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芸芸众生

　　解决完长江新城小区的事儿，魏保国在回派出所的路途中，经过神农区那个惠民药店时，远远就听见有顾客在和营业员吵架。他把警车往街边一停，匆匆忙忙地上前去问询，结果是有人举报了这家药店高价销售口罩和防护眼镜。
　　有顾客怒道：“政府明明有规定不允许涨价，这个口罩平常五元不到，你现在为什么要卖十四块？”
　　营业员也不示弱：“就卖十四元了，怎么着？爱买不买。现在这么紧张，你不买有人买。再说了，谁强迫你买啦？我们这是公平买卖。”
　　顾客更生气啦，声音越来越高：“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就不信了，他敢顶风作案？”
　　一会儿区工商局的检查人员赶来了，跳下车就忙上前问道：“这种口罩还有吗？”
　　营业员一看是穿着官服来检查的工商局干部，连忙否认说：“没有了，没有了。”
　　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边走过来边说：“没有，没有，店里的售货员刚才是跟她开玩笑的。”
　　那位顾客不干了：“你跟谁开玩笑了？跟你吵半天了，你一定要十四元卖给我。之前走了一个，也没买到，你们一口咬定十四元，人家还说要举报你们呢。”
　　于是，神农区工商管理局工作人员进店里开始搜查证据。不一会儿，执法人员当场从柜台里搜到二十几包，又从后边仓库里搜出三百多包。这时，那个中年男人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一个劲地在旁边求情，呵呵，原来他就是店老板。
　　有人在一旁讥讽道：“本以为今年的猪肉最抢手，没想到最后关头，口罩杀出重围，猪肉怎么也想不到，它败给了口罩！口罩怎么也想不到，它竟然成了畅销年货！而且还成了可能一只难求的硬通货。”
　　“尽管政府早有禁令，哼！仍有人悄悄地打起了医护用品的主意，打算趁机发个国难财。对这种明知故犯的商家，要狠狠重处才能以儆效尤！”
　　“天上九头鸟，地下江北佬。楚天打喷嚏，全国戴口罩。”
　　最后，工商人员当着围现的众人宣布处罚决定：“根据江北省市场监管局《关于新冠肺炎防控期间有关价格违法行为认定和处理的指导意见》，你药房违反两条规定：一是‘公共卫生一级响应期间，与疫情相关的医用商品、防护消毒商品等一律不得涨价；二是所售商品无参照原价，购销差价额超过15%的，构成哄抬价格行为。’对你店的违规违法行为作出处罚决定，罚款五万元。”
　　现场的顾客拍手叫好，商家老板则垂头丧气地闷着不吱声，显然有点尴尬得下不来台。
　　以前晚上出门怕见到鬼，现在白天出门怕见到人。因为鬼终究是不存在的，而不管你承认不承认，病毒就在那呢，你也不知道你见到的人是不是传染源？偶尔见到个熟人，打招呼也是隔空远远地，所有人都觉得有点怪异，但大家自己也都如此。可怕的病毒让所有人的心态瞬间都变了模样。
　　网上的段子高手很多，手机上不断会收到：“今年春节前后，最难受的应该是小偷，啥也偷不着，于是写了一幅对联。上联是：上街偷吧，街上没有人。下联是：入宅偷吧，屋里全是人。一直以来都是人类把动物关进笼子。今年春节，小到你根本看不见的病菌，成功地把十几亿人关进笼子。天道轮回，善待生灵。”
　　看了虽然觉得搞笑，但也让人有些淡淡的酸楚。网上还有一些心灵鸡汤，“以独攻毒”，最有效的防疫药物，就是老实呆在家里，以“独（处）”才能攻“毒”。甚至成语“别来无恙”也有了新解：只要你别来，我就无恙，这些都生动有趣地说明了隔离的重要性。
　　疫情不下去，防控再升级，这是很有必要的。这次封闭全部小区，就是下了一副猛药，应该有很好的疗效。先是封城，接着封重点小区，现在是封闭全部小区，楚天市新冠肺炎防控到了硬核阶段。策略肯定是对的，不过落实起来非常困难，最终不同小区可能会天壤之别。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已扩散至全国，楚天是重灾区。现在是国家有难，自己倒反而不忙而且也帮不上忙的时光。前川新村小区的居民们除了几家在医院工作的医生护士之外，绝大多数都只能躲在家里，假装自己思考了，假装自己反思了。但现在是各种无聊、迷茫、谣言滋生的温床，信息满天飞。
　　现在是网络社会，专家也好，平民也罢，都可以来指点江山。信息量很大，但还是会让你觉得，到手的只是碎片化了的信息。你所谓的思考，不过是建立在虚拟的认知之上，连纲都抓不着，更谈不上纲举目张了。
　　算了，老百姓就过老百姓的日子。他们已经反刍到的灵魂最重要也最直接的一点思想，那就是等疫情结束，撸起袖子加油干；给自己的小金库充实点银子，为自己的生活添砖加瓦，也为防止以后再遇灾难加上保险拴。
　　鄂楚藩忧心忡忡地站在窗前看外面有限的世界，这是他每天基本必上的一课。或者盯着小区对面楼层里的窗户，心里在想着这家人又在干什么，是不是也正在盯着自己呢？看着偶尔飞过的小鸟，会目不转睛地一直看到它们飞出自己的视线，心里在羡慕着自由真好。
　　小区外面白马路上，每天有多少辆救护车通过，鄂楚藩都数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因为一听到救护车的啸叫，他就想到儿子、儿媳在医院忙碌，就容易引起他浑身紧张，引发老伴儿不少担心。
　　现在疫情正肆虐，窝在家中的年轻人着急的比较多，一来过去外出野惯了浪嗨了，在家时间长了有些受不了。二来是精神压力非常大，每天睁开双眼就想到欠银行的钱，不管你上班不上班，挣钱不挣钱，欠银行的房贷、车贷总是要按时偿还，甚至还有信用卡、花呗的催款。现在特殊时期物价是有国家在控着，但还是小幅上涨了，日用开资明显加大。不能上班，在家坐吃山空，日子不能过呀。
　　如何排遣非常时期的郁闷、不安，每个人有自己的不同方式。前川新村小区的鄂大妈就有自己的一套，今天早晨，在做早餐的时候，为了打破沉闷，鄂大妈哼了一句：“我和我的祖国……”随着饭菜的香味，飘向了宁静的窗外。
　　没想到，竟然有十几位邻居接了下句。其中亲家母唐丽就率先在对面那栋楼接唱：“一刻也不能分割……”而亲家公袁正旺一听，马上用他那雄浑的男高音接了下一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留下一首赞歌。”
　　袁家右边的邻居们吕文丽家也被煽动起来了，吕文丽的爸爸也从窗户口伸出个脑袋，冲着袁正望笑嘻嘻地吼道：“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
　　鄂大妈没想到众邻居是如此的热情高涨，不但意外，还很惊喜，不由得忍不住地连唱起来：“我最亲爱的祖国，我永远紧依着你的心窝，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和我诉说。”
　　不曾想一下子把几栋楼的居民带动起来，人们纷纷站在窗前，对着中庭的绿化空间就开始放声歌唱，一下子形成了集体合唱《我和我的祖国》：“我的祖国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浪是那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每当大海在微笑，我就是笑的旋涡，我分担着海的忧愁，分享海的欢乐。我最亲爱的祖国，你是大海永不干涸，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从每一家窗口飘出的歌声，在蔚蓝的天空激情飘荡，让人热泪盈眶，心潮澎湃。马上就有人在小区的业主群里叫好。这几天在家里老是盯着手机看，眼睛也模糊了，心情也糟透了。鄂大妈这个唱歌的形式好，排忧解闷，陶冶情操，修身养性。最后大家讨论决定，统一时间，每天集体来一段。一个和谐的小区，一个文明的家园。
　　鄂大妈的小儿子鄂新兵，也就神农区人民医院医生鄂新盛的亲弟弟、袁珊珊的小叔子，整日里在那个楚天市边防检查站忙碌着，好长一段时间没回过家了。鄂楚藩和鄂大妈老两口甚是想念，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她与儿子抽了个空子进行了视频通话。自从日夜扎根在那个检查站之后，儿子鄂新兵作为中队长就一直特别地忙。通上话之后，鄂大妈老两口也放了心。
　　从视频中看到儿子穿着武警着装，威风凛凛地站在寒冷的检查站外，鄂大妈有点心疼儿子。但老伴鄂楚藩却对鄂新兵鼓励道：“你是我的儿子，现在国家遇了难，你就是国家的儿子。别管家里，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能落后，不能给我们丢脸。”
　　我们的国家自古以来，经历了无数次大灾难，但都挺过来了，有人说我们的民族有韧劲，这个韧劲哪里来的？就是因为我们中华民族有千千万万个鄂大妈、鄂爸爸这样识大体顾大局的伟大父母。
　　晚上，江北省召开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省长这回公开承认医疗物资紧缺，保障也很困难，不仅楚天及周边城市存在短缺，全省其他地方普遍严重不足。
　　江北省省长诚恳地对记者和电视观众们说道：“疫情爆发以来，有不少人对我们的防控工作提出批评，有些意见比较尖锐，我理解，这是给我们开的苦口良药，也是鞭策我们把工作做好。我非常感谢大家对我们的监督和批评，也希望大家继续对我的工作，江北省政府的工作进行监督批评，我们共同为阻击疫情而战斗。医护人员不顾个人安危，始终奋战在阻击疫情的第一线，我要向所有医护人员说一声，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说着，起身鞠了一躬。
　　第二天下班回来的时候，魏保国接到老伴儿龚丽娜的电话，让他从外面菜市场顺便捎点油麦菜回来呛炒着吃。魏保国在去超市的路上，心里颇有些失落感。街上没几个人，显得冷冷清清，往日这里可是繁华的大都市啊，大街上哪一天不是人山人海呀。自己还经常嫌弃满大街的人流呢，觉得虽热闹但杂乱。
　　可现在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他的心里也是空荡荡的，没有安全感。平时厌恶的东西，现在竟然是可想而不可求的奢望。原来国泰民安，就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啊，真希望这个可恶可恨的冠状病毒肺炎早日被制服，恢复往日那个平常的样子。魏保国心里在给国家加油，给楚天加油，也在给自己加油。
　　超市的门口有专人值班，给每一个进来人的测体温。今天来超市的人，不管老少，一律都戴着口罩。偶有一两位顽固不化不戴口罩的老人，都被值班员挡在了门外，还受到了刚好路过的年轻人的指责。
　　偌大的超市里，只有蔬菜区和水果区人多点，别的区竟然三三两两的只有几个人在那儿溜跶和徘徊。平时几十个收银台一起开放，看上去很有气势，蔚为壮观。可魏保国今天看到只有四、五个台子开放，显得孤苦伶仃。但有趣的是，超市里反复播放着《越来越好》这首歌，现在听这首歌，还真是感慨万千。
　　整个超市看上去货源充足，所有货架上都摆得整整齐齐，不像网络上有人说的那样。看来国家加大了对楚天的支持。今天菜价比封城前略有小幅度上涨，白菜6元每公斤，包菜6元每公斤，大蒜32元每公斤，沙糖桔16元每公斤，黄瓜14元每公斤，猪肉不同部位价格在45至60元每公斤，牛肉、羊肉价格比平时大概上涨了百分之十五，不过，老百姓基本上还都能勉强接受。
　　听旁边有两位妇女在边挑菜边交谈，她们说超市里的菜价比菜场便宜。魏保国心里在想，老百姓就是老百姓，市侩得很，生活在细微的算计之中，没那么多高大上或者高风亮节的伟大思想，所思虑的不过也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已。
　　魏保国想到这里也没觉得这什么不对，我们每个人，遇到每件事，无论大小，不都在计算吗？就连走路，人的潜意识里会自动算一下，哪条路好走，哪条路用时少，哪条路有自己顺便可办事的地方，凡此种种，大同小异。正因如此，他心境特好，没想到出来买个菜，竟参透了人生。
　　买好了油麦菜，他就出了超市往回走。越走越觉得手里的东西很沉，于是扫了路旁一辆共享单车，放好东西，继续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