第三批：钦宗妻珠珠帝姬、柔嘉公主，共37人，由宗翰次子宝山大王斜宝、盖天大王赛里押解，于公元1127年（靖康二年）四月一日自斋宫启程，十八日抵燕京，居愍中寺，十月与徽宗会合。
　　第四批：赵佶及儿子燕、越、军、肃、景、济、益、莘、徐、沂、和、信12位王子；安康、广平2郡王；瀛、嘉、温、英、仪、昌、润、韩8位国公；诸王孙驸马，徽宗妻妾奴婢共1940余人，由万户额鲁观（宗隽）、左司萧庆等押解。于公元1127年三月二十七日夜由斋宫及青城国相寨移至刘家寺皇子寨，二十九日起程，五月十八日抵达燕京，居住延寿寺。
　　第五批：帝姬、王妃等103人，侍女142人，由宗翰押解，于公元1127年三月二十九日抵达燕京，居皇子寨府。
　　第六批：贡女3180人，其他僧道、秀才、监吏、裁缝、阴阳、技术、影戏、傀儡、小唱等3412余人。由右监军谷神（完颜西尹）左监军达赖等押解，于公元1127年四月初一，自青城国寨起程，五月二十七日抵达燕京。贡女只余1800人，不少都死在途中。
　　第七批：钦宗、太子、祁王赵模、缨络帝姬及大臣孙傅、何栗、张叔夜、司马朴、秦桧，陈过庭等12人，侍女144人，由宗翰、耶律徐睹（辽臣降金者）等押解，于公元1127年四月初一抵达燕京，与赵佶会合。
　　当时徽宗听到过几天就要被押解着北迁，便带着皇后，几个王子，望着遥远的宗庙，痛哭不已，伏地气结不能站立。那种痛苦，只有上天看到。
　　那时候，景王赵杞急忙搀起父亲，随着父亲与大家哭成一团。徽宗与儿子一起朝家庙一方拜辞。
　　徽宗感激涕零地对景王说：“我们自被金人掳掠以来，你一直伺候在父亲身边，衣不解带，劳累万般，老父知道你心情沉重，看看你才24岁，跟着父亲受这种磨难，头发全都白了。”景王一边给父亲擦着眼泪，一边说：“可怜的父亲，都是金人的罪过，父亲和我们都没有办法改变！”听景王这么说，徽宗如万箭穿心，不可自己！
　　接下来的情况非常残酷：
　　公元1127年三月二十九日，宋徽宗一行乘坐平日宫里人坐的牛车，由不通华语的金人驾驭，当时用车860辆，先到刘家寺会见宗望，又让郑皇后以下妃嫔、诸王帝姬全都来拜见，他们席地而坐。
　　宗望说了些不沾天不沾地的废话，徽宗尽好言相报，想得到金人的同情，对他们又所和善对待。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最可怜的是宋徽宗弓着腰对宗望说：“俘虏赵佶一行在北迁的途中承蒙阁下的关注和照顾，赵佶没齿难忘。赵佶下一辈子如果还当俘虏。还要在阁下的指引下迁徙。”
　　如果是别人对宗望说这一番话，宗望一定会以为是在嘲笑他，可是，他面前这一个污头赃脸的宋徽宗俘虏那可怜样子，他怎么敢嘲笑自己呢！他颤兢兢，语无伦次，只求得不杀他，他的脑袋一天到黑存留就是万幸。
　　宗望也从中感到了胜利者的欣慰，他目空一切，把你个俘虏赵佶算什么！
　　凄风苦雨，长路漫漫，昼夜兼行，天气料峭，吃用糟糕，到夜里住进了漆黑破旧的客栈，睡在冰冷如窖的房子里，徽宗摸着被牛车的破硬木板磨破的坐骨棘尖，痛苦地闭上眼睛，总是呻吟连连，转辗反侧，长夜难眠。
　　宋徽宗每每痛苦至极，话没有地方说，都用诗语表白：
　　一汧州作
　　投袂汧城北，西风又是秋。
　　中原心耿耿，南渡思悠悠。
　　尝胆期贤佐，颙情忆旧游。
　　故宫禾黍遍，行役闵宗周。
　　此首诗写他在秋风萧瑟中路过汧州的凄凉心情，心中的酸楚不可言状。自己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用说已经荒草凄凄，遍地庄稼了。如果当时有忠于朝廷的人辅佐，自己能够接纳直言的进谏，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可悲境地。
　　二在北题壁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燕飞。
　　《在北题壁》中写在向北迁徙中的路上的临时住所里，大风凛冽，摇撼着门窗，驿馆破旧清凄，一盏没有多少光亮的小灯，令人悲沉。回首家乡（朝廷），迢迢数千道路，早已经断了音信。这首诗意象凄凉,氛围悲切。这一段时间，他受尽了精神折磨，悔恨，哀怨。“西风”“萧条”“灯微”“目断”，读罢惟有叹息。他深刻地感慨亡国的悲哀，意境的凄凉哀婉。这时他已经在反思是谁“误”国了，可是再多的后悔也为之已晚。
　　四月一日，行至河南延津，与第二批韦妃、第三批钦宗皇后相遇。一路虽然颠簸疲累，但是能与韦妃、钦宗皇后相遇，是有些慰籍。宋徽宗用干裂的口唇对她们两位说：“看到你们消瘦苍白的面容，老夫很为你们担心，叮嘱你们一定注意自己的身体，盼望有一天身得自由！今天我们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万幸，以后说不定我们永远会在一起被迁徙，如果那样，我们就可以相互照顾。”宋徽宗说不下去了，看着已经不会用语言表白意思的两位女人，哭出了声，一下倒坐下去，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金人说河北道路阻塞，停车2日，派遣士兵先渡过黄河扫清道路，等到出发的时候，徽宗看到韦妃、相国公、柔福帝姬骑着马远去，她们和他不敢打招呼。
　　徽宗五脏具裂，泪如雨下，喃喃地说：“此生犯了什么天禁，如此罹难！”
　　当徽宗一行来到河南浚州时，金兵不让沿路百姓观看，只有买食物的人可以走到跟前，百姓已经知道实情，纷纷赠食品给徽宗一行。
　　金人看到百姓这样拥戴徽宗，担心有人起事，便改道前行。
　　道路坎坷，有时候简直没有道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颠簸难行，幸苦万端。路上常常牛饿死，车辆散架，一行人如果赶不上趟，就被金人杀死。
　　一路上腥风血雨，人骨散满，加上金人官吏时常奸污妇女，妇女们连厕所不不敢上。屎尿都装在裤裆里，行步困难，冰冷异常，气味熏人。
　　徽宗悄悄传话给后宫：“厕所还是要上的，不可以这么作践自己。记住一点，妇女们最好约到一起找厕所，人多了可以对付。不要擅自离开队伍。”
　　四月初八日，徽宗一行到了相州（河南安阳）时，阴雨连绵，贡女在金兵帐篷避雨，金兵乘机奸污，有些都被害死在那里。徽宗叹息不止，奈何上天！
　　十二日，进入邯郸（河北）境内，几乎不见路径，在羊道上找丛林空隙摸索前行。途中食物很少，饥肠辘辘，头昏眼花，生命就在死亡线上挣扎。
　　在漫长的押解中，金人故意给徽宗一行难堪。
　　路过洛州（河北水年县）时，宗望请徽宗一同在田野看围猎，徽宗哪有心思观看围猎，又不敢拒绝，只好随从去看围猎。
　　金兵骑在马上，用枪跳着打死的狐兔，忽见俩人在他马前站住，宗望指着两个人说：“这就是上皇故臣郭药师、张令微。”两人拜见徽宗，张令微很快退去，郭药师跪下来说：“臣昔日与上皇为君臣，向在燕京，死战数回，力不能胜，不得已投降金国，有负上皇阴德。”
　　徽宗不听他说什么，淡淡地说：“天时人事，理合如此。”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表情显示着高傲和对郭药师的鄙视。
　　宗望揶揄郭药师说：“此人颇忠于南朝。”宗望真是世间人渣。
　　徽宗愤然变色说：“郭药师未立过大功，我圈养过厚，才造成今日之祸。”
　　宗望大笑起来说：“此话甚有见地，此人不忠于天祚，则必不忠于南朝。”
　　宋徽宗正色道：“郭药师不忠于北宋，也未必能忠于大金！”郭药师满面羞愧，抱头鼠窜而去。
　　宋徽宗的这一句话说得很好！
　　四月23日，到了河北定县，沿路百姓表现出虔诚地爱戴，宗望心中很不满意，表面佯装不在乎，和徽宗一起看打球，徽宗本来没有心情，有什么办法，只得和皇后等与宗望在一起观看。
　　看完打球喝酒，宗望为了取笑徽宗，要他写一首关于打球的诗，徽宗说：“自从亡国以来，心绪不佳，早都不再执笔。今天既然所求，只好勉强写一首出来。”
　　宋徽宗随便写了一首诗出来，宗望嘿嘿嘿笑个不停说：“到底是大国才子，写得不错啊！”说完这句话以后，宗望有意把宋徽宗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说，“宗望今天才仔细看到了大宋皇帝的龙颜，确实很漂亮！”
　　宋徽宗没有什么表示，心中充满了被戏弄的味道，很不好受。
　　四月二十八日。徽宗一行来到中山府（河北定县）的时候，金人命令徽宗对守城的宋兵呼喊投降金人的话语，徽宗怎么可以这么呼喊，可是他知道要吃眼前亏，只好呼喊，真是奇耻大辱。
　　宋徽宗想：有一天如果我大宋有了天日，首先杀掉的是你宗望。上天如果有眼，就会有那一天！
　　五月中旬，徽宗一行来到燕山近处，金人在驿馆喝酒寻乐，时有几位胡女祝酒说唱奏乐，其中一名对着徽宗流泪伤悲不已，徽宗看出来她是中原人，便悄悄问她：“姑娘来自哪里？为什么痛哭悲伤？”那一女孩悄悄对宋徽宗说：“本姑娘也是名门之笈缨的后代，被掳到这里，被迫成为豪门婢女，遭遇侮辱后，转展到这里，如今是孤生一人，举目无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宋徽宗同情地说：“希望姑娘能回到故园，与家人团聚。”女孩问徽宗是何许人，到这里作什么，徽宗掩面痛哭，与女子都是泪湿衣衫。
　　五月十八日，徽宗一行到达燕京，食不果腹，一路病者很多，徽宗打开箱子，搜索出尽有的衣服换成药品给病者服用，而他自己也是疾病缠身，瘦弱如柴，特别显得苍老羸弱不堪了。
　　到了燕京徽宗才知道金人从燕京掳掠来宋朝男女20余万人了，不到五年，存活的已经不多了。宋徽宗掩面啼哭，如万剑穿心。
　　在百无聊赖之时，徽宗派随行官吏曹勋自燕京悄悄回南方给康王带去一件背心，衣领上有有徽宗亲自写出的“便可即真，来教父母”8个字，并且反复给曹勋交代：“如见上奏有中原之谋，急举行之，无以予为念。切保守宗庙，洗雪积愤。”
　　康王母亲韦贤妃亦附有书信，要康王早清中原，速救父母。康王的妻子邢夫人取下所佩戴的金环交给曹勋说：“到时传语大王，愿早如此环，遂得相见。并见吾父，幸道无恙。”
　　当时音讯不通，徽宗不知道赵构于公元1127年五月间即位。
　　徽宗招待来自燕京的皇族吃饭，他亲自下厨调羹，叫一位下人去买茴香，下人买回来用黄纸包的一包茴香，打开时却是建炎敕书，才知康王已经即位，高兴地说：“夫茴香者，回乡也，岂非天乎？”
　　从此徽宗总是眼望报捷旌旗，耳听好消息”，盼儿子赵构重整山河，再造社稷。心情稍好便思读书，“一日闻外有货书者，以衣易之。”还有一次，郑皇后宋绢10匹，打算给徽宗做换洗的衣服，“适有货《王安石日录》者，闻之欣然，辍而易之”。然而，他怎么知道他到死也没有什么可以实现的梦想了。
　　绝望到底，了却残生。
　　到了此年九月，金人又因为南宋兵马发达，怕他们夺回徽宗和钦宗，将他们父子迁往中京（内蒙古宁城西大明城）。九月十三日，他们父子从燕京出发，燕京百姓和被俘虏的人们夹道痛哭流涕招手，望着他们消失在天际。
　　商贾罢市数日，用来表示对金人的不满。
　　出发之前，金人送绢万匹作路途费用，徽宗拿出150匹分给仙露寺宗室做冬衣，宗室特别感激和悲伤。宋徽宗到这个时候了，还是那么慷慨大方，表现出可爱诚实的一面，真可谓秉性难易。
　　他们父子跋涉了一个多月，于十月十八日到达中原，下榻于契丹宰相府中。
　　这里荒凉残败，他们父子所需生活用品都从燕京运来，金人每两月送来一些。他们父子与下属千余口，费用量大，金人又不按数按时运送过来致使他们生活极度困难，心绪十分低落。
　　徽宗清楚，宗室1800人集中在燕京仙露寺，金人每天给米一升，半月给食盐一升，监管严密；可怜的宋朝人死亡率大得惊人，已经剩下39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