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78

　　78、最后一个军礼（一）
　　
　　记得是在1985年十月末的一天，那时父亲早已离休，我和父亲、母亲几个人从四川探亲后要回山西，在西安转车的时候，我们在火车站旁边的宾馆居住。晚饭以后我们要在这里见一位在西安市委工作的客人，这个人就是父亲已分别四十多年的老战友徐某同志。
　　我们在从四川走之前，我就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给父亲在西安的这位战友，让他们能够在西安与父亲相见，当晚我还用宾馆的电话给他通了话，久别重逢，可以让他们回忆一下当年抗战时期，战争年代的一些事情。
　　他们在抗战中结下的战友情谊，我曾经从他以前给父亲写的信中能够看出来。这位同志和其他的许多同志一样，当年在部队的时候他们都称之为“小鬼”，岁数要比父亲小很多，在部队时，大一点的同志们都很喜欢他们，从各个方面都是爱护他们，特别是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里。
　　这些小同志在经过了抗日战争的洗礼，在后来的解放战争中，在支援越南和朝鲜战争中，作为年轻的指挥员，他们为保卫我们的新中国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如今他们岁数都大了，着手开始写回忆录，他先前在给父亲的来信中是这样说的：
　　“······王老，您不会知道我是谁，这就得追述往事了。
　　我叫徐某，当年是武工队的小鬼，您曾是武工队队长，我和您在‘路村’最后一次见面后，就跟随马政委（马子谦，后任山西省副省长）去了中央局党校，后来又随24旅的参谋长门国栋同志在河南搞炮兵，当了连干部，进军大西南。
　　因文化低住在当地学习，后来到了东北高炮一师后，住进了部队后勤学院学习，毕业后就留在沈阳军区炮兵部队，后来又调去援越，从越南回来以后就去搞社教运动，文化大革命部队又去支农，在1975年邓老主持军委工作以后，我就从部队转业到了西安。
　　我一次去太原看望住院的马子谦政委时，一个叫李怀中的同志说您在阳泉工作，我准备去看望您······
　　老队长，我还是以在抗战时期，在武工队的时候这样称呼您，这使我感到又回到了当年，回到了抗日战争在武工队当小鬼的时候。
　　我没有忘记当年在您的领导下，我们侦查敌情，不顾危险，深入到敌后去，战斗在第一线，消灭了很多的日寇和汉奸，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当年的武工队小鬼，现在已经是56岁的人了，已经有了五个孩子，男孩已经结婚了，女孩还在上学，一切都很好，很好。
　　武工队我们村出来十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在武工队三十六个人当中，我只找到了李怀中政委和梁发琪同志，其中有一人在总政军事法院工作，现在也不知去向。
　　老队长，您调走后，有一个叫褚队长的继续领导着我们对敌斗争，现在成都荷花池，军队上离的休，我曾去年探望过他，在他家住过，剩下的一些战友不知去向，还有一个叫白某的同志听说在北京地质学院住。
　　老队长，希望您见信后谈一谈你的身体情况和家庭情况，和知道的一些战友们的情况来信告诉我。如有战友和同志的孩子们在西安上学希来信告知，我以便照顾，······。
　　希望您多多保重身体，我有时间一定去看望您。
　　此致，向老队长敬礼！
　　
　　武工队员战友徐某
　　1985年10月2日于西安”
　　
　　徐叔叔从来信中可以看出来他对于父亲、他的老队长充满了感情，他忘不了在抗日战争中的艰苦岁月里，他们八路军武工队牺牲了很多人，他们是怎么地出没在敌占区，和敌人周旋作英勇斗争的，以及这些老同志们用生命是如何地爱护这些小同志、保护这些小战友的。
　　全国解放以后，徐叔叔已经成为部队的一位成熟的指挥员，在六十年代他去过越南，曾帮助过越南人民抗击美国人的飞机轰炸，如今他也快是六十岁的人了，和父亲一样，从部队下来以后如今在西安市委工作，也是地市级的干部。
　　晚饭后，我们在宾馆屋子等了一会儿，没有多大功夫，徐叔叔就带着两个女孩子坐着小车，来到了我们住的宾馆里。他和父亲已经是分别了四十年了，在见面时，他们两只拿了几十年武器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的时候，激动的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四十年的时间，真是岁岁月月，月月岁岁，弹指一挥间，这对于在山西打了十来年仗的父亲来说，能够在这里见到久别重逢的生死老战友，他的心中是多么地高兴，又是多么多么地激动啊！他们坐在宾馆的沙发上，有说有笑，充满了喜悦。我们一家人在旁边看着他们俩个人心里也是格外激动，看到他们身体都这么好，为他们感到高兴。
　　听说，过去打过仗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都很长寿，活八九十岁的，甚至能活到一百多岁的都有。徐叔叔对于他们在抗战时，和对敌斗争中，所经历过的事情都记忆犹新。他说；
　　在前段时期他还回到过山西，去过太原，看望过正在医院住院的老首长，曾任山西省委付省长的马子谦同志，还给父亲提到过，和我们在武工队一起战斗过得某某同志，现在吉林省吉林市任军区司令员，还有一位褚同志，在四川成都军区干休所。他们在谈到在过去战争年代，在谈到武工队打了许多胜仗的时候，就大声地笑着，心中充满了当年的喜悦。
　　但是，他们在谈到对敌斗争中战友们牺牲的情况时，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心中就有些默默不语，内心充满了对他们的深且怀念。叔叔还谈到了，他曾经去山西临汾的一些情况，说现在建设的很好，等过段时期他还要和父亲去一趟临汾，看一看现在的临汾，和过去抗战时期的临汾看变化有多大。······
　　他们之间的谈话，深深地触动了我，我自始至终也不知道他们说去临汾是什么意思，后来我也忘了去问一下父亲。
　　当年临汾作为山西和华北的抗战中心，在抗战期间，中共中央北方局，八路军总部等，以及全国的爱国人士云集临汾，开创了山西抗日救亡运动的新局面，周总理、刘少奇、朱德和彭德怀等同志在临汾开展过工作，父亲他们曾经担任过侦察和保卫总部首长的任务，为消灭日本鬼子，他们的部队曾在午城等地和4000日军激战过，消灭了日军1000多人，至使鬼子死伤惨重，我们也大获全胜，缴获了无数战利品，也使得日军不能往晋南前进一步，从而粉碎了日军的战略意图。
　　在他们的老战友中，在当年艰苦的环境里，他们能够活到今天，活到解放后一直到八十年代，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如今，大多数人员已经离休。
　　父亲的资历应该说要比一些干部要高，但他从来不摆老资格，从不向上面争地位，争荣誉，离休时只不过是个副厅级干部，他下面的人，已经是和他一样的级别，甚至比他的职位要高，当他们在谈到这些时，父亲大声长叹了一声；
　　“唉——。”
　　也许是他想到了，自己没有多大的文化，也许想到了他曾经在部队时犯过的一些错误，影响了他后来的提升。
　　他想起来在1945年8月，在山西翼城县游击队当营长时，后来部队合编为太岳军区警卫六团，上级把他调到警卫五团二营任营长，当时他思想上想不通，在调他去警卫五团之前，因原部队手续问题没有给交代清楚，部队的经济手续未给结算完，造成了管理员的贪污，后来还涉及到父亲他自己。
　　所以父亲一想起过去的往事，一想到过去的这些事情来时，心里总有点不愉快。
　　听父亲在重庆高级步校的战友们说过，1951年父亲在重庆高级步校学习的时候就已经是准团级了，在学校三大队四中队任区队长。可是到了1955年受衔时，不知什么原因才受于开国少校军衔。后来我才听他们战友说过，当年他们那些老军人在授衔时好多都往下压了一两级。
　　不过，徐叔叔对父亲说道：
　　“想一想，在抗战中，在过去的战争岁月里，我们死了那么多的好同志，牺牲了那么多的好战友，我们这些活着下来的人还有什么想的呢？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听父亲说；他在386旅司令部政治部敌工科的时候，经常带人深入敌人后方，消灭汉奸，打击敌人，侦察情况。有的时候，天一下起雨来，河水暴涨，给侦查工作带来不少困难。但是，为了完成任务，必须要过到河对岸去。
　　父亲的水性还是不错的，有些刚刚参军的“小鬼”们，还不会游泳，但是有时在紧急的情况下，为了完成任务，或摆脱敌人的追击，在过河时父亲都会爱护这些小同志的，让不会游泳的小同志们，扒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地游过河对岸去，为了安全期间，在过河前，父亲还都下命令道；到了水里，不允许乱动，好好地扒住我。在他的严力教导下，他和他的战友们终于成功地渡过河去。
　　有时遇到紧急情况时，父亲和他的战友们，为了千方百计保护这些小战友们，不顾自己生命的危险，来掩护我们这些小战友们，最后他们终于完成了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
　　从抗战时期，到现在已经四十年了，当年好多活下来的“小鬼”，好多的小战士们，在当年老战士的保护下，现如今都已成为国家的栋梁，在解放初的援越，到后来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中都立了新功，他们成了家，有了孩子。当年他们有很多的对敌斗争故事，危险经历，战斗情况，都需要坐下来相互了解，相互地叙说，或者书写个东西让后人知道，使我们的后一代不要忘记过去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