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蒹葭露未晞
作品名称:风吻青山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0-10-29 20:32:52 字数:3250
门外有人在轻轻敲门,思源起身开门,门外站着那个男子,手里提着一壶水:“喝水吗?”
思源微笑地让他进屋,取过她带来的一只不锈钢热水杯,他把开水倒进杯里,问她:“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思源不知该如何回答,讷讷地说:“还行吧,就是,就是没电,用水不方便。”
他点着头说:“山里就是这样。”
她看着男子英俊的容颜,轻声问:“你是二叔的亲戚?”
男子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是他儿子。”
思源瞪着男子:“你和宁以静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男子脸上掠过一丝讶然,继而笑说:“是一母同胞,我是老大。”
思源臊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笑着:“对不起,你们看来一点都不像。”
他说:“我叫王致远。”
思源听了一愣,王家兄妹的名字连在一起意思就是“宁静以致远”,她不觉给震惊到了。这么农村老土的父母能给孩子取这么别致的名字真是出乎所料。而眼前这男子与她见了一面却懂得嘘寒问暖,这男子内在的涵养多少让她吃惊,村里一个男子来找致远,他提着水壶走了出去。
山里的夜晚很寂静,山风吹过屋檐,能感觉到山风走过的痕迹。思源深刻地体会到山里那种深沉的幽静与悠远,几乎能感受到大山的脉动。
思源拿着椅子坐在窗台下,屋里如豆的光芒淡淡地投在门外,而皎洁如霜的月光铺洒在地面上。思源拿出一支竹笛,心无旁骛地吹奏着,悠扬透亮的笛声穿透重重夜色,飘荡在山岭间,清越的笛声犹如天上仙界的天簌之音,覆盖在静谧的山里。
山风沁凉地吹着,夜色如水沉静。
思源翻了个身,耳畔的鸡鸣犬吠不绝于耳,她睁开眼,微微的晨曦透过屋顶上的一块玻璃射在她床前,她伸了个懒腰,爬起身。她挂好蚊帐,叠好被,打开门,山里一股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还有一股炊烟的味道。姐妹俩挑水回来,二婶在削青竹,脚边放着一捆削细的竹篾。思源和王家人打招呼,静以周到地给思源端来刚挑回来的半桶水,让她洗脸刷牙。吃早饭时,不见二叔父子,那条吓人的黑狗也不在家。
思源不禁问姐妹俩:“二叔呢?”
宁以说:“去赶圩了。”
“这么早。”
“圩日要赶早,去迟了集市上路边的好位置就没了。”静以说。
思源看着二婶篾好的竹条,说:“是不是要编竹筐簸箕拿去卖?”
“是呀。”二婶微笑地看着思源,夸她的笛子吹得非常好听,“这辈子还没听到这么好听的笛声。感觉像看到了天上的九霄天宫。”
思源嫣然一笑,二婶说话很是风趣。
山里人淳朴厚道,甘心安于现状。思源边吃早饭边和王家母女聊天,得知致远高中未读完就去当了几年兵,退伍后在县城四处打零工,拚命干活年收入还不及她三个月的伙食费,不觉呆住了。姐妹俩的衣着是山里手工织的土布衣衫,肩上的补丁有好几个,颜色深浅不一。思源深深感到山里的贫困与滞后。她得想办法改善,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之后,一连几天在上学放学途中,她仔细观察山里的情况,甚至跑到村民打水的山坳里去。她没有按时回家,急坏了王家人,全家人出动寻找她。
晚上,在备课时,王致远走进她的房间,她让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床边。
“这几天你跑到山里头做什么?一不小心掉进山脚下怎么办?”致远问她。
思源抬着头看他,却问道:“山里的雨水多吗?”
他凝视着她的乌黑大眼睛,说:“春天和夏天多,甚至还淹大水。秋天冬天雨水就少了。”
“你们没想过收集这些雨水吗?思源说。
他眼中露出无奈的眼神:“怎么收集?村里世世代代都这么过来的。”
她说:“家家户户收集到雨水,生活就会得到极大的改善。就可以喝上干净的生活用水,就可以大面积种植农作物,生活水平和年收入就会提高。”
他讶然地盯着她:“你有办法?”
她说:“办法有两个,一是找勘探井队的人来挖掘井水,二是建水库砌水窖储水。双管齐下收集用水,生活一定会得到改善。”
他面露难色地说:“这些我们不是没想过,搞建设是要投入很大本钱的。而且在大山里,工程队是不会进来的。”
思源却说:“办法比困难多。政府很早就有一项政策,是专门针对山区里的扶贫脱贫计划的。你能不能和村长先通通气,同意搞扶贫计划,我就写报告,向政府申请扶贫资金,找市里专业的勘探队水利工作队,在村里建起水库生活饮用水,争取在年底家家通电通水。”
思源的一番话让致远彻底震撼住了,眼前这个女孩子聪颖过人,有着如此胆大的策略实在是从未遇见过,他内心不禁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深深的好感。思源告诉致远,她考察了王家屯,是完全符合政府的帮扶对象。他当即点头,明天去找村长商量。
村长听了致远带来的消息,当场石化定住了。许久,他浑身竟战栗起来,激动地说:“果然是硕士生,就是不一样!教育局的人是很重视她的。走,去学校找她!好好商量这件事!”
思源在讲课,蓦然见村长和致远站在窗外望着她。她点点头,下了课,她和村长致远在她简陋的办公室商榷向政府打报告的事。村长同意她的想法,全力支持她,让她放手去干。有了村长的鼎力支持,思源决定说干说干。
夜晚,思源暂停每晚例行的吹笛,坐在桌前,就着如豆的松油灯写报告,她要用她平生所学改善村子的贫穷落后的面貌。
致远从村外回来,坐在堂厅的门槛上,手里拿着篾刀在削竹片,两眼却时刻凝望北面的屋子,从窗口投出的那暗淡的光线此时却是热烘明亮地照亮着他的心。
思源写好报告,邀上致远陪她到县城去一趟。星期六一大早,思源和致远结伴到镇上,再转车去县城,思源坐不了空气浑浊的班车,晕车又呕吐,拿着一个塑料袋一路呕到县城。班车出了车站,思源晕得连路都走不稳,王致远搀扶着她,在路边休息片刻,王致远跑到水果摊买了一斤的甜橙,用小刀削去皮,递给晕乎乎的思源。思源喝了水,吃了甜橙,有力气了,起身去找网吧,有致远在,很快找到网吧。思源上网在政府官网上发了几份邮件。
下一个星期六,思源再次上县城,打开网站,赫然在邮箱里看到了回馈的信息,她再次发邮件,等待下一次信息。
十天后,学校还在平静地上课,而村上却掀起了喧嚷,一支市里来的勘探队来到了村里。村长百感交集又喜出望外,热情接待勘探队,与此同时,市里电力局的人也下来调研考查,整个王家屯沸腾了。
两天后,勘探队和电力局的人走了,思源得知是资金问题阻碍了工程的进度,她第三次进城在官网上协商,几天后,政府的扶贫工作组来到山里进行全面的调查考研,与县上扶贫办的主要负责人研究,同意发放扶贫资金。
又过了半个月,勘探队和水利局工作队、电力局工程队正式进驻山里,架柱拉线,山里热闹开来,像过节一样喜庆。村里组织一支青壮年队伍,配合工作队,在专家的指导下修建水库和自用水窖。
村里大搞建设,全村村民总动员,山村里呈现一派空前的高涨热烈士气。记者闻讯前来采访,思源不想接受采访,让村长和致远出面。
在村里搞建设的同时,也是地里庄稼收割的季节。致远父子在工地上工作,家里少了两个壮劳力,王家三个女子在地里忙着收割。思源一放学,也主动到地里帮忙。她手脚不麻利,但却很勤奋从不叫苦。她戴着草帽,认真地收玉米,把一筐筐的玉米搬到独轮木车上,像宁以静以一样背着一大捆的玉米秸秆。收割稻谷与花生,思源也是埋头蹲在地里,汗流浃背地抢收庄稼。夕阳西下,思源手里抱着一大把的稻穗背着沉甸甸的箩筐走在夕阳下的田埂上。远远地,她婀娜苗条的身影被一双眼睛深深地注视着。
晚上,洗了澡,思源呆在她的房里批改学生的作业。门外有人敲门,是王致远。他端着一小竹篮的猕猴桃和山葡萄进来。
“怎么这两晚不见你吹笛?”王致远关切地问。
思源轻轻地笑了笑,说:“手有点伤,按不了笛孔。”
王致远一听,眼中露出紧张的神色,他说:“把手给我看看。”
思源把一双手伸到王致远面前,那双纤细修长、柔若无骨的雪白的玉手上布满了一道道血红的伤口,那是瓣玉米收割稻谷弄伤的,伤口虽小,却很深,痛得能让人睡不着觉。王致远一看到那些细小的血口子,心里顿时疼得一阵阵痉挛。
“你等着。”他转身向门外跑去。
不一刻,王致远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和一包创可贴。他坐在思源对面,打开瓶子,用手指抹了一层裸色膏药,轻轻涂抹在思源那些比较大的伤口上,再用创可贴包上。他的动作极轻柔,仿佛怕弄痛了思源。
“这是村里十二叔自己配的秘方药,涂上去两天伤口就好了。”
事情正如王致远说得那样,伤口不出两天,就结了干痂,又过了两天,干痂脱落,皮肤又恢复了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