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怎么活才算是个人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1-08 13:33:40 字数:3131
一
子夜过后,葛优德两口子仍坐在床上聊天。他对姜红梅对人的种种标准界定非常满意:“你对人总结得很准确很到位。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这世上的情珍贵还是义珍贵?”
“情义都不可少。人之所以为人,就因为人懂得情和义。”姜红梅不暇思索地说。
葛优德满意地点点头又想到了二强,酸酸的痛感刺激到泪腺,不忍地说:“可怜的二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朋友,可他如今赔了钱,断了腿,坐了牢……但他不该犯罪呀!”葛优德眼里流出了情义酿出的泪水。
姜红梅微张着嘴似在安慰丈夫。
葛优德动情地说:“我这两行泪,一行为情,一行为义。郭冬宝为了钱,让我在无意中伤了他的心,真感觉愧对他。”
“那咱那会儿就是没钱嘛。”
“是的,但我误伤了他。虽然他说我是神经病,我那会儿肯定就像个神经病,还把你吓了一跳。”
姜红梅苦笑了一下又失笑地说:“赶上他那朋友二毛过来,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关键是人家亲眼看见了,当时真把我吓坏了,这家里出个神经病的话我可咋活呀。”
“是是是,那可不敢想象。我现在脑子里老想着郭冬宝的事,老想着他这个人;多么开朗的小伙子,钱把他闹得够可怜的,三天在外面流浪,受老鼻子罪了,他心里压着一座山呀!”
“我理解。古来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还是。一般人都跳不出这个圈子。”
葛优德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一般人都跳不出这个固若金汤的圈子;我现在正在这个圈子的边缘上,甚至跳了出去。”
姜红梅已感觉到了葛优德内心鼓荡着的澎湃激情,但不知他究竟想的是什么,解谜地问:“你在说啥,又想到哪儿去了?”
……
二
静静的,深沉的夜。姚文国还没睡,人虽躺在炕上准备入睡,但他脑子里却翻腾完自己和二红的尴尬事又想着郭冬宝的事,嘴里念念叨叨只说郭冬宝,都控制不了自言自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世上也就这种事最急人了。甭管怎么说,还算不错,人没出什么大事。”
姜红莲叹息地说:“唉——有啥不错的,谁能像他那样。”
“哦,你还没睡着呀。”
“没有。我妈他们一开始没跟咱们说,肯定把家里人都折腾坏了。”
“肯定是。啊呀,寻人启事在报纸上一登出来,那黑乎乎的照片,哈呀,郭冬宝在整个儿城里,在男女老少面前可就臭名远扬了。”
“至于么,他又不是名人,也就是个寻人启事,怎么能臭名远扬呢?不说了,一点多了,瞌睡了,睡觉。”姜红莲嘎巴一声拉灭了灯。
姚文国本来又设想出好多郭冬宝离家出走的详情细节,灯光随着嘎巴一声灭了,瞬间把脑子清空了。肚子里蹿起些火很不高兴,怪怨地说:“看你这个人,我话还没说完呢,说关灯就关灯。”
姜红莲不用想也知道,姚文国再说就是废话了。
三
葛优德两口子还没睡,仍在床上坐着。葛优德郑重其事地对姜红梅提到一件事:“跟你商量个事,这次我绝不擅自做主。”
“你要做什么大事呀?”
“听着。胡健未拿来的这两万块钱,这两万块让我浑身用尽力气都拿不动的钱,令我不安的感人的这两万块钱,我计划牺牲个人利益,暂时不去投资咱的卫生碗,我想借给郭冬宝去贩狗!”
姜红梅听后大吃一惊,呼啦一下爬起来,惊愣失色地问:“呀,咱的碗不生产了?”
“先停一下。让我用这两万块钱,纯洁一下我和冬宝之间,我们连襟之间的感情,在冬宝受困这个节骨眼上,亟需别人帮助的情况下,我们要拿出高姿态。”
姜红梅在一片茫然中极力思索着什么,说:“你是拿上这两万块钱来回‘翻跟头’呀?”
“听我说。我觉着,如果感情和金钱处于同等地位的时候,钱,决不能放在首位,决不能阻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道。”
姜红梅迷茫着放松下来,她不知该说什么:“——这,这种,感觉……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想让郭冬宝重新焕发起做人的精气神儿,去贩狗,去扬起脑袋大喊一声——我是男子汉!让他先把钱挣回来,堵上赌博造成的这个大窟窿。一扫他心里的灰暗晦气。他是个好后生呀!”
“这倒是件好事,也挺感人的。”
“我这样做倒不是想感动谁,只是想彻底去掉郭冬宝心头的那块‘病’,让我们之间再生发新的友谊新芽。”
姜红梅也激动了:“嗨呀,这,这是股什么样的热流,真的好感人哪!”
葛优德又是一番感慨万端:“人呀,活在这世上首先要搞清什么是人。之所以产生这个想法,其实是我被眼前胡健未做的事感动了,人家和咱是种两不相干的外人关系,为了朋友能这样做,我被感情和胡健未的义气征服了。是他们做事感动了我,反过来我也要感动他们。痛快!”
姜红梅仔细想了想,把这一阵说的话归结到一个问号上,悠悠地说:“这就是你今天说的什么是人的主题?”
“对。郭冬宝这时候急需用钱,更需要精神疗伤和补给,咱把钱借给他,这叫饥时一粒米,胜似饱一斗。”
“对,是这么个理。”
“等他赚了钱,还回咱的钱来,咱们再投产。你说呢?”
“你再说。”
“咱们这样有水准的人应该具有现代文明社会的高风亮节。”
姜红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带有研判性地看着他,她在重新审视这个相处了近二十年的丈夫,拿捏着说:“你让我想想啊。哎呀——一想这些事好累呀,我,我让二强借钱借怕了。”
“两回事。郭冬宝是咱自家人。这不单单是借钱的事,他目前的处境牵动的是全家人的心,咱这样做了,这件事将产生震撼性的意义,给咱们这么好家风的人家再添上光彩的一笔。”
“你说得是对,而且我也有和你一样的同感。”
“这咱俩就想到一起了。”
“只是一想到这些事,我的心就呼呼地乱跳,借钱好麻烦呀。不过啥事也分人,借给郭冬宝我没意见。咱的碗早一步晚一步都行。”
“好,这就定了!”
“优德,咱们结婚这么多年了,我慢慢才弄清,你心里有盏灯,照亮了你也照亮了我,也能给咱们这个大家庭照出一片天地。”
……
四
空俯人间静若无人,天神不知戏比天大。
姚文国家屋子里的灯泡出现怪异现象——时明时暗,昨晚上出现了好多次。吃过早饭,姚文国便盯着灯泡在想,这是哪儿出了问题了,之后便开始细细检查,灯口、灯头、拉盒、电表、线头哪儿都看遍了,还是没发现问题,不由得他心中暗疑,这会不会是人们所说的什么鬼吹灯的现象吧?心里一抖颤,不可能,还是再找找吧,临到中午做饭的时间这才发现了问题,是屋檐下的电线接头久而松动了。这会儿他正踩着梯子在重新接裹。
姜红莲在小柴房里收拾散乱物件,堆置零散柴禾,突然在靠墙拐角的柴禾底下发现了一条拆开的香烟,这让她顿生疑窦,心想,‘平常他在家里抽的烟是什么牌子,在哪里放着,我都知道呀,这烟为什么要放在这里呢?外人绝不会有谁把烟放在这儿,这是姚文国的小动作。那他为什么要把烟放在这里呢,怎么不放在家里?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鬼。’于是她把烟掖在衣襟下,垂手护着走出柴房。
小儿子在院里玩耍,姚文国在梯子上干活儿。姜红莲走到近前问:“接住了没有?”
姚文国满是自信地说:“没有接不住的时候,对照明用电我一清二楚。”
姜红莲回到屋里,迅速把那条烟放起来,坐在炕边想着这条烟的来由。
姚文国接好线搬放了梯子进屋,边洗手边随意说:“今儿难得你休息,越休息越不爱动,是吧?”
姜红莲只是想着这条烟的来由,嘴上随便应承:“嗯嗯嗯,嗯……我没歇着呀。”
姚文国盘腿坐到炕上说:“人就是这,越坐越懒越吃越馋。做饭吧,这么晚了。”
这会儿姜红莲已经猜出了这条烟的背后一幕,可能是他昨天到矿上,二红给的,昨晚上他说没见二红,他一定见了。这会儿她只是不动声色,不冒然盯问,她要一点一点解开这烟为什么要放在柴房里的秘密。因此表现出很平常的样子以随便的口气问:“文国,我问你个事。”
一说有事问,姚文国就注意起来:“啥事?”
“你想想咱们结婚多少年了?”
这不着边儿的话题有些突兀,令姚文国感到模棱两可,他眨么眨么眼说:“多少年了,你咋想起问这事?”
“我也说不来为啥,忽然想起来问问。”
姚文国美滋滋地笑了,说:“啊——你这个人有意思。这叫——叫什么浪漫。对吧?”
姜红莲以异样的眼光瞟着他不说话,姚文国没感觉到什么,只是有点不解地问:“怎么就想起结婚的时候了?”
姜红莲只是“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