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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

作品名称:稼穑儿女      作者:段继明      发布时间:2020-11-06 10:53:56      字数:3133

  多林进城后,多森妈和梅英把他的被子拆洗了一遍,又把西厢房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梅英还把多林穿下的几件衣裳洗净熨平,整整齐齐叠起来包进包袱。
  她们想叫多林回来后,看到一个崭新的家。
  斯琴自从早上露了一头,直到后晌也不见人。多森妈的心一下子高悬起来。
  一见多木收工,多森妈就急忙叫他去找斯琴。六个哥哥庄里庄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多田和多苗又分头挨家挨户去问,一直到天黑才回来。
  多森妈也无心做饭,一家人将就着嚼了一顿黑馍。
  多粮边嚼馍边骂斯琴:“死丫头,还不是跟谁家的野驴钻到麦草窝里玩鸡巴去了!”
  德町不在家,多粮就像一个卸了笼头的小叫驴一样无法无天。
  “五哥,你咋能这么说斯琴呢!”多苗嘟哝道。
  “这么说她还是轻的。”多粮一拧脖子,“害的老子饭也吃不上,老子还想打她哩!”
  “就是。一个丫头家,成天价乱跑,也不帮妈做饭,净吃闲饭。”多树也气恨恨地骂。
  “行了,把×嘴夹紧吃饭!”多木骂了一声,从炕上跳下来,水也不喝,出门去了。
  德町不在家,多木就坐在爹吃饭的位子上,俨然一家之主似的。但他根本就没有爹那样的威信,这句话一出口,不但没有起到震慑,反而火上浇油,屋里吵的吵,骂的骂,乱成了一锅粥。
  直到梅英说了一句“饶生了吧,妈心里难受”,才算平静下来。一时,屋里只剩下多苗、梅英和多森妈。
  多森妈长吁短叹,多苗安慰说:“妈,你不要急。我明个再到远处找去。”
  “傻娃娃,不见九丫头,妈一夜都不得安生呀。”多森妈哭道。
  “妈,该不是往城里走了——”梅英拾掇完锅碗后,进来说。
  多森妈的身子倏地一抖,吓得叫起来:“啊呀,真真的!必定是找他小哥去了。”
  “呀,那可咋办呢?”梅英一听,也慌了神。
  多苗急忙跑了出去。一会儿,把多地、多田拉到屋里。
  大家又猜想了一阵,反而越说越乱,理不出个头绪。
  鸡都叫过三遍了,多木还没进门。多森妈呆望着窗子,眼前浮现出一个个可怕的景象……
  
  沙丘顶上,雪已经消融,只有伞盖似的红柳下,还留着片片残雪。一丛丛、一簇簇还没有完全凋落的谷穗似的红柳花上,也兜着一团团雪疙瘩。
  东边,朝霞灿烂。阳光穿透奇形怪状的云朵,喷射出千万道色彩斑斓的光线,照到大地上,映得星星点点的雪块、雪团、雪片无限妖娆。
  斯琴爬上一座高高的沙丘,极目远眺。在她来的方向上,连绵的沙丘像波涛一般,在霞光中一直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延伸而去。
  从西北向东再向南,逶迤起伏的沙丘,在大地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犹如母亲的胸膛,给散落在平原上的一个个村庄喂奶。西边,隐隐约约,像是有几座山峰。只有南面的地平线上,矗立着一簇簇高大的芦苇,像墙一样挡住了远望的视线。
  斯琴并未去想象和体味眼前这道景致的意韵,她只是停下来缓了片刻,辨明方向后,就从沙丘上溜下来,疾步向远处的芦苇荡走去。
  凌晨,爹和小哥、小嫂出门后,她就往怀里塞了两个黑馍,偷偷地出了街门,此时,正走在去向县城的路上。
  约摸走了一个时辰,忽然望见一片无垠的沙滩上,芦苇丛丛,围裹着片片蓝色的天空。几只灰鸟飞起,“呷呷”鸣叫几声,落入苇丛,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这就是青湖吧?原来还有水呀!”她兴奋地叫起来,踏着黄澄澄、软绵绵的沙滩向前奔跑。
  沙滩上,到处散落着微小的海簸箕、海螺壳,五颜六色,奇形怪状,但比小时候玩过的那些大多了。她一边跑,一边俯身捡了几个,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不久,她就穿过那片沙滩,把芦苇丛甩在了身后。她想在天黑前赶到县城,不然就要在路上过夜了。可是,她并不知道去县城的路倒底有多远。
  日头当头的时候,她在一个小沙窝里坐下来晒了一会儿,吃了一个黑馍,并且在红柳树下攥起几把雪填进嘴里。
  终于,有了人家,庄子也越来越稠密,间或还有一些新盖的房屋,比起自家的庄子来,阔气了不少。她只管低头赶路,偶尔瞥上几眼。只见墙根下,一堆一堆的人在蹲着晒日头。几个娃娃拿着长长的葵花秆子追逐玩闹。有人抬眼望她,投来惊奇的目光。
  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有几个娃娃,好像已经穿上了棉衣,而她仍然只穿着单衣单裤。不过,她走得热汗津津,并不感到一点儿寒冷。
  日子越来越短了,很快,西边的山影便遮住了日头。
  走过最后一个庄子,她向前一看,还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花花的大碱滩。于是她不敢再往前走,只是来来回回在村子里徘徊。
  直到天黑透下来,她才推开了一个人家的街门,径直走进上屋。
  屋里也盘着一张大炕,炕上也有一床被子,被面却不是褐子的,而是红底黄花布的,很好看。一个白发奶奶,围坐在被子里,眼前点着一盏带着玻璃罩子的油灯。
  “奶奶!”斯琴轻轻叫了一声。
  老奶奶端起灯向前照了一阵,吃惊地说:“哟,这是谁家的闺女?”
  “奶奶,你不认得我。”斯琴往灯前靠近一点。
  “那你是做啥的?”
  斯琴从怀里掏出半个黑馍,在老奶奶眼前一晃,高声地说:“奶奶,我不是讨吃!”
  “哟!”老奶奶瞅了一下那个黑馍,笑道,“谁说你是讨吃了?”
  “嘿嘿!”斯琴心里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闺女,你做啥来了?”老奶奶嘻嘻地笑着。
  “奶奶,我小哥到城里瞧眼睛,我去看他。”
  “啊哟!城还远着哩。谁家当大人的,心肠这么硬,冷冬寒天的,叫这么个小丫头一个人上路,就不怕叫狼虫虎豹叼去!真是造孽哩!”老奶奶埋怨道。
  “奶奶,我是偷出来的,大人不知道。”
  “我说呢!往后可不敢这样!”顿了一下,老奶奶又说,“闺女,还没吃呢?”
  “我有吃的,奶奶,您叫我住一夜就行!”
  正说着,门一响,一个大妈身后跟着两个娃娃走进屋来。一见斯琴,愣道:“妈,这是谁家的闺女?”边说边盯着斯琴仔细地瞅起来。
  “大媳妇,给娃娃做上碗饭吧。”老奶奶说。
  那个大妈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跟大妈一起进来的,有一个小丫头,稀黄的头发在头顶扎成小小的发髻。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留着小平头,方脸大耳,一双眸子乌黑发亮,呆呆地、炯炯地瞅着斯琴看。
  “姐姐!”小丫头亲热地叫道。
  斯琴应道:“妹妹!”拉住她的手。
  不一会儿,大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饭,是白面面条,汤里还下了几片山药,上面飘着点点绿色的葱花,香气扑鼻。
  斯琴也不客气,把黑馍往炕沿上一放,接过碗来就吃。吃完饭,噗嗵一下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唷,瞧这丫头!快叫她起来!”老奶奶喊。
  大妈赶紧扶起斯琴,把她抱到炕上。
  晕黄的灯影里,只见斯琴的额头上沁出一片细微的汗珠,脸颊桃红,鼻翼轻轻翕动,一双杏眼扑扑闪闪,流露出无比真诚的目光。
  “唷!好俊的一个闺女呀!”老奶奶和大妈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斯琴被夸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哟,还怕羞哩!”老奶奶笑着,抓起她的一只手,凑到灯前轻轻地摩挲着,“光看这小手,就不是个在乡里养的,迟早要去城里高楼大厦上享福哩——闺女呀,从哪些来的?”
  “青湖那边。”斯琴抬头望着老奶奶。
  “青湖呀?远着哩!奶奶娘家就在那里。闺女呀,青湖还在呢?”
  斯琴不明白老奶奶的意思,没有答话。
  “唉,奶奶娘家也没人了,十几年不通音信。听人说,青湖干了?”
  “奶奶,没有!有水哩!”
  “那就好,那就好!”老奶奶听了斯琴的话,兴致盎然,“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呀!塞外江南,鱼米之乡,处处野鸭,还有大雁、野鹤,有时还飞来几只天鹅——”说着说着,老奶奶竟轻轻地唱起来,“四处野鸭和菱藕,秋收满畈稻谷香,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我青湖,鱼米香,鱼米香……”
  唱着唱着,老奶奶深陷的眼眶里竟闪出晶晶的泪光。唱了一阵,对斯琴说:“闺女呀,湖里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好地方!当年,若不是因为我那孽障,奶奶咋会嫁到坝里来!我还记得,小时候有吃不完的野鸭蛋,湖里那些鱼,可惜也没人会吃,白白叫叼鱼郎给吃了。还有比蜜还甜的白兰瓜,甜得辣舌头,蜇得嘴上开满口子……”
  斯琴觉得像是听梦话一样,又觉得老奶奶可能是老糊涂了,便问:“奶奶,您说的是哪个湖呀,莫非是电影里那个湖?”电影“洪湖赤卫队”她看过好几次,老奶奶刚才唱的,不就是电影里的歌曲吗?
  奶奶一笑:“傻闺女,你是觉得奶奶活傻了吧?你才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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