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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芳菲暗歇 梅子时节

作品名称:风中信子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0-11-05 07:59:23      字数:5040

  傍晚,禤翔背着工具袋敲门走进这家院子,他修好了三轮车,也修好了厨房一个劲在漏水的水龙头。老妇人把他带进正房隔壁的书房里,书台上摆放着一台老款的电脑。检查一番后,禤翔告诉老妇人,这台电脑的硬盘已经坏了,得换新的,而且这款硬盘已经停产,整台电脑的部件都得更新。
  “小伙子学过电脑维修?”老妇人不无吃惊地问。
  “我在野战部队学过。”禤翔如实说。
  老妇人一脸的惊喜:“野战部队?小伙子是军人?我家老爷子也是军人出身,也在野战部队里待过呢!”得知禤翔曾当过兵,老妇人一脸笑容,似乎与军人有很深的情结。
  谈话中,禤翔得知老爷子姓卿,老妇人姓唐,卿老爷子曾在医院工作,退休多年。唐奶奶没职业,靠卖花为生。两人只育有一女,女儿早些年出了车祸去世了,丢下一对儿女。外孙女现在在上海读大学,一年回来一两次。
  “快放假了,卿卿快回来了。瑞瑞每天都盼着姐姐回来,姐姐一回来,就带他去玩,去吃麦当劳,去江边捡雨花石。”
  “瑞瑞也放假了吧?”禤翔第一次听老爷子说卿卿,还以为卿卿是眼前这个男孩子。他看着在低头画画的男孩子问,“读几年级了?”
  男孩子没反应,唐姥姥叹息了一声:“我家瑞瑞没上过学,他患有自闭症。”
  禤翔一惊,他听说过这种病,虽不是要人命的绝症,但非常难治,得专人看护,陪伴终身。这家人住着富贵华丽的大宅院,日子却过得很难,想来都是祖上的荫泽在庇佑。他和唐姥姥商量,由他照顾卿老爷子,唐姥姥乐极了。
  手机响了,是蒲伟打来的,让他去换班。他告别唐姥姥,坐上摩托车离开了月牙胡同。
  
  第二天吃了早餐,禤翔用摩托车搭唐姥姥去医院看卿老爷子,老爷子蓦然见到禤翔,表情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禤翔让唐姥姥坐着,他跑上跑下地给老爷子端水刷牙洗脸,服侍老爷子吃了早餐,而后送姥姥回去;中午他一个人来送饭送汤,倒温水给老爷子喝水;晚上又送饭来,还带来一张折叠式躺椅,服侍老爷子排便并擦身,陪老爷子聊天。老爷子睡着后,他拉开躺椅,陪着老爷子过夜。一来二去,禤翔与这家人渐渐地熟悉起来,尽管禤翔每天与卿家人见面,老爷子很谨慎,与禤翔聊天从不聊自己的家事,也不问禤翔的事,而是看着墙上的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新闻时事;再说瑞瑞,从不跟他说一句话,呆板的脸上始终带着一股漠然,有时画画,有时独坐,茫然的眼神呆滞空洞地望着某一处,一个人静静地,谁也不搭理。
  一个月后,禤翔与卿家人相处得像一家人,病房里的病友得知卿老爷子与禤翔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只因为一盆风信子而结缘,无不感到惊奇。老爷子出院了,禤翔帮着办理出院手续,背着姥爷走出医院,并把姥爷送回到家,禤翔又立刻去铺面忙事。
  晚上,接到唐姥姥电话,请他到家里吃饭。此时他正在路上开着出租车,他婉言谢绝了姥姥的邀请;他因为要照顾老爷子,让蒲伟代班了一个月,他得补回来。
  送了最后一个客人已是凌晨三点。回到铺面,爬上阁楼,蒲伟正拥着棉被睡得呼呼作响。他洗了澡倒头就睡。感觉没睡多久,闹钟响了,他睁开眼,坐起身。耳边听到雨点敲击着窗玻璃的细碎声,他拉开窗帘,外面下起了如注大雨,窗外一片白蒙蒙的。今天是不用晨跑了,他又躺下身体,睡过去。
  小睡了片刻,蒲伟在楼下叫他吃早餐。他应了一声,起身穿衣走下楼。
  蒲伟盛了两碗小米粥,炒了两小碟咸菜,桌上还有一大碟包子。
  “今天怎么有花样了?”禤翔坐在桌边,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是香菇猪肉馅的,味道好极了。
  蒲伟笑说:“这包子可是沾了你的福。”
  禤翔不解:“什么福?”
  蒲伟咬了一口包子,笑眯眯地说:“我还在煮粥,唐老太太来敲门,送来一大锅热乎乎的包子,她还送来几条腊肉。”眼睛朝灶头瞟了一眼。
  禤翔转头朝灶头方向看去,几条腊肉正挂在墙上。他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吃粥。
  “这老太太真好,冒着大雨送东西来。这老城区的居民可热情了,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从没遇到这么暖人心的事。现在的城里人,住在对面从不打招呼,住了几年都不知姓什么叫什么。”蒲伟又吃了一个包子。
  下雨天,生意照样好。禤翔穿着雨衣雨裤忙着送煤气,一直忙到下午。他扛着一罐煤气送到一户筒子楼,才走下楼,手机响了,是唐姥姥打来的,叫他过去一趟,电话里也没说什么事。
  禤翔送完煤气,雨势渐小,他赶到唐姥姥家。
  “姥姥,家里有什么事?”一进门,他便问。
  “怎么?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唐姥姥微笑说,“叫你过来就是一起吃个饭。”
  禤翔跟着姥姥走进正房客厅,里面的布置装饰简直堪比王府,富丽堂皇,高雅端庄。金色辉煌的楠木餐桌旁,姥爷和瑞瑞坐着等他。
  “来,小禤,一起吃饭。”卿姥爷向禤翔招手。
  禤翔洗了手,坐在瑞瑞身旁。
  “姥爷,你怎么下地走动了?”禤翔问。
  “整天躺在床上骨头都开散架了,下地活动活动,对身体好。”卿姥爷说。
  唐姥姥眯眯笑着说:“这个月多亏了小禤,要不然咱家都不知怎么挺过来。”
  “姥姥,别这么说。谁家没有困难?帮一帮是应该的。”禤翔说。
  姥爷给禤翔夹了一筷子的东坡肉,问他:“小禤是哪里人?”姥爷开始聊家常了。
  “衢州江山市廿八都人。”禤翔说。
  “那里是个好地方!”姥爷笑说,“那里与周庄、同里、乌镇驰名,有着九百多年的历史。”
  “姥爷去过那里?”禤翔惊异地问。
  “年青时去过,那里真得很美!素有‘枫溪锁钥’之称。镇上有一百三十多个姓氏,十多种方言。”
  “没错。”禤翔笑了,姥爷居然去过那里。
  瑞瑞在餐桌上一句不吭,米粒洒得一台面都是,姥姥耐心地清理,轻柔地夹菜给孩子。沙发的转角几上传来电话铃声,姥姥过去接电话。说了几句挂上了,她走到桌边,对姥爷说:“老印说风湿病发作了,来不了了。改天天晴了再过来给你理发。”
  姥爷说:“改天就改天吧,反正也不急。”
  禤翔说:“姥爷,我给你理吧。”
  姥爷惊诧地看着禤翔:“你会理发?”
  “在部队,我们战友互相给对方理发。虽然没有专业的那么有水准,但也不难看。”禤翔说,“我现在和蒲伟一有空就给对方理发,省去了去理发店的钱。”
  姥爷笑开了:“小禤真是了不得,什么活儿都会干!”说完哈哈笑着,打心眼里喜欢禤翔。
  姥姥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她把信封交到禤翔手中,禤翔立刻明白信封里装着什么,他把信封还给姥姥,执意不肯收下。
  “姥姥姥爷,你们别这样,看你们不容易,照顾你们是我的心意。姥姥若是把这心意跟钱沾上了边,那我下次就不来了。”禤翔谦逊而坦诚地说。
  卿姥爷握着禤翔的手,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中午,禤翔带着理发工具过来给卿姥爷理发,姥姥抱着瑞瑞坐在一旁观看。禤翔的手艺娴熟,每一根头发都理得很到位,一刻钟不到,姥爷的头发就理好了。姥爷照镜一看,是一个很精神的士兵发型,仿佛又回到了当兵的年代。
  “好看吗?”姥爷笑着问姥姥。
  “好看!太好看了!年轻了二十岁!”姥姥也笑说,眼睛里带着晶莹的泪花。
  瑞瑞两手扯着姥爷,也要理发。
  禤翔让瑞瑞坐好,给他系上理发布。瑞瑞端正地坐着,任禤翔修剪他的头发。一刻钟之后,头发理好了,是时下流行的小正太发型,瑞瑞对着镜子看,唇边掠过一丝淡淡的浅笑。
  姥爷和姥姥顿时被瑞瑞那惊鸿一般的笑靥呆住了,许多年了,终于看到瑞瑞有笑容了。
  姥爷挽留禤翔吃午餐,禤翔谢绝了,他还得赶着送煤气。
  
  禤翔把出租车停在铺面门前,取钥匙开门进屋。
  听到禤翔在冲凉房洗澡的声音,蒲伟睁开眼,等禤翔洗了澡爬上阁楼,他坐起身对禤翔说:“明天先别出车了,蒯建平明晚请你到他家吃饭;他等了你一个多月,你都没回复。”
  “吃什么饭,不想吃。”禤翔坐在床边用干毛巾擦着刚洗的头发。
  “他给你做媒人有什么不好?”蒲伟说,“他表妹是国企单位的,听说还是副科级的,你娶到这种女子是你的福气。”
  禤翔停下手中的毛巾,看着蒲伟说:“我不想。这种事听起来是好事,但是一旦娶了这种女子,我的头一辈子抬不起来。”
  “这话怎么说?”蒲伟说,“娶了这种女子,你的负担就没那么重,你懂吗?你有房子住,孩子就能在城里公办学校读书,多好的事!”
  “问题是我的尊严就被对方踩在脚底下,我活得窝囊。”禤翔低声且严厉地说。
  蒲伟呆了一下:“你也太大男子主义了吧。有那么严重吗?”
  “反正我不想相亲,这是奔着结婚去的,我还没谈过恋爱,我不想这么快就结婚,一点感觉都没有。”
  蒲伟一时哑然,停了停说:“你还想先恋爱后结婚?行了,现在相亲就是一对眼就结婚。”
  “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你到时就说我没空,你代我去好了。”禤翔躺下身,倒头就睡。
  “禤翔,我想不明白,你对卿姥爷家无怨无悔的付出是为了什么?”蒲伟百思不得其解。
  禤翔闭着眼睛说:“不为什么,就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生活过得不容易。”
  “这种模式在农村太多了,司空见惯了。”
  禤翔睁开眼,想了想说:“也不知为什么,那个瑞瑞特别牵动我,帮他们我心里舒坦。”
  蒲伟愕然结舌着。
  第二天晚上,蒲伟代禤翔去相亲。禤翔开着出租车在市区内转了八个小时,累得全身又酸又痛,回到铺面蒲伟也刚回来。他话也不想多说一句,洗了澡倒头就睡,蒲伟想多说两句,禤翔早已发出了鼾声,他摇着头也躺下身。
  下了几天雨,天晴了,但气温极冷,江面上结了一层冰凌。禤翔沿着江边慢跑,晨起的人很少,只有清洁工在清扫大街。远远地,他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他朝他们跑去。
  “姥爷,瑞瑞。”他打了声招呼。
  “早啊,小禤。”卿姥爷也打了声招呼。
  瑞瑞转过头,目光落在禤翔脸上,眼底掠过一点点闪动的神色。禤翔轻轻拍了拍瑞瑞的脸蛋,轻声对他说:“瑞瑞,中午叔叔带你去捡雨花石,好不好?”
  瑞瑞眼睛里面有个亮点闪动了一下,姥爷说:“中午你不忙吗?”
  禤翔说:“没事,我让蒲伟帮我顶一下。”
  “瑞瑞有快一年没去捡雨花石了。”姥爷说。
  “中午我去接瑞瑞。”禤翔说完又继续向前跑。
  他跑到老城边踅回来,石桥边,卿姥爷和瑞瑞没有走,在等着他。他跑上前,很自然地牵着瑞瑞,小男孩的手是冷的,一接触到禤翔温暖的大手,他的眼神又闪动了一下,眼底的光泽变得水润而盈然。
  禤翔把瑞瑞抱上车,推着车走,姥爷扶着车把,走路还是维艰,颇为吃力。
  姥爷边走边说:“这三轮车经过你一修,好走了许多,推车也不费劲了。”
  禤翔微笑说:“轴心里掉了两颗珠子,我换了轴承,也换了刹制,再上点机油。”
  “你在野战部队服役多久?”卿老爷问。
  “十年。”
  “在部队回过家吗?”
  “回过一次。”
  “除了体能训练,还学什么吗?”
  “还学习一些电脑编程和软件系统。”
  “你白天送煤气,晚上还要开车,身体要多保重才行。现在快到年了,不法之徒也活动得厉害,开车要注意安全。”
  “没事,我学过散打和擒拿,不会有事的。”
  姥爷微笑地看着禤翔,眼底里多了一层深深的欣赏。
  
  中午,禤翔安排好时间,开着摩托车到月牙胡同去接瑞瑞,他特地给瑞瑞买了一顶亮绿色的新头盔,瑞瑞戴上儿童头盔,瞳仁变得亮晶晶的,嘴唇嚅动了两下,但就是不说话。瑞瑞坐上摩托车,脸上虽没有兴奋的神色,可是他抱着禤翔的手却是紧紧的。
  禤翔带着瑞瑞去吃驴肉火烧,又去吃蚵仔煎、鸡仔饼,然后到江边捡雨花石。禤翔自己也说不清,对瑞瑞,他有一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觉,他喜欢这个不说话的男孩子。玩了一个中午,送瑞瑞回到家,瑞瑞拎着头盔居然不肯进屋,站在大门口目送着禤翔离去的背影。
  傍晚吃过晚饭,禤翔和蒲伟来到老城区内一个街心小公园。园里有个小篮球场,两人跑跳腾挪、投篮扣篮灌篮抢篮板球,打得非常养眼。休息喝水时,禤翔蓦然发现球场边上坐满了散步的老人和小孩子,人群中,还看到了姥爷、姥姥和瑞瑞。
  “瑞瑞,打球吗?”禤翔放下矿泉瓶,走到瑞瑞面前,把手递给他。瑞瑞呆滞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一闪而过的光亮,但面孔还是呆板的。
  “瑞瑞。”禤翔亲切地叫了一声,两眼注视着瑞瑞,浓黑的眉毛扬了扬,微翘的嘴角挂着阳光一样的笑容,“打球很快乐的,不仅能促进健康,小孩子还长得高。”
  瑞瑞的眼睛闪过一丝灵动。
  “叔叔教你。”禤翔凝视着瑞瑞,眼里充满了柔和的温暖的笑意。
  瑞瑞缓缓地慢慢地把手放在禤翔的大手里,禤翔笑了,姥爷和姥姥也笑了。瑞瑞有行动出来了,这是好的开始。
  禤翔牵着瑞瑞走到球场中间,做着打球的示范,一点点地教瑞瑞。瑞瑞笨手笨脚,动作又硬又拙,引来周围小孩子的哄笑声。
  禤翔在捡球时走到那群小孩子面前,和颜悦色地说:“你们打球吗?和瑞瑞一起打球,看看谁打得好。”
  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子说:“他就是一傻冒,我们不跟傻冒玩儿!”
  禤翔正色地说:“瑞瑞很聪明的,你们以后等着瞧。”禤翔说完走到瑞瑞面前,握着瑞瑞的肩膀,给他打气,“瑞瑞,叔叔相信你,你将来一定会很棒的!”
  瑞瑞的眼睛里忽然变得晶晶发亮,他接过禤翔递过来的篮球,慢慢地拍球,练步法。
  球场边,姥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禤翔和瑞瑞,一个耐心地教,一个耐心地练。他忽然感到喉咙里涌上一股滚烫的热流,这股热流冲上眼眶,眼睛一热,一层雾气弥漫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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