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淝水风云 第四十二章 落幕与序幕

　　淝水之战后，苻坚收拢残兵，他看到秦军损失惨重。原来二十五万的兵力，只剩下不到十万。更严重的是士气低落，根本无法与晋军对抗。无奈之下，苻坚只好下令放弃淮北，班师回朝。在离开淮北前，苻坚巡视了军营。他看到将士们疲惫，到处是伤兵的样子后心里十分痛心。这时候，他听到辕门外有一些喧哗声，他看到辕门外，战士们与老百姓似乎发生争执。苻坚担心会出问题，所以就过去看了一下。军民们见到他后立刻下跪行跪拜礼。
　　“发生什么事呢？”苻坚说道。
　　“皇上，乡亲们听说我们缺粮就把家里的口粮都带过来了。”军官说道。
　　苻坚听了后大为感动。他立刻亲自扶起了领头的长者。
　　“乡亲啊。这是你们重要的口粮，我们不能要的。这兵荒马乱的你们比我们更需要它们。”苻坚说道。
　　“皇上，恕草民直言。你们走了以后，我们还能种粮，但是你们一路上回去没有东西吃那就要饿死了。听说，皇上还受了伤，这吃不好，伤可好不了了。”长者说道。
　　“乡亲，你原来不是晋人吗？难道你不痛恨我们胡人吗？”
　　“回皇上。不瞒您说。小民起初也痛恨你们胡人。听说胡人到处杀人，乡亲们开头都感觉道朝不保夕。可是这几年来，您兴修水利、照顾老弱病残，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不像那些晋国的士族们整日只知道压榨百姓，自己贪图享乐。说实在的，我们大家都感谢您。”
　　苻坚听了后，心里非常感动。这时候，亲兵跑来。
　　“启禀皇上，王爷回营了。”亲兵说道。
　　苻坚听到苻融归营后十分高兴。这两日苻坚一直担心苻融的安危。
　　“苻融他回来呢？他在哪？”苻坚高兴地说道。
　　“王爷，他……”亲兵吞吞吐吐地说道。
　　苻坚看到亲兵的样子后猜出了情况。他让亲兵带着自己去见苻融。当他来到苻融的帐篷时，只见苻融奄奄一息地在病榻上。苻坚看了后着急地跑到病榻前。
　　“皇上，恕臣不能行礼。”苻融说道。
　　“什么都不用说了。你能回来最好。”苻坚说道。
　　“皇上，臣弟恐怕活不过今日了。”苻融说道。
　　苻坚看到苻融的样子后，心里十分难过。
　　“皇上，臣弟最后有话要说。”苻融说道。
　　苻坚抓着苻融的手说道：“兄弟你说吧。朕听着了。”
　　“皇上，淝水之战，我们是输了。我大秦可能将要面临着不亚于‘八王之乱’的局面。原本臣应该为大秦继续冲锋陷阵，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为了梦。”
　　苻坚听了后难过着抬不起头。
　　“可是皇上放心，我大秦多的是忠义之士。”苻融说道。他转头看着一旁的张蚝。苻融说道，“张将军，你是这样的人吧。”
　　“这还用说吗？我当年发誓为大秦而挥动这狼牙棒。如果我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小人，那天在战场上就跟着刘牢之投降晋国了。”张蚝说道。
　　“那你在皇上面前发一个毒誓。”
　　“王爷，这么多年了，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莫非王爷还是不相信在下？”
　　“不，我是想让你对皇上和将士们说，好让大家放心。”
　　张蚝听了后举起手来。
　　“我张蚝发誓，从今往后，我一直会为大秦挥舞着狼牙棒直到死的为止。若有二心，万箭穿心而死。”张蚝说道。
　　苻融听了后安心下来。他看了一下一名近卫军青年将领。
　　“苻飞龙听令。”
　　这名叫苻飞龙的将领在苻融面前单膝下跪。
　　“从今以后近卫军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为皇上，为大秦帝国而战到最后一刻。”苻融说道。
　　苻飞龙含泪说道：“末将领命！末将绝对不会辜负王爷厚爱！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末将一定会为皇上，为大秦而战。”
　　苻融转头凝视着苻坚。
　　“皇上......臣弟最后还有......一些话要说......”
　　听到苻融虚弱的声音后，苻坚不由得流出眼泪。
　　“皇上，臣弟死后让长乐公苻丕继承臣的位置。经此一战，帝国内可能会出现很多像朱序这样的叛逆。您应该多加小心，切不要有妇人之仁。”苻融奄奄一息地说道。
　　苻坚双手抓住苻融的手，眼泪从脸颊流过，滴在地上。
　　“皇上不要这样。您是一代圣君，只可惜生在乱世。不过，臣相信您最后还是能够统一天下，结束乱世的，所以请不要妄自菲薄......”
　　说罢，苻融的手松开，双眼睁开着离世。苻坚轻轻地用上盖上他的眼皮。
　　“兄弟，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一定会统一天下，朕绝不会辜负你的。”苻坚说道。
　　之后，苻坚下令撤退。秦军带着沉重的步伐，踏上回家之路。
　　
　　广陵
　　
　　在淝水之战之际，谢安一直在广陵关注战况。他每天都关注着战报，然后把前线的战况上奏朝廷。虽然每天忙碌，但是他偶尔也会休闲放松。这一天，他和客人在庭院下棋。客人显得有一些惶恐不安，但是谢安却淡定自如。
　　“怎么你好像心不在焉啊？”谢安说道。
　　“谢大人，恕我直言，这淮南战事仍然对我们不利。这秦军随时都会南下，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客人说道。
　　谢安淡定自如地下着棋子。
　　“谁说我不担心。可是这担心有什么用？这打仗啊，就像下棋。你只有镇定自如才能把握全局，然后才能取胜。”
　　“话虽如此，但是在下总是不安啊。”
　　“我们这老骨头在这担心又什么用，我们就相信孩子们吧。对了，轮到你下了。”
　　客人不安地拿起棋子，然后犹豫着要下哪里。这时候，从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老爷，我们赢了！”
　　仆人激动地跑过来。
　　“你急什么？这棋不是才下了一半，怎么就迫不及待说我赢呢？你阿谀奉承也不是这样啊。”谢安说道。
　　“不是，老爷淝水之战胜了，我们打败了秦国！”仆人兴高采烈地说道。
　　客人听了后激动地瞪着仆人。因为太激动，他丢下了手中的棋子，激动地抓着仆人的肩膀。
　　“你说的是真的？你没骗我们吧！”客人激动地说道。
　　“当然没有骗你们了。我一拿到捷报就跑过来了，捷报就在这里。”仆人说道。
　　客人夺过捷报一看，上面确实写着晋军打败了秦军。
　　“谢大人，这是真的。我们打败了秦国！”客人心花怒放地说道。
　　“急什么？”谢安说道。谢安拿过捷报，确认了晋军打了胜仗。他笑着说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这孩子们不是打败秦国了吗？好了，我要写给朝廷上奏的奏折了。这棋改日再下。”
　　“好，那在下也回去告诉家人！”客人说道。
　　只见客人高兴地走出府邸。谢安看了客人走了后，拿起茶杯。他发现自己拿不稳茶杯。
　　“老夫也该去写奏折了。”
　　说着，谢安站起来。他试图保持平常那样的冷静，但是显然有一些激动地走不稳。
　　“老爷，您慢一点。”
　　仆人想扶，但是被拒绝了。
　　“孩子们......”
　　谢安走到一半摔倒，仆人们着急地扶他。原来谢安走得太快，太不稳，不小心把木屐的绳子给扯断了。可是谢安却露出微笑，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摔倒。
　　“孩子们成功了！孩子们成功了！孩子们成功了！”谢安高兴地说道。
　　谢安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笑着仰视天空，那明媚的阳光衬托着他那天真的笑容。仆人们看到他的样子后也高兴地笑出来。
　　“喂，我不是在做梦吧。”谢安说道。
　　“老爷，您不是在做梦。您看您都这么高兴，哪里是在做梦呢？”仆人说道。
　　“我这么高兴是不是服了五石散了啊？”
　　“老爷，您已经多年没服五石散了。”
　　“那怎么会这么高兴呢？我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年轻时候喝五石散放荡的那样啊。”
　　“老爷，那是因为我们打胜仗了。”
　　“是啊，我们打胜仗了。淮南得救了！大晋得救了！华夏得救了！”
　　此时此刻，无论是谢安也好，仆人也好，大家都沉迷在胜利的喜悦中。谢安命人设宴款待乡亲们，然后用生平以来最快的速度写完奏折。他叫人快马加鞭地送到建康，还交代路上要不断地喊晋军打胜仗的消息，尽可能多地鼓舞人心。
　　
　　建康
　　
　　当传令兵在传递捷报的时候，建康上下仍然在不安中生活中。因为前线吃紧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建康地区每天都有大量的民众逃走，不少人卖掉产业向南方逃难。物价飞涨，人心不安。午时，城门上的士兵换岗。因为晋军的精锐都被调到了淮南，所以建康只有老弱病残，几名中年士兵换几名壮年士兵。
　　“这前线到底怎么样呢？”一名中年士兵说道。
　　“不知道，前几天说秦军攻破了防线。”一名壮年士兵说道。
　　“喂，你别乱说啊。我听说是一批秦军渡河，试图攻破晋军防线，然后被晋军赶回去。”另一名壮年士兵说道。
　　“哎，千万要守住啊。不然，下次就轮到我们了。”另一名中年士兵说道。
　　话语间，从远方传来了马蹄声。大家看到一名骑手快马加鞭驶过来。
　　“喂，他好像在说什么啊。”中年士兵说道。
　　大家听骑手在不断地喊着什么。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们听得越来越清楚。
　　“打胜仗了！我们打败秦狗了！秦狗跑了！”骑手喊道。
　　所有在城门滞留的人们都停下来，看着那名骑手。一些人开始议论骑手的话。不久，骑手来到城门前勒住马，他出示了令牌。
　　“紧急军报！我军于淝水击溃苻坚率领的百万大军！令牌在此，请放行！”骑手说道。
　　“什么？！小兄弟，我们打胜呢？”中年士兵说道。
　　“千真万确！刘牢之将军还射了那苻坚一箭。那些秦狗灰溜溜地滚回老家了！”骑手说道。
　　片刻后，城门上下一片欢呼声。无论是官兵还是普通老百姓都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大家拥抱在一起。
　　“大哥，我要把捷报送到皇宫，你们让一下！”骑手说道。
　　“好，快给使者大人让路。”老人士兵说道。
　　官兵和路人迅速地给使者让路，深怕耽误他的事。使者进入建康城后不断地喊着晋军打胜仗。一路上，军民们听了后欢呼起来。很快，整个建康城进入欢乐中，就像是过年。正好此时司马曜在上朝，讨论对秦作战方略。刚好，君臣们听到了捷报送到建康的喜讯。司马曜立刻宣召，让使者上殿。只见使者将捷报呈上来。
　　“我军打败秦军是真的吗？”司马曜有一些按捺不住说道。
　　“启禀陛下，我大军于淝水击溃苻坚率领的二十五万大军，杀敌十五万，射伤了苻坚。现秦军已经北撤，寿阳、淮南一带全部收回。”使者说道。
　　大臣们听了后立刻欢呼起来。他们似乎忘记是在朝堂，像市井之徒一样欢笑，互相拥抱。即使是王恭、司马道子这样的死对头也高兴地互相露出笑容。司马曜没等左右拿捷报，自己就跑下龙椅，亲自拿过捷报。他仔细观察着捷报的每一个细节，深怕自己有遗漏。看了捷报，确认是谢安的亲笔后龙颜大悦。
　　“太好了！我们赢了！谢列祖列宗保佑！我们大晋赢了！”司马曜高兴地说道。
　　大臣们看了后很感动。有一些老臣还高兴地哭出来。司马曜当场升使者的官位两级。
　　“来人！准备国宴！今天要好好庆祝一下，然后下旨解除夜禁三日。朕要普天同乐。你们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拿过来跟大家分享，不许私藏！”司马曜说道。
　　王恭看到司马曜有失君王风范后想提醒。
　　“王大人！今天你就别谈朝堂之事，扫大家的兴了！有事明天再说！”司马曜说道。
　　王恭听了后也觉得确实如此喜悦之日就不应该扫大家的兴了。
　　“臣遵旨！”王恭作揖道。
　　这一天整个建康城沉静在胜利的喜悦中。很快，淝水之战的胜利传到了晋国各地。每当捷报传到一个地方，当地就充满了喜悦之情。晋国上下都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与晋国相比，秦国的情况算是一败涂地。听闻淝水之战秦军失利后各路秦军撤退，晋军乘机发起反击收复了不少失地。秦军方面，原本投降的各族势力蠢蠢欲动，让前秦君臣们感到不安。不幸中的万幸的是苻坚带的部队平安地与苻丕率领的部队会师。这样苻坚心里才安心下来。他们行驶到豫州境内时遇到了慕容垂率领的中路军，苻坚闻之大喜，想马上与慕容垂的部队会师。可是苻丕、权翼等大臣反对。
　　“皇上小心慕容垂有异心。”权翼说道。
　　这时候，一名斥候骑马过来。前军的将士拦住他，问他由来。不久，近卫军战士过来汇报。
　　“启禀皇上，慕容将军在前方来接驾。”近卫军战士说道。
　　“这么多人来接驾？这确认不是谋反？”权翼说道。
　　苻坚看了一下前方，只见一名大将站在千军万马之前。苻坚看了后高兴地策马。左右看了后很着急，立马跟上去。过了一会儿，苻坚看到了那名大将就是慕容垂。当慕容垂看到苻坚时立马叩拜。
　　“慕容爱卿！”
　　苻坚高兴地下马扶慕容垂。
　　“皇上，微臣接驾来迟，请恕罪。”慕容垂说道。
　　“爱卿何罪之有。倒是朕无能让这么多将士白死。还让爱卿等努力付诸东流。”
　　“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说。淝水之败全因朱序等晋国忘恩负义之辈背叛造成的。如果下次让臣看见朱序，那么臣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有你这等忠臣，朕心就安了。”
　　“臣何德何能，还望陛下明白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在意一场仗的胜败。”
　　“朕明白。朕此次回去后一定要痛定思痛。下次一定要成功。”
　　苻坚和慕容垂谈了许久。两军汇合后一同班师回长安。
　　
　　长安
　　
　　几天后，前秦军队回到了长安。听闻苻坚返朝，文武百官出城接驾。文武大臣们听闻淝水之败后都沮丧，苻坚不断地安抚人心。这时候，苻坚注意到一名年轻的侍卫。他长得眉清目秀，身材匀称，但是双眼却露出了刚毅的神态。苻坚看了后高兴地走过去。侍卫看了后立刻下跪叩拜。
　　“臣，慕容冲参见皇上。”侍卫说道。
　　“平身。”苻坚说道。
　　“皇上，臣此次没能保护皇上，让皇上的玉体受伤。臣罪该万死！”慕容冲说道。
　　“这次是朕没有带你。就算你想护驾也救不了朕，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呢？”苻坚说道。
　　“臣只是感到惭愧，无颜见陛下。”
　　“好了，下次朕一定会带你的。”
　　大家都觉得这君臣两个其乐融融，但是慕容垂却冷眼看着慕容冲。
　　处理完公事后，慕容垂也回府。夜晚，慕容冲拜访他。
　　“这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吗？深夜来找老夫有何事啊？”慕容垂说道。
　　“叔叔就不要取笑我了。”慕容冲说道。
　　“我哪有。我只是看到你那么忠于皇上，自愧不如啊。”
　　“那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我们慕容家居人篱下，不得不低头。不过，叔叔也太谦虚了。说到忠心，叔叔也不亚于我啊。”
　　“何出此言？”
　　“苻坚如今兵败如山倒，叔叔一路上多次有机会除掉他却没有动手。这难道不是忠诚吗？就像是完全忘了亡国之痛。”
　　慕容垂听了后笑出来。
　　“叔叔为何笑啊？”慕容冲说道。
　　“我说我慕容氏怎么就没有明白人。一路上，大家都这么劝我，都以为杀了苻坚，我大燕就能复国。可是你们都别忘了。现在秦国还没乱，大家都有复国做大心里。如果我们贸然出手，那么其他人就会把我们慕容氏当乱臣贼子讨伐，好让自己做大。尽管秦国兵败，但是余威尚在，就拿慕容家现在的家底，还怎么跟秦国斗？”
　　“叔叔说得有理，但是不仅如此吧。”
　　“此话怎讲？”
　　“叔叔是个枭雄，打仗无人能敌。可是叔叔却又是个情深义重之人。苻坚对叔叔有恩，叔叔不得不报。侄儿说得没错吧。”
　　“难道皇上对你就不好？”
　　“好。可是他是我们慕容家的仇人。是他让我们慕容家亡国。侄儿每当领他的恩惠就感觉到耻辱。”
　　“当年夫差放过勾践，等到勾践灭吴的时候也舍不得杀夫差，想流放他到甬东。尽管如今是乱世，但是也未必人人都要当忘恩负义之辈。今日你能杀他，来日他人也能杀你。”
　　“侄儿明白，只是侄儿希望叔叔不要忘了亡国之痛。”
　　“老夫怎么会忘？”
　　几日后，苻坚告罪宗庙，反省自己的过错，悼念苻融和死去的将士们。苻丕等人安慰苻坚。慕容垂也表示只要前秦休养生息，来日定能灭东晋。苻坚表示秦国将休养生息，加强军备，准备条件成熟的时候再次南下灭晋。大臣们看到苻坚并没有因为战败而沮丧，反而表现得更坚定，就宛如当年的勾践。散会后，文武大臣们都议论纷纷。
　　“慕容大人！”
　　回家路上，慕容垂看见姚苌叫自己。
　　“姚将军有何赐教？”慕容垂说道。
　　“是姚某想请教慕容大人。还望慕容大人赐教。”姚苌说道。
　　“姚将军想听什么？”
　　“这大秦还能安详吗？”
　　这时候刮起了大风，掀翻了瓦片，几个瓦片从屋顶掉下来。
　　“今儿风甚大。”姚苌说道。
　　“是啊。恐怕明日风会更大。”慕容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