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望穿眼盼回了糊涂虫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1-05 13:03:14 字数:3212
一
姜山经过两天一夜的苦涩嚼磨分析,忐忑着拿出了他的判断:“我考虑,人生安全——不会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遇上什么大麻烦事了。”
丁山花凭着最简单的直觉,也是给众人的一个安慰,说:“我看他是输了钱心疼,也指不定在哪儿睡大觉呢。”
人们的分析判断单是直觉而言,且都向着好的一面去想,但悬挂着的心越来越悬。
姜红梅转念抛开这些臆断,转移了话题提醒大家说:“什么也别想了,咱们去吃饭吧,都一点多了。甭管如何,饭总是要吃的。”
“走走走,吃饭,别把好人都闹出个毛病来。”葛优德接着说。
姜山噌一下站起身来,鼓起精神说:“走吧,吃饭。”
当人们都站起身将要走的时候,丁山花淡淡地说:“你们去吧,我不想吃。”
姜山挺足了劲头给老伴儿打气:“什么话呢,现在情况还不明白,退一万步说,就是天塌下来,活人也要吃饭。快走快走,拿上钥匙。”
满屋子的人怏怏然不悦,挪动着脚步去完成吃饭这个任务。
二
都午后两点多了,郭冬宝清早就没吃饭,上午是空腹在红沙窝昏昏然挂绳子瞎忙活,这会儿肚子实在是饿极了,感觉有狼爪子在里面噌噌地掏。人不干什么都可以咬咬牙说硬话,不吃饭不行,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饿。他看到马路右边有家卖烧饼的,走过去要了俩烧饼抓在手里咬了一大口转身就走,随之传来一声呼叫:“哎,大哥,还没给钱呢。”
郭冬宝咽下嚼着满口噎人的烧饼说不出话来,眼里流出被烧饼噎出的生理性泪水,回身只是付了钱。
当他转身离开之后,卖烧饼的年轻人鄙夷地一直用斜眼儿瞅着,嘴里低声嘟囔:“这二年,啥人也有,俩饼子也想混。”
俩烧饼眨眼间下了肚,都没喝一口水。本来这几天缺吃少喝上心火,燥起一层黑干皮的双唇都崩开了血裂子。要说那干得怎么能咽下去呢?看你饿了没。
郭冬宝实在感觉家难回人难见,可丑媳妇总是要见婆的。吃了俩干烧饼感到身上有劲了,抬脚踩着摩托车跨腿坐了上去;突突的发动机声催不走郭冬宝的心,他手在油门儿上抖动了几次又松开。刚一闭起眼要想什么,全家人给他的那种无形压力像堵墙一样近在眼前。他又关了发动机,闭眼趴在车把上,脑子里乱麻一团,继续自己折磨自己。
三
姜山他们全家人,还有二毛和虫虫都在街上吃了饭,这会儿一起去了姜红菊家,想着郭冬宝如果回来一定先回自己家。
二毛和虫虫尽最后的心力,又去了一个能想到的很少来往的朋友家,看看郭冬宝会不会在那个地方。
葛优德看着只有画面关掉了声音的电视,脑子里杂七杂八想着郭冬宝的事,没话找话地说:“今天的寻人启事见报后,也许能找到,也许找不到。”
姜红梅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不是说废话嘛。”
“不是废话。”葛优德闭着眼说,“据我分析,郭冬宝他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
姜山在卧室里刚躺下本想小睡一会儿,他身体困了眼睛困了,就是脑子里不困,在等待郭冬宝回来。听到葛优德分析说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由不得心里又紧缩一下,一骨碌爬起身走到客厅,说:“这可害死人了。没想到输了钱还能成这样啊!郭冬宝呀郭冬宝,你想问题哪能这么简单呢,这儿丢下一大家人谁都不顾,想干什么干什么,这还叫个人吗!?”
人在万般无奈的时候搜肠刮肚之后,就会想到神,总希望乞求“万能”的上帝能伸出爱援之手,一解急切中的期盼遂如人意。
姜红梅幽幽地犹豫着说:“大姐夫是不凑巧去矿上了,他要在的话给好好看一看,看郭冬宝在哪个方向。”她哪里知道,这会儿姚文国已经灰溜溜地坐上了回圪遛村的车。
沉默,谁也没人说话了。这种仿佛把一切都埋葬了的氛围实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突然间丁山花精神一振,自己给自己鼓气也是给别人鼓气,她粗声大气情感激昂地说:“放心吧,咱家人谁也没做过亏心事,不会有麻烦的。说别的,想别的,把这事扔开不管了!”
听了丁山花的宽慰话,人们一转脸相互看了看仍是默然。
二毛和虫虫到外面另一个朋友家找了一趟回来,蔫蔫地说:“我俩又去了个朋友家,也不在。”
虫虫低着头悔恨不已向大家认错:“都怪我,没有看着他。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葛优德介于他们是郭冬宝的朋友关系,本不愿意责怪他俩,但此时实在忍不住嘴边的话:“你们几个真够呛,年龄都不小了,养狗养得不耐烦了去赌博;你们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吗?”
姜山打断了葛优德的话:“行了行了,现在不是说他俩的时候。想有用的,说有用的。”
丁山花也知道老伴儿心里烦,但她也是忍不住嘴边话:“我是不想说你,这两天你总是这样,谁说话你都不让说,说啥都不对,就是你对。”
“行行行,你对,你说,我不说。”
“你不要管别人说话就行。”
所有的人又都不说话了,沉闷的氛围压抑着人心,屋子里不时能听到像喘息似的唉唉吁吁的叹息声。
姜红菊看着二毛和虫虫摆摆手说:“你俩回吧,谁急也没用。我再慢慢地想想,看他究竟还能去哪儿。”
二毛和虫虫哪能走开呢,惹这祸的根由他俩是三分之二,他们不说话也不动弹,低垂着脑袋在那儿戳着。
葛优德不在意地对二毛说:“回吧,你俩都累了。都回你们自己家,别乱走,你俩别丢失了啊,搞不好郭冬宝回来要找你们,到你俩家去躲。”他也累了,看了看姜红梅,以商量的口吻说,“咱们也回吧?”
大家都相互看看,走也不是在也不是,像有酸果子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葛优德站起身说:“我回去再打听打听。报纸我负责看,这几个地方电视台红菊你们轮流看,只要有一线希望,决不放弃。”
丁山花不爱听这种“黑灯瞎火”一般人不说的话,她立刻打断说:“优德你真是的,别把话说那么严重。天啥时候塌过?”
姜山立刻插话说:“看见了吧,你们大伙儿都看见了吧,不是我不让别人说话,你这不是也在堵别人的嘴?”
丁山花只瞥了老伴儿一眼,看似满有把握地说:“我就不相信,活脱脱一个大活人,能有啥问题?你们都回吧,乱死了。”
人们不声不响都站起了身,各自准备回去,忽然间听得楼下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响,虫虫惊愣间瞪大眼睛大声说:“他回来了!我能听出这声音。”
说罢他拉开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二毛紧随其后,“咚咚”踏跳的楼梯声比二蛋的拖拉机又响又急。
葛优德大跨步到了阳台,拉开窗户向外一看,立刻回过头亮开大嗓门儿:“我看见了,是回来了!”那大喜过望的表情像变了形在哭。
当人们都不自觉要向外走的时候,姜红菊呼地站起神情愤然怒喝一声:“都别动!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迎接他?”
丁山花转回身一个个看着众人,忽然想起自己刚说过的话:“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回来了?”
姜红菊的心头这才泛起了真正的怒气,连日来提心吊胆思绪纷乱不测暗袭,整个儿人都空虚了,几乎虚脱。郭冬宝的突然出现瞬间转换了心境,一下子被振奋出的怒气把胸膛填了个满满当当结结实实,那怒气冲顶的澎湃激荡着,她抬头挺胸,语声刺耳地发出命令似的:“都坐好,眼睛盯着他,这样的人不值得迎接,让他自己腆着脸进来!”
虫虫和二毛刚才出门的时候没关上家里的门和防盗门,丁山花慢慢地走过去虚掩上家里的门。
姜山立刻瞪眼说:“你关上门干啥,开了开了,人都回来了还关门?”
丁山花内心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左右不是地说:“啊,开了,开就开了。”她又慢慢地把门拉开。
刚拉开一些便听到姜红菊命令式的说:“妈,关上!”
丁山花心里不悦了:“这是怎么了,开也不是关也不是;你俩说,是开还是关?”
姜红菊说关上,姜山说开了,丁山花说:“不管了,谁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她假意严肃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姜红菊站起身把门子虚掩上。
四
郭冬宝停下摩托车在楼下蔫蔫地站着,虫虫几乎站到了离他鼻子蹭眼的地方,话未出口,脸上的表情就异样地开始扭曲,忍耐着控制着气恨,压低声音狠狠地责怪他:“你咋回事,上哪儿去了?啊?!”
郭冬宝仰着脑袋向蓝蓝的天瞟了一眼没说话。虫虫手指着他眼睛说:“家里可是闹下大麻烦了,一家人为你都急死了呀。”
郭冬宝还是不吭声。二毛拉了他一把,说:“走走走,赶快上楼。”
郭冬宝任凭俩朋友拖拽推拉,只是脚下不动,躬腿将身子紧贴着墙面。虫虫一个劲儿推着他向楼门走,郭冬宝被推得扛不住了,扭甩着膀子掉过头来说:“你推啥呀推,等会儿再进去嘛。”
虫虫仍是拽着他的胳膊说:“快进去吧,全家人都等你几天了,走走走。”
郭冬宝这才慢慢挪动着实在不愿向前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