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往事（2）

　　晏子初正式去单位报道那天，厂里还安排了厂领导和大学生见面会，济济一堂的大学生，有着太多的青涩和向往，厂领导详细介绍了厂里情况，说笑着规划着企业的未来，大家听得都很认真，心里多少很安心。散会时，同学很惊讶见到晏子初，而晏子初也见到了木子。虽然等了许久才上班，但上班之后，晏子初才发现同学和那位退休工人说的水分太大，自己的工资一个月才一百二十多，设备厂的效益，从那年年底开始走下坡路……
　　设备厂的日子从当初的喜悦，变成了担忧，继而是忧虑。刚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设备厂开始放假，每每消息传出来，晏子初心中就是一阵恐慌，没有一点背景的他，常常一个人溜出去，去街边市场看招聘信息，对口工作很多，待遇都不低，只是他不敢去试，常常是心存希望地来到街边，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他没有那个勇气迈出国有企业的大门，走上打工之路，他还没有这个概念。
　　晏子初在设备厂这种恓惶的日子过了好久！
　　传统意义来讲，国有企业在一些方面确实有太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其实，国有企业的负担在许多年前是沉重的。一个职工，踏入企业大门的那一天起，衣食住行，甚至孩子未来的工作，都开始由企业来解决。社会化企业，让企业戴着镣铐前进。可想这种制度之下，企业大门在下班时徐徐打开，拥挤的人流，有着多少家庭在里面！
　　每个人都希望安逸，特别是基层的人们，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没有太多理想，只想着每天有饭吃，有房子住。晏子初亦是如此，他有农村人原有的朴实、敦厚，也有常年求学在外养成的灵敏与聪明，毕业工作分配的失意，让他慢慢蓄满了能量，他不会自甘人后，考试、培训，他在设备厂的八年里，获得了本专业所需的各种证书，这也许就是人生的敲门砖，所以，当机会降临时，他希望自己毫不犹豫地抓住。
　　设备厂也是不甘心在红火几年后的衰败，谋求改变。从市属企业变成区属企业，落差催促了改变进程，成立有限公司，再成立建材市场。虽然是一套领导班子，但门户却多了起来。偌大的厂院，由原来的产品成堆，变得空空荡荡，继而突兀出一个大厅，建材市场开始成为设备厂的主业，喧哗之声犹如在耳。更主要的是，这个公司可以开资！
　　那时，晏子初是有限公司的会计，太多的财务人员选择了离开，大部分财务工作，都由晏子初自己来完成，晏子初感觉自己已经担当重任。当建材市场成立时，他满心希望能让自己过去。然而，没有谁会想起他，一个坐在后院空荡荡办公室里的会计，领导或者有关系的人，成了建材公司的主人。当前院人声鼎沸的时候，晏子初只能默默地看着教材。偶尔，他也会去建材市场，到昔日同事那里坐坐，看着熟悉的会计凭证，晏子初心里在流泪。
　　建材市场是热闹的，人浮于事，总是有些事情要做。常常上午十一点，便会有人张罗请客吃饭，有时候晏子初很尴尬，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虽然他拒绝多次，但心里的落差，是无法弥补的。
　　设备厂终于破产，新来厂长无意中发现晏子初的存在，惊讶之余，开始重用晏子初。而一切来得太晚，木子怀孕了，晏子初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枯坐。当他那天去人才市场，见到那位女老板时，他选择了出去打工！
　　晏子初的打工之路还算顺利，而木子的工作却是很艰难！从上班第一天起，木子的感觉就是难过的。
　　原本以为自己会分配到设备厂财务处，那里毕竟是大部门。不想父亲的工人地位，以及炙手可热的职位竞争，自己被安排到设备厂三产处一家小公司上班。这家小公司的老板和父亲一样原属于设备科，和父亲也算相熟，业务不是太多，不过是在那个遍地公司开花的朦胧年代里，一朵小花罢了。同来的许多大学生也被分配到这几个三产企业，木子心里稍微安稳些，更让她觉得安稳的是，自己虽然在这个小公司上班，但工资却是厂里给开。
　　这种喜悦持续了几个月，转眼就是春节。原来公司的会计就是厂财务处的一个中年男人，丝毫不想把公司财务工作转交给木子。木子每天除了到公司来，扫扫地，再到厂里打壶水，偶尔干些科目汇总之类的简单工作，其他时间就是枯坐。同来的人有几个成为朋友，她们的境遇也差不多，只不过，她们的心态非常的好！
　　财务处的那位木子师傅，是个彻头彻尾的色鬼。虽然年过四十，但风采依旧。嘴巴甜，业务能力强，和领导处的关系好，刚接触，会觉得这个人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中年男人。财务处男会计居多，对于这位却一直不屑，最大的原因，还是他是个色鬼，而且毫无品味可言，和厂内许多女人有染，而且不知悔改。新来的大学生，一时成为厂里最美的风景。女大学生更是让人刮目相看。碍于木子父亲是这个单位的员工，以及后来木子和晏子初搞对象，木子师傅没有敢对木子做过格的事情。但对木子的冷淡是不可避免的，根本没有教木子任何本事，相反却对同来的另一位女大学生热情有加。从头到尾教了一遍，那位大学生也是乘机借杆上位，希望能够在设备厂有个好的前景。那时，财务处最为可笑的事情是，每每晏子初下午去找木子时，这位师傅就跑去找那位女生，常常让大家嘲笑。女生丝毫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和那位师傅处得火热，木子作为她的朋友，善意地劝了几次，而这位女生并不改变，她说木子师傅是个很有趣的人，说话总能让她开心，而且有责任心。木子很奇怪，女生说两人亲近时，木子师傅可以抚摸她全身，却不做那种事，说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世界，他不会轻易离婚的。木子简直作呕，晏子初得知后，也觉得很恶心，让木子离那个女生远些。
　　木子师傅觉察到晏子初以及木子对自己的情感变化，开始冷嘲热讽晏子初和木子，甚至说两人在一起，日子会很难！
　　木子和晏子初的日子的确很难！从处朋友开始，木子就开始担心房子的事情。一个农村人，而且在一个长期亏损企业上班。这对于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木子来讲，简直就是从一个坑里又爬到了另一个坑。特别在晏子初母亲过世以后，许多人都善意劝木子和晏子初分手，晏子初也是一样，多次提出分手。而木子却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她觉得，只要努力，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
　　设备厂大批人员放假，留守人员也不开资，而那个小公司老板对木子态度很冷淡，木子经常不用上班，那时，紧紧依靠母亲的工资，维系着一家人的生活，瞧着母亲越发难看的脸，木子不想在家待着了，和晏子初商量后，她想到了打工！
　　那时，木子刚刚毕业两年，业务知识一般。但她唯一有底的，就是晏子初一直在做财务工作，她相信，有他在，什么问题都无所谓。木子去的第一家公司，挂的却是区政府旅游局的牌匾。这个部门在区编制上根本就没有，白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人，没有成家，也没有正式工作。自小父母离婚，有个姐姐在省城大医院上班，母亲则常年办教育培训，挣了不少钱，看儿子一天无所事事，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拿出钱来，通过关系，挂靠了区政府，让他做些事情。
　　公司刚开始主打业务就是办理出国打工业务，那时顺宁市正面临着第一次下岗狂潮，出国热方兴未艾。正常运转是需要人的，白老板虽然不懂财务，但母亲让他找个稳定的女会计。
　　通过中介介绍，木子和其他几个应聘者来公司面试。这几个应聘者有经验老道的会计，也有漂亮时髦毕业生。她们争先恐后说着自己的特长，木子一直静静听着，她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开始有些自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希望。这也许是人生第一次出来打工，失败就算积累经验了，只是想到家里的生活，木子心中重重叹了口气。白老板观察到木子，虽然看她衣服朴素，但能看出是个安稳的人。
　　待所有人都讲完后，木子只是简单说自己在设备厂上班。别的没有说，白老板却很感兴趣地问她家庭情况？木子如实回答，白老板决定用木子当会计。
　　木子很惊讶，一段时间后，白老板告诉她，他看中的就是安稳。他见的女人太多了，觉得都不是呆得住的人。
　　正如白老板的话，木子确实是个可以相信的人。公司业务很快就上手，而且，几年后，在老板去省城发展时，她在顺宁也能够独挡一面，业务能力强，为人稳重，女人如果贪小便宜，那绝对就是一个女汉子。白老板很信任她，感谢她的多年付出。当晏子初和木子结婚时，他不仅赠送了大电视，而且免费提供了新马泰旅游。若不是后来老板犯事，相信木子会发展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