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79

　　79、最后一个军礼（二）
　　
　　徐叔叔和父亲在宾馆已经待了两个多小时了，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提，扯不完的情感，他们最多的还是十分怀念那些牺牲了的战友们。最后，徐叔叔他要坚持让我们留下来，在西安多住上几天，好带我们在西安多玩一玩，他们哥俩也可以多在一起，叙叙旧。
　　但后来，听我们说明了情况，不能在西安久留下的原因；原来母亲在四川的时候，因病刚刚做了大手术，伤口还没有长好，不能多呆，得赶紧回到山西家里去养病。最后，叔叔就没有勉强，但他要坚持送我们到火车上。
　　第二天早上，我们为了不给人家找麻烦，提前把宾馆的手续办了，心想要是徐叔叔来到宾馆后，他要是见不到我们，他也就回去了。
　　我们来到车站检了票以后进入了站台，上了这趟去太原方面的列车，找好车厢和坐位以后，（因当时是转车，人多没有买下卧铺）我们孩子们就让做过手术的母亲躺在长坐位上，我们几个孩子们只有站着多辛苦一下。
　　这一趟列车是始发车，人很多，开车的时间相对要长一些，当我们安定下来，等火车要开走时。我“啊！”的一声，几乎要大叫起来，我站在母亲的坐位旁，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们几排坐前面的车厢门口，等他就要来到我面前时，我大声地叫了一声“徐叔叔。”我生怕人多吵的他听不见，又大叫了一声。
　　这时候，在旁边的旅客们都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又看我喊的那一个穿“的确凉”绿军装、手里拎着大包，满头是汗的胖老头，当时人们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那些旅客们，绝不会想到我们昨天还刚刚见过面，这个拎包的人，就是父亲抗战后四十年没见过面的亲密战友，和父亲是同志加兄弟的徐叔叔。他竟然又一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可以看出来，叔叔不仅仅是父亲的生死战友了，而且早已把父亲当成了他的亲哥哥。
　　这时徐叔叔终于来到了我们的面前，我们赶紧给他让座位，面对父亲坐了下来。
　　“看把人家累的满头是汗。”母亲说着。
　　听叔叔讲；
　　原来徐叔叔他也是坐车早早地来到了宾馆，来到我们住的楼上，但是，看到的是人去楼空。后来他听宾馆服务员说，我们刚走，他就又紧紧地追赶我们，但是，他始终都没有追赶上。
　　那时我们早已上了火车。他来到车站后，还不甘心，问服务员去太原方向是几点的火车，哪个候车室上的车，由于时间赶的紧，他甚至没有顾得上买站台票。在检票口，满身是汗的徐叔叔生怕列车开走，向检票员说明了情况，怕检票员不相信，他竟拿出来自己的工作证和残废证让检票员看了看，
　　他的真情，他和父亲之间的战友之情，深深地打动了几位检票员们，毕竟这是特殊情况，最后检票员终于让他进入了火车站里面，他一节节车厢，一节节的卧铺里找寻着我们。
　　听着叔叔的叙述，我们觉得他当时是多么地紧张，他在进入火车站之后，不仅要看火车的时刻表，还要去问服务员看看我们坐的究竟是哪一趟列车。我想，也许由于时间的关系，他顾不上一切了，最后，他终于进入了站台上找见了那趟去太原方向的列车。
　　致于我们在哪一节车厢呢？这又给他出了个难题，当时不像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又没有手机。听他说；
　　为了赶时间，他在火车车厢里面一节一节地寻找着我们，甚至在车厢门口往车厢里大声地喊着老首长的名字，当时车上的人很多，挤的要命，这对于近六十岁的老人来说，是多么地不容易。
　　······
　　在我们这一节车厢里，旅客们大都已安顿住了，随着我的叫声，徐叔叔当时先是楞了一下，后来终于反应过来，高兴地快步朝我们这里走过来并说道：
　　“终于找到你们了！终于找到你们了！”
　　叔叔把拎着的包放在了座位的茶几上，那通红的脸上滴搭着汗水，他赶忙拿出小手巾来擦。这时，我们让出来一个座位，父亲坐在母亲的座位旁，徐叔叔则坐在了正对面小妹的座位上，我们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们，叔叔握了一下父亲的手大声说道：
　　“老哥，你来一趟不容易，我这次找你们也不容易。”
　　一句话把父亲逗乐了。这时前后几排座位上的旅客们都站立起来，用惊奇的眼光看着我们，那些爱看热闹的人们，不知道这里此时此地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在静静地看着、看着叔叔和父亲两个人不知道在交谈着什么。有好多的旅客们，竟然都围了过来，用差异的眼光看着我们，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满脸通红浑身冒汗、身穿军装的胖老头，一个老一点的、身穿黄呢子军装的瘦老头，两个老军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一开始车上的人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人们静下来以后，听父亲他们之间说了两句话，人们才开始明白，顿时车厢里也都开始安静下来，旅客们都在聆听着这两位老军人四十年后的谈话，心中都充满了好奇，甚至旅客里面有些人还仔细地询问了一些抗战时的情况，怎样地和敌人战斗，怎样地在坚苦的环境中又是如何同敌人斗争的。他们甚至还询问了父亲的一些情况，原来在什么部队，在哪里工作，在哪里离休的，父亲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当了解到父亲和那位叔叔的战友情谊时，当时都深深地感染和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位旅客。
　　在那个时候，都已经是一九八五年了，人们要是在平常见到这些老八路，老红军已经不多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父亲和他的那个战友，在分别了四十年之后，又能够在火车上见面真是不容易，更何况父亲和他的那位战友身体是这么的好，当年的“小鬼”能够在艰苦的战争中活下来，真是不容易，能够四十年后在火车上重逢，的确少见。就在这今天，在这趟列车上，那些旅客们有幸看到和见证了这一目，见证了这个动人的场景，他们都感到无比地惊讶，他们为此也非常地感动。
　　一些年轻的旅客相互的用手，比划着“八”字在旅客中间传说着，他们很少遇见过这种场面，他们的内心也许在回想着过去，在回想着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在过去战争年代里，九死一生是怎么地挺过来的。他们在抗日战争中，结下的友情是多么地深厚，仔细地想一想，要是没有他们，我们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吗？
　　有一些旅客甚至、甚至感动地留下了眼泪，他们看到这一目后，会真实体谅出来那些个老前辈们，在战争年代，抗战时期，如何的渡过那艰苦的峥嵘岁月，是如何的，和我们的敌人拼死拼活斗争的，他们在战斗中凝结的友谊和情感，是使人们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列车快要开了，列车员在督促着送客的人们，赶快下车，这时两位老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两位抗战时期的老兵，就要分手了，此时此刻，他们早已是热泪盈眶，我在一旁也感动地饱含泪水，当他们俩个紧握的手慢慢地分开后。忽然，我看见叔叔从茶几上的包里取出来，取出来好几包精美盒子包装的糕点，有很多旅客的眼睛都在注视着我们。
　　我突然又看见叔叔从包里，从包里拿出来一件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件崭新的兰颜色的棉背心，这时周围的旅客们在小声议论着什么，都用奇怪的眼睛看着我们，看着，看着那奇怪的棉背心。
　　父亲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当父亲用那双老的发抖的手，接过棉背心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知道有多少的话还要说，但因时间关系，只听父亲断断续续地说道: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我，当时的我，在脑海里不停地想，加紧地回想着，不知道叔叔给父亲的棉背心是什么用意，我想肯定会有他的含意，我觉得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到后来，我回到了家里，由于工作的繁忙，竟忘了这回事，一直到父亲病故，我都没有来得及问过父亲这个棉背心是怎么回事，只有我至今还在思索着这个难题，思考着其中的奥秘，也许······
　　车站开车的铃响起来，响起来了，列车马上就要开了，列车员又向我们这里喊；
　　“送客人的同志们赶快下车了，列车就要开了。”
　　徐叔叔此时含着热泪，站起身来，立正，以他们当初军人的身份，举起了右手，给父亲行了个最后一次军礼，含着泪水给母亲和我们告别，然后转过身，快步地下了列车。
　　列车缓缓地开了，父亲的战友随着列车的开动，在晨风中还在给我们摆手，我看着列车窗外的他，我的内心也充满了感激之情，列车开了好长的距离快到黄河以后，我站在车厢门口，看着那滚滚黄河水，心里还沉浸在交织着热烈与畅想的感情之中。
　　当列车经过了山西临汾时，我仿佛是看到了父亲，他们过去在这一带打仗时曾经和敌人英勇搏斗过，他的战友们在同敌人浴血奋战时那种壮烈的情景，我还仿佛看到他们在太行山上，在寒冬腊月的冬天里，在宿营地站岗，干部们都要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站岗的小战士们穿上。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小战士们，在出去执行任务时，不知能否安全回来，出发之前，父亲都要亲手把自己的棉背心脱下来，让那些小战士穿上，关心和爱护那些小战士们，他们战友间的友谊真是重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