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现脸是挤的丢人是找的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1-06 11:41:50 字数:3377
俗话说,输钱皆因赢钱起。心疼至极,脸面丢光,自觉无颜再见家人,外出躲避又自寻短见,他要告别红尘,告别厄运;但老天不收糊涂虫,最终未能逃离面对现实。
郭冬宝迈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又像是生了锈拔不开的剪子般的双腿走到自家门前,摆动脑袋示意虫虫前面走,虫虫龇牙瞪眼扑棱着身子到了他后面。
他只好硬着头皮推开隔牙的门站到了众人面前。在他快速转动眼球扫视人们的一瞬,看到了一双双盯视他的眼神像多个探照灯织成的光网被罩住了。
这时已是下午四点钟。虽然郭冬宝终于站在了众人眼前,人们切盼归来的惊喜和激动的心情很快就消失净尽了。整个儿屋子里十分安静,安静到连各自的呼吸声都能听到,每个人的眼神都是看他一眼便扭头转向一边,氛围仿佛凝固了一般。
郭冬宝低垂着的视线落到一张椅子上,他想要拉过来贴着墙坐下,但刚一探身伸手,只听得老丈人姜山说话了:“别坐了,你是立下大功的人,你是会干惊天动地大事的人,你能让所有人不吃不喝不睡,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就那儿站着吧。”
姜山吐出了心里的怨气,说出了欲说不能,不说不罢之言,长长地倒换了一口气,松缓了一些。但屋子里仍是静悄悄的,能听到人们带着责怨气流摩擦喉管的微声,显然这咝咝作响声带着怨气、怒气。
郭冬宝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他已经做足了准备,挺住了脸皮恒着劲儿,等待接受所有人的“炮轰”,但这冷静的场面没像他想像的那样猛烈,他提着气浅呼吸继续站着,双眼盯视着自己的俩脚凝然不动。
姜红菊看着双眼通红,衣服邋遢,手脸脏污的郭冬宝,冷冷地幽幽地一声询问:“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
郭冬宝早就备好了“台词”:“没去哪儿,街上转悠。”
“不吃不喝不睡,就在街上转悠?”
“啊。”
“还干什么了?”
他这三天在野外睡觉,在红沙窝上吊寻短见未果的事决不能说,可回答的只是模棱两可的一句马糊词,没干什么。
姜红菊忽然一改冷冷的面孔似是柔和地问:“回来就好。还没吃饭吧?”
郭冬宝心说,‘呀,还是老婆心疼咱,首先想到的是吃饭了没有。’他规规矩矩作了回答:“吃了,在街上买了俩饼子。”
只见姜红菊更加“亲切”地低声问:“那还没喝水吧?”
郭冬宝明白了,这不是关心,话味儿不对,这是预示着“硝烟弥漫”前的一颗“美丽”的信号弹。因他已做好了准备,死猪不怕开水烫,死狗不怕乱棍打,爱怎么地就怎么地,这会儿反倒放松下来了。
葛优德看出了姜红菊将要爆发,他想松缓激怒氛围:“红菊,他这回来是好事,咱们也都放心了,快让他坐下吧。”
只见姜红菊的双眼充满了闪着光亮的泪水,她似在极力控制着气恨,但激烈涌动着的火气最终没能按捺住,决口而出:“我很透你了!你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你是个不顾他人死活自私自利的傻瓜;你是个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蠢货;你是个令人恨之入骨可恶透顶的恶人!我恨不得把你拿绳子吊在梁上拿鞭子抽你!抽死你!”说罢她闪声失气嗷嗷地抽泣起来。
郭冬宝内心震动了,心说,‘呀,她都想把我吊起来拿鞭子抽我,这和我在红沙窝上吊一样啊,咱俩想到一块儿了。’
声泪俱下凄苦难抑的姜红菊扶着脑袋发出呜呜咽咽的压抑着的哭声。
葛优德这时也来了情绪,他狠狠地向郭冬宝瞪了一眼又一眼:“看你那劲儿,就那儿站着吧,让红菊消消气,也包括我,还有全家人。”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该站!”姜山也这么说。
丁山花一向遇事沉稳,在这个家庭里说话算数。此时却有些不自信地说:“冬宝,坐下吧,别听他们的。”
郭冬宝看了一眼丈母娘,又向姜红菊瞟了一眼,姜红菊仍泪流不止不动声色。
此时葛优德的火气劲儿似乎才上来了,完全是责备的语气,怪怨的说辞:“郭冬宝呀郭冬宝,你出走这两天,三天哪,加上今天是整整三天两夜,你可把全家人都害苦了呀!你怎么能想不到亲人们在为你心急如焚肝肠寸断呢?这个家简直都到了鸡飞狗跳墙的程度了,家家的煤气都不打火儿了。你也不可怜可怜这家里的人?啊?”
姜红梅也忍不住流出眼泪说:“所有人一个个坐卧不得安宁,可以说饮食俱废。”
葛优德简直到了要哭的样子,但没有眼泪,只是手捂着嘴巴说:“广播、电视、报纸、派出所、熟人家、大街上,全家老小风风火火到处在找你。可以说,把大小厕所后面那坑儿都想到了。”
郭冬宝最不爱听厕所后面那坑儿那样的话,后悔当年不该跟姜红菊说。他瞥了葛优德一眼,不满地小声嘀咕:“什么厕所坑儿,我要死也不能往那儿死吧。无聊。”
姜红梅又对郭冬宝开了一火:“一点都不无聊。我站在大街上找你,人都累病了。”
姜山说话的口气也硬了:“就为了你,我们老两口都快熬不住了,你看看我这眼睛,血红血红的,这还敢出去见人吗?”
丁山花不能看老伴儿和女婿发生口角,她严肃地对姜山说:“你少多嘴!老也老了,说话还抖着手带情绪。”
姜山是个爱讲实话的直性子人,他显然不高兴老伴儿顶呛他,把责怪郭冬宝的不满情绪转移到老伴儿身上:“怎么我一说话你就顶回来?我说的是实话,谁给你这个权力堵我的嘴,这叫打堵嘴板子。我说话就是爱手抖么!平常就是这样。”
丁山花一侧身,白了他一眼,说:“有那么严重么,还打堵嘴板子。”
这时候葛优德忽然想到一件事,愣神说:“呀,完了!冬宝,找你的寻人启事送报社了,明天上午就见报,这可怎么办呢?”
这下郭冬宝急了:“怎么能这样呢!我个大活人怎么能丢了呢?搞什么寻人启事呀,二姐夫呀二姐夫,你也不想想,你把我当神经病看待了。赶紧撤回来,千万不敢登出去呀!”
事已至此,谁都想到了这一层,都把目光投向葛优德,看这该咋办。
郭冬宝又急切地问:“二姐夫,这可咋办呀?”
葛优德摇着头又想到了一件事,说:“怎么办,呀,完了,派出所也报案了,不过那个好说,打个电话就撤案。”
郭冬宝沮丧地说:“怎么能这样呢,这,这我成啥人了么。”
姜红梅不高兴地说:“全家这么多人,报纸电视不停地看,你这事害得有多大呀。”
郭冬宝突然又问:“这事告我爸了吗?”
葛优德一翘二郎腿哼了一声,说:“哼,这么大的事能不告吗?你爸一听就急了,他说要去陕西你四姨家找你(那时候家用电话没普及),不知这会儿走了没。”
郭冬宝急得原地打转转,吐噜吐露地说:“哎呀我可咋办呀——那寻人启事要是让熟人看到了,以后我可咋做人呀。”
“这我可没办法,当时登出去也是为你好。”葛优德摇摇头说。
姜红梅提醒葛优德:“你想办法找找人,赶紧到报社撤了版面。”
葛优德一掉脸满是不可思议的样子,说:“那哪儿行啊,那上面有照片,明天的报纸今天这时候早就排好版了,那都是铜版印刷,哪能随便撤板呢,谁有那本事。现在几点了,都快五点了,完了,是开机印刷的时间了。”
就见姜红菊站起来说:“都别说了,不为这事费心;就是能撤也不费那事。登出来吧,挺光彩的,堂堂郭冬宝还没上过报纸呢。”
姜山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了,总是想说:“郭冬宝你多大人了,我就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啥,全家人一个个心急上火到处找;你倒好,输了钱到外面去逍遥,太不像话了。”
郭冬宝申辩说:“我没逍遥,我哪有心情逍遥呢。”
忽然间听得报时座钟响了五声:“现在时刻十七点整。”
俩老人又杠起了嘴皮子。丁山花嘟嘟囔囔对姜山说:“他们说说就行了,你老要多嘴。”
姜山一生气,站起身进了里屋,咣当一声甩上门躺倒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丁山花站起来对人们说:“都少说两句吧,冬宝又不是孩子,能明白这个理就行了。”这时候她显出了自信的样子,“你们还年轻,不是我事后诸葛亮,我说能回来就是能回来,他能去哪儿,这不回来了嘛?”
在场的所有人都轻松自然了,大家七嘴八舌你三言我五语随意说着郭冬宝的不是和杂然解疑的质问及劝说……
郭冬宝对众人抱拳相谢苦不迭地说:“我求你们原谅我吧,实在对不起。二姐夫,你还是给报社快打电话试试,看能不能撤了版。”
“打也白打,这我知道。”
“试试看嘛,找找熟人。这要是登出去,让我们厂里人看了,还以为是我下了岗不想活呢。”
“是呀,肯定是那样理解。这样吧,我打个电话试试看。”
葛优德拿起沙发上的电话给人家一说,对方肯定地回答,不行!葛优德放了电话遗憾地说:“晚了,工人们马上就开始唰唰唰得印。”
丁山花不满地看了葛优德一眼,说:“印就让他印吧,你还这儿唰唰唰的。”
“可不是么,不仅是工人们印得唰唰地,发行机构那功能更像是雪花一样,唰唰唰就飘满了这个城市。冬宝,没治了,你等着明天看报吧。”
“二姐夫,那上面还有照片吧?”
“对呀,寻人启事怎么能没照片呢;没照片寻谁呢,咱家人认识你,其他人就得靠照片。”
唉——一连串的糊涂事皆因赌博而生,一波波的情感波澜皆因亲情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