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胡搅蛮缠

　　市疾控中心办公室主任蒋幼平，去楚天市神农区人民医院核对防控数据。经过门诊三楼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诊室中争吵，而且声音很大，于是就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门口站着几个戴着口罩进行围观的人在那里议论纷纷，蒋幼平对这些吃瓜的群众说道：“大家赶快散了吧，这样聚集在一处，容易交叉感染，对各位健康都没好处，是吧？”
　　众人一听，甚觉有理，一时间也都马上离开了。不料，蒋幼平推开诊室的门时，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在那里拉扯着崔绍仁医生，嘴里还在嚷着：“我现在就要检查，你不能让我再跑腿吧。”
　　崔绍仁耐心地给她解释说：“现在真的排不上，不是我不让你检查，是机器忙不过来，请你理解。”
　　妇女不依不饶：“信你个鬼，这么大个医院，也不会就一台机子吧？是不是要我给你塞个红包才行啊？”
　　崔绍仁摇头苦笑着说道：“不要说我一直不收红包，就是以前收过红包的医生，他现在敢收么？大姐，请不要误会，我们神农医院一向管理严格，医生也都自律，没有人收过红包。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是机器忙不过来，请稍等一下，好吗？”
　　那个妇女一下子火气爆发，一把拉下自己的口罩，对着崔绍仁开始假装咳嗽。崔绍仁一下子就慌了，连忙往身后退步，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妇女还跟上去，一把揪着崔绍仁不放手。
　　蒋幼平一看怒火直冲脑门，这还得了？在重疫区这样做，性质也太恶劣了。连忙大喝一声：“你干什么？！放开手！这里是医院重地，岂容你胡搅蛮缠？请你马上离开！”
　　那妇女转过头来，轻蔑地看了看蒋幼平，恶言恶语地说道：“要我离开？给个理由！你算哪根葱那瓣蒜？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蒋幼平正了正色，严厉地告诫她：“我是市疾控中心的，你刚才的行为，是一种违法犯罪，请你立即停止错误行为，遵守医院规定和秩序。”
　　那妇女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狠狠地瞪了蒋幼平一眼：“疾控中心的又怎么啦？你是医生吗？那正好，给我瞧一瞧病！”
　　“这位大姐，我不是医生，我是来检查工作的。你的病有这里的医院大夫给瞧，但你要听从医生的安排，遵守医院的秩序，好不好？”
　　“这里既然是医院，我是病人，他凭什么不给我检查？这算什么鬼医院？识相的，给老娘滚一边去，别惹恼我，要不然也吐你一脸唾沫！”
　　蒋幼平听了真的有点害怕，这个女人好厉害！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他绝没想到今儿会在医院里碰上这么个蛮不讲理的娘们。一边向外退步，一边怯懦地吼道：“疯了，这个疯了！那个……那个大姐，你先别胡来啊，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商量你妈个鬼呀？有那商量的时间，早他妈看完病了，一个个吃米饭不拉人屎的东西！是不是要等人死了才给我看病？！”
　　“你先别急呀，我马上去找医院领导给你协调一下，看能不能让你先检查……”蒋幼平一边说着，一边夹着个文件夹赶快溜开。
　　俗话说，常与同好争高下，莫与傻瓜论短长。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讲得通道理的。如果给这个妇女开了后门，要传出去，后面会有更多的人铺天盖地一般涌来，都来个蛮横无礼，医院岂不全乱套了。蒋幼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出了门，就马上报警。
　　一会儿，神农区城关派出所魏保国等人呼啸着警车赶到，那个妇女依然不不挠，不但指着崔绍仁、蒋幼平的鼻子骂，还坚持不肯离开。魏保国等人上前拽她，她竟然挥拳便打，而且拽住魏保国的胳膊就咬。
　　魏保国痛得尖叫一声，脸色陡然大变。大喝一声：“你这人怎么像一只疯狗？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咬人？知不知道这是违法行为？已经构成了寻衅滋事罪了！”
　　“什么犯法不犯法，我的命都快没啦，还管那个？要抓就抓，要杀便杀！不过，老娘在死之前，也得拉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医生给我垫背！”
　　“简直在胡闹！现在是非常时期，识趣的赶快离开，不然，我们真抓你进派出所！”
　　“派出所怎么啦？不是人住的吗？老娘连死都不怕，还怕被抓进班房吗？有本事来抓呀！”说完，那个女人硬要往医务室里冲。
　　魏保国一听周围围观人群发出啧啧之声，今天要不控制住这个女人，那派出所民警真成酒囊饭袋了。一想到这里，便火气上冲，恼羞成怒，上前一把揪住那个女人的两个胳膊反剪于背，直接往警车门口奔去。没想到就在那个女人勾头弯腰要进车里之时，突然扭过头来，对嘴魏保国的额头就是一口粘痰。
　　魏保国顿时心中一惊：完了，被这个泼妇放毒了。他马上取下脸上的口罩在额上拼命地拭擦。回到所里，他又用消毒液对身上进行消毒，用洗涤灵反复洗脸。不仅如此，魏保国还去所里的卫生室开了一些莲花清瘟胶襄，回办公室准备兑开水服下，以防万一。
　　这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魏保国抓起电话问道：“城关派出所，你哪里？”
　　“这儿是长江新城小区，有一位小区居民不遵守抗疫措施规定，正在与门口保安闹事，你们快来制止一下吧。”
　　打这个电话的是一个女孩，名叫方解语，职业是《楚天都市报》的记者，她所在的长江新城是个较大的小区，居民过万。小区一共开了东、南、西三个大门。小区里绝大多数居民都能自觉自愿地在家隔离，但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偏偏有那么一些少数人不安分，一会儿要出去散步，一会儿有人要出去遛狗，什么理由都有。
　　一位长得高高大大的西装格履的老板模样的业主，戴着金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说要出去转转，在家里闷死了。保安师傅让他出示“进出证”。
　　此人乜斜着眼睛，很不屑地随口说道：“没有带！”
　　保安就说：“先生，请你回家去取进出证，否则，我们是不让您出门的，这是上面的规定。”
　　这位老兄不干了，很有派头地一摆手，大声说：“别他妈拿上面规定来吓唬我，规定是人定的，规定也是死的，你人不是活的么？你们一闭眼我不就出去了？还拿什么进出证，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先生，这可不行。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有上头的抗疫政策规定，我们就得照章办事，请您辛苦一趟回家取进出证吧！”
　　那人一听就火冒三丈：“你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操！这个小区咋遇上这么一帮死牛筋，妈的，不就是个看门狗吗，你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他这么一骂，保安师傅很生气，但终究憋住没有发火，仍然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我并没有限制您的自由，只是让您出示进出证而已。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这样管理是政府要求的，不是针对您一个人。再说了，也不是不让您出去，只是要您出示一下进出证，我们要查验一下您符不符合两天进出一次的规定。只要符合规定的，我们是不会拦着您的，对您这样管理也是为了您好不是？”
　　不管保安怎么苦口婆心地解释，眼镜哥就是不听，而且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动手打了保安一个巴掌。方解语正好经过，见此情况立刻拨打了110。方解语是记者，乃无冕之王，她可以在防疫期间进行采访报导，所以每天都要进出长江新城小区。她发现小区门卫师傅管理很严格，进出每次都要测体温，而且不放过一个人，工作认真而且执着。
　　几分钟过后，一辆警车呼啸而至。下来两个警察，魏保国一见是神农区大名鼎鼎的暴发户季如风，顿时有点儿尴尬，于是上前先向保安问了问情况。就在魏保国与保安聊事儿的时候，季如风仍然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还在一旁大大咧咧地说道：“疫情再重，也不能限制人生自由，路就是让人走的，我想出去就出去，又不犯法，谁也管不着。”这话显然也是说给魏保国听的。
　　魏保国见状，便马上进到小区里面，将季如风叫到一旁低语：“我说季大老板，你是真不给哥面子，咱都是老熟人了，见面不但连个招呼不打，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故意让我下不来台是吧？”
　　“你从警车上一下来的时候，就是当官儿的，我哪敢给你打招呼，回头人家保安不骂咱们‘警匪一家’了么？”季如风微笑着调侃道。
　　“什么‘警匪一家’？别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啊。哎，你说你一个季大老板，别的有钱人都猫家里潜水，或者躲外国去，你咋还在外头抛头露面呢？就不怕群众呼吁你捐钱捐物为抗做贡献？”
　　“魏所长，你也别给我戴那高帽子，我脖子细，承受不起，有事儿你就说事儿，别拐弯抹角地讽刺我，捐钱捐物？我干不出那么高尚的事情！”
　　“唉，咱不说那些了。说说今天的事吧，才屁大点的事儿还弄到报110的份上，兄弟，你说寒碜不？不是当哥的说你，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也犯？”
　　季如风不以为然地答道：“我怎么啦？难道你也向着那两个看门狗说话？”
　　“我向理不向人！老弟，这我又要批评你了，不管你多么财大气粗，也不能仗势欺人，不能盛气凌人，更不能随便骂人家看门狗。要知道，不管贫穷与富裕，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人格应该受到尊重，而不是侮辱。”
　　“我尊重他？门儿都没有！他们吃业主的喝业主的，挣业主的钱，末了还为难业主？真不知道谁是衣食父母！”
　　“兄弟别这么说话，楚天一千多万人口，近一万个居民小区，需要人员管理，最直接的管理者，就是物业公司下面工资最低的保安、环卫工。这个时候物资短缺极难筹措，许多物业企业不惜成本，千方百计保障项目物资供应，一遍遍做好消毒、执勤、外来人员车辆排查、登记、量体温……
　　“现在疫情严重，感染源众多，当所有业主隔着屏幕在业主群里挑三拣四地抱怨防控不到位的时候，他们却坚守在小区的第一道防控在线。不是物业人不怕死，是责任让他们无法回避。不是物业人不怕死，是责任他让他们必须向前。”
　　“那是他们应该的工作，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挣的就是那份钱，你以为他们还能像大爷似地被人供起？”
　　“不是物业人没有家，是担当让他们舍小顾大。不只是白衣天使，物业人也站在了抗击病毒的最前沿。他们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进出者，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感染。下班回到家中，会对身边人说：‘离我远一点’。现在的物业人，内心多么盼望所有人都能服从管理控制疫情啊。
　　“所以，季大老板，我的好兄弟，任何时候，都不要瞧不起别人。鸟活着时，吃蚂蚁，鸟死后，蚂蚁吃鸟。一棵树可以制成一百万根火柴，烧光一百万棵树只需一根火柴。兄弟刚才的行为有点不值，干吗跟人家一小保安过不去？那样把你的风度丢尽了，又让小区看热闹的人耻笑，反而丢了自己高贵身份，小区不是为你们办了进出证么？”
　　“办了。不知道早扔哪儿去了！”
　　“这应该就是你的不是了！这样吧，老弟，哥替你出面找他们物业重新给你补办一张，以后不要跟门口那些保安一般见识好吧？”
　　经过魏保国一番劝导，季如风转身回家去了。方解语在此人背后，狠狠地腕了他几眼，从心底里就很鄙视这个家伙，自认为是个大老板，就敢如此猖狂盛气凌人。这样的败类，越早收拾越好。同时，魏保国对保安师傅进行了安抚，而方解语对保安表示了慰问和敬意。平凡的人，做着平凡的事，但做得一点也不平凡。
　　晚上，方解语在小区业主群里发了一条很长的消息：今天目睹大门口令人气愤的一幕，本小区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因为出门的事不服管理，对保安师傅出言不逊，继而大打出手。大家为什么会被要求居家隔离？不就是现在疫情泛滥吗？再说了，不出门，就不会与传染源接触，难道不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吗？
　　当我们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刷手机的时候，物业的师傅们却为我们坚守在防控第一线。他们守门检查、场所消毒、卫生打扫，难道他们就不怕危险吗？医护人员还有N95口罩和防护服保护着呢，但他们物业人员却只有普通的工作服和一次性口罩。
　　物业、保安是在用生命为我们站岗守门，却有少数居民在那里对他们指责、谩骂、耍赖、威胁，提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疫群一来，门卫、保安成了少数人的出气筒。假如在门口站岗的是您的家人呢？你又如何对待？
　　物业、保安难道心中就不委屈吗？否！他们心中很委屈！只不过是把委屈放在了心里，把眼泪流在人后，依然用微笑和柔情进行热情服务，对违反抗疫规定的行为进行劝阻。他们的工资不高、地位不高，但他们却知道自己的责任很高……”
　　方解语的话，立刻在小区业主群里被大量转发，真真地爆发了一回正能量。消息一发，十分钟内就有三百多人在顶，对不守规矩之人进行无情的鞭挞，甚至狂轰滥炸，还有几个人还爆了粗口：“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没文化，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这种没修养的人存在？他的行为比‘新冠病毒’还邪恶！”
　　“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自然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更多的人们还是在就事论事，对那种行为进行反思：“站岗守门，那是保安们的工作，是他们的义务和责任。但我们业主，您作为咱华夏的公民，您又是否有责任和义务做一个尊纪守法的好公民呢？让我们换位思考，如果奋战在一线最危险的医护人员、警察、物业，奋战在最基层的干部是您的家人呢？您还会在不符合要求的情况下坚持出门吗？您还会聚众打牌吗？您还会顽固地不戴口罩吗？您还会随地吐痰吗？”
　　“在这个罕见的疫情面前，很多东西都是促不及防的。像那位暴怒的眼镜哥，也可能是隔离时期产生的焦虑综合症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化。这个现象是真实存在的，也是应该引起有关部门思考和研究应对的。沉舟侧伴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斯疫虽猛，终将过去。愿我们的小区和谐美好，愿我们的和平安康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