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文化人（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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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和梁平安拉上了关系，但关倩茹还是不想放过曲天宇。她在一本杂志上见到了这样一句话:女人如果没有爱情，缺失了性的滋润，会衰老得很快。她就想，爱情对于女人来说有益无害的，多一份爱情就多一份青春。有了这样的心思，她就想体验一个女人同时拥有两个男人的滋味。常言说，女人有百味，男人也有百味啊。就像自己经历过的两个男人，味道是不一样的。梁平安在那方面有些放纵，只顾自己享受，丝毫不在乎她的感觉。享受完了，就背过她呼呼睡了。而曲天宇不一样，他在那方面总是被动的，还有点不自然。一边做，一边还问她怎么样。再说了，对曲天宇毕竟是动过真情的，她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了。前几天她的侄女缠着她要进县城，说自己喜欢舞蹈，想去文化馆。她说文化馆有什么好的，没一点出息。你去文化稽查队吧，那地方有权。你想让别人给你办事，就要有给人家办事的能力。这个社会，都是互相利用的。要进稽查队，就必须过曲天宇这一关。
　　晚上，关倩茹在曲陂饭店定好了房间，让曲天宇过去。曲天宇不想去，但他知道，依她的脾气，今晚不去，明天说不定她就又会闯到他的办公室去。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去了。看看夜色尚好，他就放慢了脚步在街上欣赏月光。路边很多靠近路灯地方都新安置了水泥凳儿，带着靠背。路灯也好像刚换了新的，不像过去那种昏黄的光了，让街景明亮了许多。许多出来散步的人就坐在凳儿上，有的是一对男女，有的是大人和孩子，也有叽叽喳喳闹着玩的几个孩子。
　　在曲江路拐弯处，曲天宇突然碰见了郑亚雯领着女儿在逛街。她女儿的眉眼虽和母亲一样灵动传神，但脸上其他部位就有差异了，大约是随了父亲的。郑亚雯笑着让女儿叫他伯伯，女儿就甜甜地叫了声。他问郑亚雯女儿多大了，郑亚雯说十三了，上初中一年级。他又问晚上和女儿出来散步呀，郑亚雯说给女儿买双鞋，问他去哪儿。他支吾着说我随便走走。郑亚雯摸着女儿的头说和伯伯再见。她的女儿就摇摇手说再见，他也摇摇手说再见。走了有几十步，他禁不住回头看郑亚雯的背影，想不到看到的却是她的脸。那一瞬间，郑亚雯也默契似地回头看他。他的心跳了下，慌忙转过头。
　　在和关倩茹约会的路上碰到了郑亚雯，曲天宇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酸酸的，怪怪的，难以名状的感觉。他想我怎么会让女人给缠住啦。我难道不是正人君子，成了花花公子？难道男人到了中年，就忽然把握不住自己了？就有了情感的危机？过去，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身上动过心思。他这个年龄段的人，年轻时缺少感情上的浪漫，不像现在的年轻人，相爱得死去活来的，把谈情说爱的过程蔓延得那么漫长。自己到了中年，偏巧赶上了这个开放的时代，就想弥补过去的缺憾？而自己，偏偏没有把握住自己，也想赶上这种婚外情的潮流？关倩茹、郑亚雯，现在又加上一个文静苑。自己怎么就不自觉地搅合在这三个女人之间，陷入了情感的迷乱？这真的不是自己的性格所为。即使有点想法，也只能是一个女人啊。这个女人想来想去，当然是文静苑最合适。郑亚雯和关倩茹哪能和她相提并论啊。和文静苑在一起，那是不一样的感觉啊，是精神的享受和愉悦啊。这样想着，他的脚步就更加迟疑起来，想着今天和关倩茹就最后一次，今后必须断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至于郑亚雯，他们之间本来就清清白白的，不存在断不断的问题。这样，曲江路和渭滨西路两条街他竟然走了半个小时。那边关倩茹仿佛等得焦急，打了一次电话问他走到哪儿了。
　　关倩茹仍然登记的是他们曾经约会过的213房间。看见那个门牌号，曲天宇却没有了兴奋的感觉。房间依旧，但心情却是有了不同的滋味。进了门，关倩茹在看电视，有点责备地问他：“怎么，老婆不让出门？”她的这种语气，令曲天宇内心十分不快，但还是忍了，说路上碰见了几个熟人。关倩茹说你先去洗澡吧。曲天宇说看会电视吧，这会儿关倩茹过来要拥抱他。过去一见面就拥抱，现在过了几分钟才要做这种动作。曲天宇虽是抱着她，但已经有了应付的心态。他说我累了啊，就松开了她，坐在了沙发上。关倩茹也随着他走过去，和他隔着茶几坐下。她问最近忙什么呢，曲天宇心不在焉地说乱七八糟的，反正都由不了自己。关倩茹就用茶几上的杯子给他泡茶。曲天宇说饭店里的茶叶有什么味啊，还是喝白开水吧。倒了水，关倩茹问我妹妹在图书馆表现得还行吧，曲天宇从来没有过问过她妹妹的表现，就回答还可以吧。关倩茹说你要多关照呢，让她上进啊。曲天宇想怎么上进，难道让她做馆长？虽是这样想着，嘴上却说那是自然的。
　　门外的走廊上突然起了一男一女的吵闹声，好像是一对夫妻。女的说你整天躲在这儿，家你还要不要了？男的说那个家还有什么温暖，还是离婚吧。女的声音高昂起来，说想离婚，你做梦吧，你想娶那个妖精，门都没有！男的不说了，脚步咚咚地往走廊那头走去，女的追了过去。一会儿，走廊里安静了。曲天宇的心里不是滋味，拿起遥控器换台，到了中央五台，里面在踢足球，好像是英超，他就停下来。关倩茹瞄了会儿，说那踢足球有什么看的，踢来踢去的急死人。曲天宇说喜欢啊，其实他是不喜欢看外国人踢足球的，中国人踢足球，哪怕水平再臭，他还是喜欢关注。他看中国的足球是从“5·19”中国队输给香港队开始的，从此就对中国足球牵肠挂肚。关倩茹说你真能沉住气啊，那你看吧，我去洗澡，说着脱了衣服扔在床上，只剩下胸罩和三角裤。一看见她的裸体，曲天宇就有点动心，但还是装着不看她的样子。关倩茹向卫生间走去，一会儿水就哗哗响起来，她在里边喊：“天宇，进来帮我搓一下身子呀。”曲天宇犹豫了会，还是脱了衣服进去了。水雾缭绕中，关倩茹双手撑在墙上，撅起屁股等着他。他用手在她的背上滑了几下，关倩茹就摆起屁股来。这一摆，曲天宇就控制不住了。
　　两人擦干了湿淋淋的身子，从卫生间出来躺在床上。关倩茹问你老婆好还是我好？曲天宇最讨厌她在这个时刻提到自己的老婆，这分明是超他的伤口上撒盐。他想，女人难道都是这样，一面享受着人家的男人，一面还要吃人家老婆的醋？他懒得回答，眼睛落在踢足球的电视画面上。一方进了球，解说员高声喊着：球进了！关倩茹的手向下摸去，嬉笑着说球进了。曲天宇一躲身子，说你真骚。关倩茹说你不骚啊，一进卫生间就从后面进攻。曲天宇就没话了。过了会儿，关倩茹又抱住了曲天宇，说我的一个侄女在桑麻镇工作，公务员，你再帮个忙把她调到你们文化稽查队吧。曲天宇想，又来了又来了，真是得寸进尺，刚办好了一个，现在又来了。他原来想她的妹妹是个工人身份，怎么能调到全额事业单位，变成干部？即使文体局盖了章，人事局那一关怎么过？他想着这事不可能。可没有想到，关倩茹很快就办成了，他纳闷着关倩茹走了谁的路子，会有如此大的活动能量。现在，她又提出调她的侄女，还有完没完？自从当了这个局长后，他最头疼的就是人事问题了。县上分配的大学生、复转军人、领导的关系、朋友的子女、亲戚都想往文化局这个烂摊子里挤。他明白，哪个局长都免不了进人的烦恼。现在的形势明摆着，只要有一碗饭吃，能进县城，再烂的单位也有人愿意进。在关倩茹面前，他忽然有了负重的感觉。每次见面，除了满足身体上的那点需求，就是调这个，调那个，何时有个完？他挣脱开她的双臂，冷冷地说，文体局又不是姓关，你想调谁就调谁？他在衣服里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抽着烟不理她了。
　　关倩茹看他变了脸色，下床关了电视，给他换了杯子里的水，端过来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拿掉了他手里的香烟，爬在床边抱住曲天宇的脸一阵狂吻。可是曲天宇却一点没有感觉了，没感觉了身子就疲软了。他用被子盖住了自己。
　　一个人无聊地晾在被窝外面，关倩茹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曲天宇淡淡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她说：“那你怎么软了？”曲天宇说：“软和爱有关系么？”关倩茹说：“怎么能没有关系，爱了就不会软，不爱才会软。”曲天宇不想和她纠缠在这绕口令般的句子里，就说：“咱们以后不做这些了吧，就保持一般的朋友关系吧。咱们都有家庭，我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关倩茹一拍枕头说：“那不行，你跟我床都上了，这个时候却要反悔？你们男人可以朝三暮四，用一个扔一个，我们女人可不行。女人会把一个男人记一辈子的。”曲天宇又想出了一个解脱的理由，便说道：“我那方面不行了，也许更年期到了吧。”关倩茹反驳他说：“男人的更年期在五十岁，你还有四五年呢。”曲天宇说：“什么事情都没有绝对的。”
　　“你们男人都一样的，得不到的时候就极力讨好，得到了就随便丢弃，完全把女人当成玩偶一样，狗日的真不是东西。”关倩茹忽然骂了句。听到“狗日的”三个字，曲天宇一愣。那是农村妇女的骂法啊，她怎么也学会了？于是，他觉得透心的沁凉。关倩茹光滑的肉体，过去曾经让他入迷，让他销魂。可是，今天，他却感到了羞耻。他俩在一起，关倩茹还是头一次骂人啊。他不由心里火起，也吼了出来：“你少来这套，我什么时候玩弄过女人了？我是不是东西，你也好不到那里去！行了，咱们就到这儿了，以后各走各的路，互不妨碍。”说完起身要穿衣服。关倩茹坐起来，抱住他的衣服说：“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不该骂人。你别走好吗？求求你，别走……”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女人关键时候一哭，男人心就软了。曲天宇很无奈，就又躺下来。关倩茹把他拥在怀里，两手紧紧抱着他的双臂，仿佛怕失去了他似的。曲天宇哭笑不得。他彻底醒悟了，关倩茹真的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在爱情的背后，她总会附加这样那样的条件。
　　关倩茹停止了哭泣，从曲天宇的怀里起身，把头埋在枕头上不动了。忽然间，曲天宇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毕竟，在他烦恼的时候，她给了他快乐。他歉意地看着她的头发，从枕头上搬起她的头，用手帮她擦拭掉眼角的眼泪。关倩茹触电似的一颤，两手抱成环状，像一个环状的山脉，手掌背护住面颊。曲天宇明白，这就是女人的温柔。男人挺不过的，就是这一关。他犹疑了会儿，还是倾俯上前，在她的颈项上吻了一下。吻过，心却有点悔，想着难道我真的过不了女人这一关？明明不想做的事，这时偏要做。他受了委屈似的，就想落泪。那个吻的动作，却让关倩茹条件反射地扭过头，目光好象透过一层薄雾，斜睨着曲天宇。她目光似水，飘忽荡漾，清醇明澈。这个时候的女人，就显示出万般的风韵。
　　“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人往高处走，都是想到好的地方去，想进城。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请你原谅。但你现在当着局长啊，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以后不当了，想给人办事就比上天那还难了。”关倩茹伤感地说着，双手的四指合在一起，只留下两个小手指，勾住落在脸上的头发拢着。那个别致的动作，让曲天宇觉得很有韵味，便又动了心，抱住了她，在她的脸上吻了下，然后又深深印在她的嘴唇上。关倩茹呻吟起来，伸出舌头，和曲天宇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曲天宇试探着爬上她的身子，可是，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身下那个东西忽然疲软了。他羞愧地爬出被窝，穿衣裳下了床。关倩茹伤心地说你真的狠心要走啊，你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啊。曲天宇想说以后就不要见面了吧，可是当着面说觉得那太绝情了，就说明天我要起早到渭城去开会。说完便慌忙溜出了房子。
　　走出曲陂饭店大门，渭滨西路一片漆黑。曲天宇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到十一点啊。平时是十二点才关路灯的，今天怎么了？他刚走了几步，风就大了起来，没有光亮，有点儿张狂，呼呼的摇响着树枝和树叶，仿佛他心底失望的叹息。风大了，临街的窗户就一扇一扇的关闭。窗户里也还有人在看电视，那响声从楼上传下来，一阵高一阵低的，有秦腔的唱声，电视剧里哪个女人的哭声，还有转播球赛解说员的声音。当然，更多的窗户是黑暗着的。曲天宇想着，人和人之间的故事就藏在那一扇扇窗户后面的，那些故事有开始有结尾的，就如他和关倩茹的故事一样。现在，是不是该到收尾的时候了？他这样做，是不是太没有男人的良心了。缺失了爱情的关倩茹，会不会悲痛欲绝呢？这样想着，他的心就有点虚，也有点痛。
　　其实，曲天宇根本没有想到，关倩茹的恋爱故事不是一个版本。没有了他，照样会有人给她快乐，给她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