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平凡人生

　　凌晨五点，鄂新盛和袁珊珊与其他上通宵班的医护人员，揉着惺忪的困眼，拖着疲惫的脚步，纷纷走出医院。身后医院大楼依旧灯火通明，来接早班的医护人员络绎不绝，匆匆忙忙地投入到了紧张繁忙的交接班和救治工作之中。
　　鄂新盛和袁珊珊手拉着手奔向停车场，这里的车辆非常多，几乎全都停满了医护人员们的私车，根本就没有几个空位。一条人行道路上，在两排绿绿的树丛中间，也停了很多车辆，赶来上早班的人们正在把车停在这里。
　　两口子看见自己的车旁边又挤了一辆车去，便急急忙忙上前去招呼，那人知趣地挪走了。两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嘻嘻地钻入自家的那辆轿车里，鄂新盛躺在放倒的前排副驾驶座位上，袁珊珊则在后排半卧着。为节省时间，也同时为了不感染家里人，从1月16日开始，只要有一同下班的时候，两人就没有回过家，一直住在车里。
　　鄂新盛和袁珊珊与吕文丽以及院里的其他几位医生，还有他们的院长梅超风，因为“散布谣言”之事，半月前被神农区相关部门“训诫”过，但鄂新盛和袁珊珊两口子生性乐观豁达开朗，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向往，对训诫一事嗤之以鼻，只当耳旁风。
　　车窗装有镀镆玻璃，小轿车便成了两口子的私密空间，鄂新盛在老婆面前很放肆，经常在车里开玩笑，逗老婆开心。
　　“我说，亲爱的，疫情来了也不全是坏事，以前常常是我加班，你下班回家休息，或者是我休息你加班，两口子总失之交臂，除了在单位上班时间相见外，平时在家中碰面的机会甚至比过节还少，就甭说两口子同床共枕巫山云雨了。这回倒好，咱们的轿车成变成了房车，车里变成了洞房，居然闹起了时髦的……”
　　“嗨，你丫居然还乐得起来，最近工作量增大了不少，多数时间没法儿回家，除非临时有事耽搁，基本上就在车上过夜，这算不算黄栋树下弹琵琶——苦中作乐啊？”
　　“我爸开玛莎拉蒂，我妈开法拉利，我开玩笑！这相当于我俩一边工作挣钱，还一边在车里度蜜月，虽说工作有些危险和辛苦，但咱们过得不是很充实么？医院领导在生活中无微不至的关怀，我们医护人员从没有因疫情而变得忧郁不振，相反，大家更加精神热情饱满。
　　“你就说那个退休干部老大姐武大英吧，年过六十了还依然战斗在抗疫一线，老太太退休前曾是医院党支部书记，自防疫工作开始以来，她放弃与家人的团聚，主动要求为医院一线医护人员供给可口的饭菜，成为疫情防控一线后勤保障的‘义务炊事员’。她图啥呀？还不是为了让咱们吃好喝好，保证体力好工作嘛。”
　　“呃，你这么一说，还真让我对她刮目相看，这个老太太确实可以，不但一日三餐让我们吃好喝好，医院食堂里总是回荡着她的声声关切。每天一见到我们医护人员来打饭，总是和蔼可亲地问道：‘今天的饭菜怎么样？要多吃点，不够了一定给我说，来来来，再来一碗，我给你盛……’多像家中父母长辈的关心呀！”袁珊珊也是融景生情，有感而发。
　　“对呀，这老太太待人们吃完饭过后，还忙不迭地叮嘱加牢叨：‘吃完饭也要洗手，出门时别忘了把口罩带上……’表面上显得多余，实际上就是亲切的关怀，简直就像温暖一线工作人员的一缕缕阳光。不仅如此，她见到吕文丽大夫和医护人员，还主动关心其家里的情况，询问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提供帮助？你说这老太太是不是热情过了度？”
　　“我不那么认为，我觉得身边有个像老妈妈的人时常叮嘱也挺好，省得自己操很多的心，别看这退休老太年纪不小，可人家的觉悟可不低，我就曾经听到过她对身边的人说：‘很多同志都奋战在抗疫第一线，虽然我年纪大了，但也是一名老党员，就该有所行动，民以食为天，保障好一线医护人员的生活，是对他们安心工作的有力支持，也是我力所能及完全可以做的事情……瞧瞧，人家是什么境界？这种人真心让我佩服，她的一言一行都在感召我们，让我们心悦诚服，奋勇向前！”袁珊珊最后激动地说道。
　　“珊珊，疫情结束了，你第一时间最想做什么?”鄂新盛又开始拿老婆逗笑取乐。
　　“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袁珊珊假装深情的笑着用《木兰辞》来回答，忽然她又绷住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脱下这厚重的防护服，打扮的美美地，走在阳光明媚的春天里，自由自在地呼吸新鲜空气。我要狠狠地拥抱一下你的全身，回家亲吻我的父母、我的儿子、女儿……”
　　说着说着，袁珊珊的话语不那么流利，似乎还带一点轻轻地啜泣，眼眶里有些泪水在模糊她的视线。
　　鄂新盛见状，急忙从车上抽出手纸替她拭擦，然后调侃道：“怎么突然间像个林妹妹似的多愁善感起来啦？这可不是你的一贯性格作风啊。亲爱的，不要杞人忧天，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现在还不想睡觉？”
　　“谁说的？我现在就睡去！哎，一万个美丽的未来，抵不上一个温暖的现在。”袁珊珊打了一哈欠回答道。
　　那头医院的鄂新盛夫妻俩刚刚在车里躺下，这头作为志愿者的郑凯又开始一天的忙碌了。他先在四点半钟就早早起床，泡了一个大碗面，吃了就马上出去发动轿车准备上路，今天要去两个地方接两名医护人员到神农区人民医院上班。
　　大街上空旷一片，不见一个人影，哪怕一个骑自行车的人都没出现，轿车也不见一辆。适值隆冬季节，不讲理的寒风也是说来就来，把街边的枯枝落叶吹得满地都是，还把树上滴下来的露珠儿，淘气地洒进郑凯的颈脖里，猛地一惊也冰冷刺骨，外面的街道上覆盖了一层白霜，说不定洁白的雪花明天也会飘来。一群乌鸦正在树上“嘎——嘎——”地嘶喊，也许是因为过冬的粮食准备得太少吧。
　　处在天寒料峭的天气里，人们不得不和冬天说说话。春节已经来到，这哪里有一点春节的样子？郑凯顿时产生了一种空灵的错觉，好像这个世界已经离他很遥远了。他在心中问自己，我是否还生活在地球上？今天的周围一切景象都是真吗？该不会是另一个星球的幻象吧？
　　郑凯在神农街道的一个小区里接到第一位女医生，她正是神农区人民医院五官科的眼科大夫吕文丽医生。看上去吕医生就像没有休息似的，一脸的疲倦。郑凯关心地问：“怎么，昨晚没睡好？”
　　吕医生像是瘫在后边座位上，打了个哈欠：“病人太多，医生还不够用，我是眼科的，都被抽调过来了，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昨天夜里十二点才下班，出了医院，才想起封城了，什么车也没有了，没办法，只好骑一辆共享单车花近一个小时才到家，这还幸亏医院离我家不是非常远呢。现在有了你们，真是帮了大忙了，先说声谢谢啊。”
　　郑凯心想，看来疫情是非常严重了。他怕吕医生着急，郑凯一边打开音乐，一边说：“还有一位，应该马上就到了，稍等啊。”
　　说话间，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跑了过来，拉了车门上了车：“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呵呵，柳护士，早上好，春节快乐！”郑凯愉快地打起了招呼。
　　“郑师傅早，吕姐早，新年快乐！”那个小姑娘也微笑着回道。她叫柳絮飞，老家是HS市H县人，在楚天医科大学护士护理专业学习，还有半年就要毕业，2019年下半年就已开始在神农区人民医院实习了。
　　吕文丽惊呼：“小柳，大过年的，你怎么还没回家跟父母团聚呀？”
　　“吕姐，我半个月前就回家了，被家乡人给撵回楚天市了！”柳絮飞调皮地回道。
　　“没那么惨吧？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家乡人，你怎么会被家乡父老驱赶出境呢？”
　　尽管工作在同一个医院，但柳絮飞刚来两天，吕医生还未来得及与她见面，经过刚才这一番热络的叙叨，大家瞬间变得熟悉起来，吕文丽热情地问起柳絮飞家人的情况。得知柳絮飞半个月前放寒假返乡，遭遇楚天市疫情爆发，她这位从楚天返乡的学子，立刻在家乡遭到无端的歧视、猜疑和骚扰；一气之下干脆回到疫情旋涡楚天市来当护士志愿者，并发誓哪怕是在抗疫的战场上牺牲了，也要在楚天市死得其所。
　　她好奇地问柳絮飞：“小柳，你都已经安全到家了，为何还要赶回楚天来蹚这趟性命悠关的混水？各地路都封了，你是如何到达楚天市的？”
　　柳絮飞如实地告诉吕文丽：“我这趟返回楚天市可谓千辛万苦啊！在老家不堪其扰的我，百无聊赖之际，与其每天坐在家里被周围邻居视为‘瘟神’，不如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干脆来前线当一名抗疫战士，要是真的成了‘瘟神’而牺牲。至少是一名光荣的抗新冠肺炎英雄，总比在家乡遭人白眼、躲避、歧视、骚扰而痛不欲生要强！于是，我索性上网报名参加支持江北省或楚天市的护士志愿者，承诺‘生死自负’。”
　　“柳护士这是单抢匹马，千里走单骑啊？这一路到处都是检查封堵的重重关卡，你难道就想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不成？”郑凯调笑道。
　　“嗨，没那么悲壮！只不过有点艰辛而已。好赖我在楚天医科大学大学校园里已经生活了三年多，可以说对楚天市有着特别的情感。以往的学习之余，我也积极投身楚天市的公益事业，常常与同学们奔波在福利院、残障儿童关爱中心，为孤寡老人进行按摩护理，为智障儿童捐物资献爱心，每月至少两次，这已经坚持两年多了。
　　“所以，当楚天市因爆发疫情而封城的当天，我脑海中第一想法就是去楚天做志愿者。通过手机在网上寻找机会，我很快就找到了楚天神农区人民医院发出的护理人员志愿者招募信息，并与院办的刘清白主任取得了联系。
　　“当时，楚天的情况并不乐观，父母觉得当志愿者太危险，加上我才刚刚二十岁，爸妈真有点舍不得我去疫情重灾区冒险。但我早已下定了决心，并成功通过神农区人民医院的志愿者申请。
　　“我就以现在楚天市疫情大爆发，很多医院正是用人之际，也正好是自已所学专业理论联系实践的最好机遇为由，去做父母的思想工作。父母反反复复强调很担心我的生命安全，认为人们都是从楚天往外逃出，而我居然反其道而行之。我就安慰父母说，自己学的医护专业，回乡之前已经在医院里实习过了，对防护疫情的那一套基本知识已完全掌握，又加上有严密的防护装备，被感染的几率很小很小。”
　　“理由倒是很充分，但未必能说的服老人家，可怜天下父母心，谁的女儿不是父母心头肉？在家里不是小公主就是掌上明珠，谁舍得让她们出去吃这份苦，遭那份罪呢？”吕文丽深有感触地叹道。
　　“嘿嘿，再固执的父母，终究拗不过我的软磨硬泡、撒娇和执着，又加上我在老家遭受乡亲们无端猜忌和干扰，所以，二老也就同意我回楚天市医院去当志愿者；一来是帮助我提高医护专业水平，二来也可锻炼我的坚强意志，其尽快适应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
　　“现在各地因楚天封城而道路设卡检查，要想外出就必须办齐各种通关所要的各种手续。于是，我又向自己所在的街道小区详细汇报了自己的处境，并在给街道工委领导的留言中写道：
　　“‘尊敬的领导，在全国大战病毒时，我有幸申请到了参加志愿者服务活动，现准备赶赴江北省楚天市。因为楚天封城，全国人民都纷纷支持，我作为江南省H县的一名大学生，又在楚天市学习过医学护理专业，支持楚天责无旁贷，请允许我以本镇一名普通村民的身份，志愿前往楚天市支持抗疫，为社会贡献一点微薄之力。在工作中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万一运气不好，我已经在志愿者申请书上交待清楚了！请领导批准我的行动，保重，顺安！’
　　“当地街道工委干部表示全力支持我代表本镇全体父老乡亲光荣出征，并时嘱我时时刻刻注意保护自己，鼓励我好好努力工作，很快就给我办好了一切外出手续。”
　　“看来疫情当前，各地政府还是相当支持我们这些志愿者的！说句实话，一个人如果想要成长，就必须通过磨练。你不逼自己一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郑凯鼓励道。
　　吕文丽也热情地附和道：“嗯，做一个坚强的人，坦然面对，勇敢体会。与其沉溺过往，不如沐浴晴朗，没有人会让你输，除非你不想赢。你要信心十足地告诫自己，你完全可以赢得未来，嬴得人生。今天的努力，就是为了往后的日子里放眼望去全部都是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只有努力，我们才感觉到自己永远年轻，永远地热泪盈眶。”
　　“哈哈，吕姐快成哲学家了，说出来的话全都是心灵鸡汤！”郑凯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