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文化人（40）

40

　　

　　渭滨路上新开了一家瑜伽会馆。关倩茹进去听了一次免费讲座，专家说瑜伽具有养生、健身的作用，她当即就交了费，成了这家会馆的会员，每周去两次。
　　瑜伽是静心的，可是关倩茹这样的女人很难进入那种境界。学了几周后，她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像人家说的那样，走路轻飘了，容貌也年轻了。她照着镜子，发现自己还是原来的样子，就找到会馆和人家吵了一次，说人家骗人，要求退钱。会馆的老板被她缠得没办法，就给她退了一半会费，打发她走了。
　　曲天宇正在修改全真宫申报国家级景区的材料，关倩茹拿着她妹妹的调动表走了进来。她还是第一次来曲天宇的办公室，进了门神神秘秘的，一进门就随手把门关上了。曲天宇看了眼那一式几份的调动表，说你先去图书馆盖章吧，馆里盖了章局上才能盖。关倩茹说我不认识馆长，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曲天宇大腿上，抱住了他的脖子。曲天宇紧张得脸都发白了，一把推开她，沉下脸说这是什么地方？他不想让她在自己的办公室多呆，说那表你先放在这儿吧，我还没有给图书馆做工作呢，这事总得私下做做馆长的工作啊。他以为这样一说，关倩茹识趣的就会离开，可关倩茹偏不走，说你害怕什么呀，我又吃不了你的。你是烦我了么？接着又抱怨说那天我的生日，在篮球场你分明是看见了我的，却装着没看见。曲天宇说那里是烦你啊，真的是要陪市体育局的局长。沉默了会，曲天宇说一会儿我还有个会呢。关倩茹说你开你的会，我在你这儿坐一会。曲天宇索性不理她了，拿出手机作出拨号的样子。想了半天不知该给谁打电话，就合了手机，正在这时，柳宣推开了门，一看房子里有个陌生的女人又退出去了。关倩茹吐了吐舌头，向曲天宇做了个鬼脸。曲天宇不看她，拉长着脸看报纸。关倩茹无趣地站起来，说打扰你了啊曲局长，对不起。明着说是对不起，可话里分明有生气的意味。曲天宇巴不得让她赶快离开，连起身的表示都没有，说你走吧，我就不送了。
　　关倩茹扭着腰肢一出门，曲天宇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把办公室的门拉开，把柳宣喊了过来，让他给图书馆的馆长王志忠打电话，叫他过来一趟。王志忠不一会就到了，曲天宇说给你们图书馆进个人。王志忠说庙小菩萨多，现有的人都没事干，还进人啊？我都不知道怎样安排了。曲天宇说我也不想进人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停了片刻，王志忠你说的事，我还能不办啊，可你知道的图书馆就那点破地方，再进人就连站的地方也没有了。曲天宇说你们先把章子给盖了，这事不一定就能办成呢。王志忠沉吟了会儿，说那就办吧。曲天宇这才拿出调动表来交给了他，又叮咛不要扩大影响，馆里管章子的人知道就行了。
　　王志忠回去就把图书馆的章子盖了，把表装在信封里让人亲自送来了。曲天宇把柳宣叫到他的办公室，说等会儿下班了其他人走了后再盖局上的公章。馆里和局上的公章都盖了，按说当天晚上就可以把表给关倩茹，可曲天宇却锁进了办公桌的抽斗。他想让她等些日子吧，要不然她知道事情如此好办，以后还不知有多少事要他办呢。这一锁，就是一个星期。
　　一星期后，曲天宇打电话让陈道长来取申报材料，陈道长说他在市道协，他让人来取。曲天宇便取出那份调动表，想交给关倩茹，可电话拨了半截又犹豫了。他不想让她像局长夫人的样子大摇大摆地来这儿，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似的。说真的，他有点儿怕关倩茹了。他想不到关倩茹怎么就和当学生那会不一样了。那时，她多么害羞啊。和他一说话脸就红。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人啊人，真的就琢磨不透。而自己原本规规矩矩的一个人，怎么就起了花心呢？难道工作压力一大，就非得找个女人减压？他怎么也琢磨不出自己对关倩茹的情感是不是真诚的。似乎是为了弥补年轻时的缺憾，才一步步深陷进去的。现在怎么又后悔了，烦了，怕了。如果和她仅仅是床上的事儿也就罢了，她又无休止地给他找麻烦。他想，赶快解脱吧，这情感是恶魔，爱的另一端是深渊。赶快结束吧，结束得越早越好。
　　曲天宇这样想着，就给关倩茹发了个信息，说章子盖好了，让她到体育场门口那家茶社里等他。十几分钟后，他俩一前一后到了。在一张茶桌前坐下来，曲天宇要了壶龙井。服务员砌了茶退下后，关倩茹说你选了个好地方，这是咱俩重新开始的地方啊。曲天宇不想和她扯这样的话题，于是淡淡地说快两年了。关倩茹说可不是吗，我都觉得很遥远了呢，几个世纪了似的。曲天宇想自己也并没有刻意地选了这儿，只是觉得这地方适中，也雅静，不想却让关倩茹生出了感慨。服务员过来倒了茶后，关倩茹问他下来怎么办呢？曲天宇说调出、调入单位盖了章子，下来就是人事局的事了。关倩茹说我不认识人事局的人，你帮我办了吧。曲天宇说你以为就像在文体局盖章子那么容易？说实话，我办不了这事。关倩茹说不就是个调动吗？人家财政局的局长能把一个农民弟弟变为财政局的公务员，教育局的局长能把自己的小情人调到身边当秘书，我的这点芝麻大的事你都不想办？说着，她的脸上就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曲天宇一时无语。像财政局长张大卫和教育局长付明祥办这样的事情，曲天宇已经听说过。付明祥也真是胆大。当县委办主任的时候，凡事都小心翼翼的，怎么一当上教育局长就吃了豹子胆了，把老婆、女儿、女婿，还有一竿子亲戚都调进了教育局，就连他的小情人也敢给身边放。是的，教育局的坑太大了，水太深了，调进多少人也不显眼。但要让他也干那样的事情，他做不到。他冷冷地对关倩茹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人家能上天摘星星摘月亮，我只会踩着月光走路，看自己的影子。”
　　关倩茹一看曲天宇真生气了，就换了模样，亲自给他的茶杯里续了水，陪着笑脸说你还真的生气了啊，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啊。曲天宇说我这个人从来不开玩笑的。他喝了几口茶，手机响了，是陈道长派来取材料的人打的，说他已经到了文体局。这个电话来得正是时候，曲天宇起身说自己还有事，喊服务员过来结账。关倩茹想拦住他掏钱的手，曲天宇说这点小钱，你何必认真呢。付了钱，他们就一起从竹椅上起来，一前一后出了门，再没说什么。
　　曲天宇这一脱身，关倩茹就得另找门路了。妹妹的事总是要办的。这是她下了决心的。车上了半坡，总不能半途而废啊。她就等着机会。一些日子过去，连妹妹也沉不住气了，跟姐姐说不好办就算啦。她却跟什么人赌气地说，这事还非办不可。她心里明白，这是自己跟自己赌气，跟任何人无关的。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梁平安。
　　在和曲天宇旧情复燃之前，关倩茹想着能和一个局级干部相好就可以了。她在书店的丈夫一点出息都没有，整天就知道看书。前些年她劝他离开书店，去行政部门当干部，他说当干部有什么好的，没意思。一年前书店的经理退休了。他想丈夫在书店也是老资格的人了，她让他去市店活动当经理。书店的人事关系在市上。她没想到，丈夫又推诿着。跟这种男人过日子真是窝囊，看来得自己努力了。拥有一个当官的情人，好办事不说，起码她的身价也就抬高了。不说别的，有个什么事需要小车，就会召之即来。这样的念头虽然很俗，但却实用。可遗憾的是，她一直没有机会接近男性的局长。自从拥有了曲天宇，她感到幸福极了，竟然有了一种成就感。咸余县城有多少女人的目光在围着曲天宇转啊转，然而却让她得到了。在曲天宇身上，她感到了自己的价值。我还不是那种人老珠黄的女人啊。在家里照着镜子，她自我欣赏着，扮出各种令男人欣赏的表情，心里受活死了。突然，她发现了眼角处的一丝皱纹，赶紧取出化妆品涂抹。单位的宿舍里原来没有镜子，那天她就上街买了一面，又买了电视广告里宣传的消除皱纹的药品，一进门就在镜子里看啊看，抹啊抹。
　　对昔日的老师梁平安，关倩茹已经淡忘了。她的芳心是系在曲天宇身上的，直到梁平安当了副县长，在县电视台频频亮相时，她的心才被重新撩拨了起来，可是梁平安曾经对她的冷淡，让她又没有勇气接近他。再说，他们也很少见面，这撩拨起来的心只好压抑了下来。有一次梁平安的小车进了科协的小院，一下车他就直奔科协女主席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在女主席的对面，她打开窗户神不守舍地望着，盼望梁平安出来，她就叫他一声梁老师。过了半个多小时，梁平安出来了，她也就拉开了门，谁知梁平安被女主席一直送到了小车门前，还亲自拉开了车门。那个瞬间，关倩茹的脚步凝固了似的，心中一阵失落。她不愿在自己的女上司面前显示对梁平安的亲近。在男人面前，女人的心是互相提防着的。即使女主席比她大了十岁，但也是和梁平安在一个年龄层次的。再说，她如果叫一声梁老师，梁平安要是记不起来她，愣在那儿时，她会多尴尬啊。后来，她就很少见到梁平安了，无非是在电视上、主席台上看到他。她就叹息一声，这缘分怕是永远再不会有了。
　　关倩茹原以为和曲天宇是能相好一生的，但渐渐的她发现曲天宇并不是那种对女人恋恋不舍的男人。起初的热情过后，她似乎就对她没有兴趣了。如果她不主动联系，就很难和曲天宇见面。让他为自己办事，他也是推推拖拖的。失望之余，她就又想到了梁平安，想着你曲天宇不过是一个科级啊，有什么了不起的。梁平安高你一个级别，我要是得手了，看你怎么想？
　　关倩茹就是这种人，如果执意了，认真了，就会锲而不舍地朝那方面努力。她幻想着接近梁平安的方式。去他的办公室？那显然是不合适的，有失一个女人的尊严。打听到他的手机号，给他发条短信？这应该是不难的。但这样就有点“那个”了。最好的方式是，他再来到科协，她就要主动，管那个女主席怎么想，她也要打扮得惹人眼目，叫他一声梁老师，说我是你的学生啊。如果他发愣，她就说你不记得我了？你还修改过我的作文呢。设想了许多的细节，关倩茹自己也笑了，真没出息，一个女人竟然这样贱。想是这样想，她还是耐下心来，盼望着一个机会。
　　三月里的一天，关倩茹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县委、县政府在涝下镇组织文化、科技、卫生三下乡活动，地点在涝下中学，县科协也拉了些农业科技方面的书刊去了。那天，曲天宇不知为啥没去，关倩茹心里就空荡荡的。快中午时，梁平安和几个县领导走到科协的展位前，她喜出望外地叫了声梁老师。梁平安一愣，似曾相识的摸样，想着她肯定是过去四中的学生，就问到她的名字。这一问就交谈起来。那天，关倩茹精心打扮了一番。女为悦己者容么。她本来是打扮给曲天宇看的。她一打扮，又穿着紧身的衣服，还真的有八九分的韵味儿，梁平安的目光就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关倩茹一看有门，心里就乐开了花。梁平安离开科协的展位时，她要了他的手机号，存在自己的手机里。
　　隔了几天，科协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起草了一份关于“三下乡”活动的总结报告。科协的女主席让她拿着文件去找县委办和政府办的主任签字。去之前，关倩茹关上门，精心收拾着，描眉，抹口红，给眼皮上涂阴影。反复照了镜子，感觉很满意，就揣上总结报告去了县政府。政府办公室的唐主任签过字后，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梁副县长的办公室在哪儿，一回头看见梁平安正好从外面回来。见她从唐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梁平安仿佛感觉到了她意外的打扮，笑着问不上去坐坐？关倩茹心里窃喜，嘴上却说我还有点儿事。说是说，却站着没动。梁平安说那你去忙吧，说着就转过身去上楼。他知道，这个女人找他肯定有事，她还会来的。
　　关倩茹出了县政府的大门，才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明明想要见他的，机会这么好，却说自己有事，脑子真是进了水了。她想回过身再去楼上找他，又怕梁平安因此瞧不起自己了，就回了单位。一进门，她生气地用脸盆里的水把脸上的粉和眼睫上的造影都洗去了。她想，这个头是没有开好的，有点滑稽。明明说是有事，却又站在那儿不走，那一刻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那根筋出了毛病。也不知道梁平安对她的感觉怎样。
　　凡事只要用心，机会还会有的。一个多星期后，“三下乡”活动领导小组要开一个总结大会，由科协出面请参加会的几大班子领导，这送请柬的工作就是关倩茹的了。那天是星期一，关倩茹先是抹了口红，又觉得去县政府万万不能妖艳的，就又擦了，抹了没有颜色的唇膏，抹完，又换上刚买的粉红色的内衣内裤。她先去了县委，接着是人大政协。到了这三个单位，她都把给领导的请柬放在了办公室。县政府领导请的是梁平安，在县政府大门口，她掏出手机，翻出了梁平安的号码，按了拨号键。电话通了，梁平安说他在办公室，220室。她就上了楼梯，敲了门进去。一进去，她就顺手关了门。梁平安坐在办公桌前，说你坐啊。她把请柬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坐在了沙发上。梁平安给她倒了杯水，两人就开始说着以前学校里的事儿。关倩茹回忆着他给文学社的学生讲课时的情景，说你那时候讲课时手总是这样摆来摆去的，有点像哪个伟人的动作。说完她就做出想象的样子，傻傻的笑。她明白，在聪明的男人面前，女人要尽量装得傻一点，这样才能引起男人的好感。如果男人觉得你比他还智慧，那就会失去心理上的优势而远离你。果然，梁平安笑了，说你是说我的动作像毛泽东啊，我那有伟人的魅力啊。两人说着说着，气氛就融洽起来。关倩茹看他的眼神，有点飘忽起来。
　　房间里忽然就有了暧昧的味道。梁平安走了神，想着她一进来就关了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想是想，他却并不把话题往那方面引，就含着笑看她的表演。其实，他也是动了心的。关倩茹的韵味，不比那个刘倩差。刘倩只是占着年轻，却少了妩媚。
　　关倩茹继续说着学校的事儿，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着。一会儿关倩茹说你这房子怎么这样热啊，说着就脱了外套抱在怀里。梁平安看着她笑了下，她也就笑了下，这一来一去的笑像是一种默契，又像是不期而来的约定。梁平安看着她怀里的外套，说里间有衣服架，挂那儿去吧。关倩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像个主人似的径直向里间走去，梁平安跟着也站起来，先是按了办公室的门上的暗锁。关倩茹在里面磨蹭了一会，听见外间的门锁一响，才朝衣架上挂衣服。梁平安一进套间，先是摸着她的头发，见她没有拒绝，就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双手搂住了她隔着羊毛衫耸起的乳房。关倩茹轻轻地惊叫了声，不知是拒绝还是响应。她几乎晕了，没想到梁平安就会跟着进来，虽然她的目光给足了暗示，。她扭了下身子，说梁老师这不好吧，你是我的老师啊。梁平安说老师和学生有什么不好，正好正好，就抱起她放床上了。床就在衣架旁，两人几乎同时倒在上面了。接下来的那一切，就很自然了。关倩茹开始还躲了几下身子，谁知她越躲，梁平安就越是急不可耐。关倩茹就打开自己的身子由他去了。渴盼了这么多年，就这么容易的达到了目的。她任他一层层的脱了她的衣裳，抚摸她身体的敏感部位。她一边享受一边想，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一个副县长拿下了。她激动得想哭。
　　关倩茹很满意自己那天的表现，每个细节都令她温馨。梁平安套间里的柜子上有面大镜子，正好对着床。她看着镜子里赤裸一对男女的动作，越发来了劲，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做出了各种动作，让梁平安疯狂不已。他床上的功夫，远比自己的丈夫和曲天宇厉害，也让她的身体上升到云天之上，又从云天飘下……在床上，她说梁老师，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叫你的名字好么？梁平安正忙着，说你爱咋叫就咋叫，叫我儿子也行啊。比起刘倩，关倩茹那方面就成熟了许多，骚了许多。刘倩是被动的，关倩茹是主动的。她用舌头把梁平安舔得舒舒服服的。
　　那天出了县政府的大门，关倩茹就去了人人家超市，买了那种品牌叫黛安芬的化妆品。前些日子，她就听人说了，效果很好。可是一站在柜台前，看着那价格，就又舍不得钱了。隔了几天，她拿着妹妹的调动表去找梁平安。那会儿梁平安正在工地上，一听见她的电话，说马上回他的办公室。关倩茹连忙拿出还未打开的黛安芬，照着镜子往脸上涂抹。心急火燎地去了。云雨之后，梁平安给人事劳动局的麻局长打了个电话，就把妹妹调动的事情办成了。
　　如此简单啊。权力这东西还是好啊。关倩茹喜出望外。她这才后悔起前些年为什么没有想到发挥自己这方面的优势呢，真是资源的浪费。要是早开了窍，说不定都拥有县长、书记了，早当上科级干部了呢。女人啊，过了三十五岁就老得更快了，不敢往后想啊。赶紧，趁着还有魅力再为自己办点事。
　　心里有个魔鬼，身上有个空洞。关倩茹明白，这就是女人的优势。她要趁着姿色尚在，抓住这个优势。再过几年，弄不好脸上就有皱纹了。这皱纹是女人的天敌啊，男人见了会皱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