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庐州，庐雨山庄，僻静的西门之外。夜色朦胧。
　　“上官将军，请留步。”
　　上官天宇静静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衣蒙面人。
　　那人平静地看着他：“上官将军，是否奉王上之诏而来？”
　　上官天宇沉静地说道：“你是谁？你认得本将军？”他收到若虚谷的传讯后，就安排好一切，悄悄离开常州，易装而行，匆匆赶来。然而，却在庐雨山庄外被人拦住了。
　　那人慢慢说道：“上官将军名闻天下，又有几人会不认得将军？”
　　上官天宇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么，请问阁下是何人？”
　　“将军不必知道。”
　　上官天宇看着那人的左肩，那黑衣上绣着一只银色的飞凤。他豁然明了：“阁下是阅风楼的人？”
　　那人没有否认，仍是那句话：“请问将军可是奉诏而来？”
　　上官天宇淡淡地说道：“不是。”
　　那人微微皱了皱眉头：“将军是擅自前来的？所为何事？”
　　“阁下不必知道。”
　　那人眉毛一挑：“将军是为她而来的么？”
　　上官天宇默然不语，暗暗把手放在剑柄上。
　　那人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将军难道至今还不能释怀么？如若她要跟你走，当年就会与你一起走了！”
　　上官天宇暗暗吃了一惊，对方似乎完全知晓他的心事，为什么？而且还知道当年之事！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着，然后忽然说道：“既然将军仍如此坚持，那么，在下就让你与她见一面吧。但是，请将军务必承诺：绝不能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苏彦悄悄立在书房门前：“主君，上官将军来了。”
　　“什么？他来做什么？”司马浩云大吃一惊，手中的奏折也不自禁地脱手掉在桌上。
　　“主君，他是为了素素而来的。”苏彦平静地说。
　　“混账！”司马浩云大怒。
　　“主君，臣恳请主君恩准上官将军和娘娘见一面。”苏彦单膝跪下。
　　“不行！绝对不行！”司马浩云狂怒。
　　“主君，”苏彦抬起头来，恳切地说，“主君难道不想知道娘娘的心思么？”
　　“不！孤王绝不能让他们见面！绝对不行！”
　　苏彦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沉声说道：“主君，难道主君对自己没有信心么？”
　　“你！”司马浩云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愤恨地瞪着苏彦。是的，他怎么可能有信心？上官天宇是他最强大的情敌，那人在素素的心里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万一，万一……他怎么可以冒这个险？他不管素儿是怎么想的，他都绝不会放手的，哪怕他会因此而极度痛苦！
　　“主君，请听臣一言。如果，如果主君希望能解开娘娘的心结，那么，请让上官将军与娘娘见一面吧！”
　　“不，不可以！”
　　“主君，请随臣来吧，请听一听娘娘是怎么说的。”苏彦沉静地说道。
　　“你说什么？”司马浩云愕然了。
　　“主君，请恕臣擅自主张之罪。如今，上官将军应该见到娘娘了。”
　　“混蛋！”司马浩云霍然起立。
　　“主君，不管如何，都请随臣来。此后，主君要杀要剐，臣绝无怨言！”说着，苏彦轻轻站了起来，转身离去。司马浩云急步跟上。素儿和上官天宇见面了？他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情景！不，他绝不能允许他所害怕的事情发生！
　　
　　“素儿！”上官天宇痴痴地看着眼前窈窕瘦弱的白衣女子。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梦想着她，从没改变。自湖州一别之后，他们已经阔别五年多了！
　　“天宇哥？”阎素素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应该在永州，是一名参将，她怎么会在这里的呢？而那一句“天宇哥”却让暗中窥视的司马浩云的心都碎了！她不肯认他，却记着上官天宇！难道，在她心里面，他真的一文不值？所以，六年前，她可以狠心地离他而去，是不是？
　　“素儿，你，你一向可好？”上官天宇激动地走上前，紧紧地握着素素的小手。他闻说素素似乎忘记了过往的很多事情，连司马浩云都已不认得了，他不知道素素是否还会记得他这个人。如今，谢天谢地！素素竟然认得他！素素心里是有他的，对不对？
　　“天宇哥，我很好呀！你怎么会来的？”素素温柔地微笑着。
　　“素儿，大哥是为了素儿而来的。”
　　“为了我？为什么？天宇哥，你不是要驻守常州么？怎么可以来这里呢？”
　　“素儿，为了你，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哥哥都在所不惜！”上官天宇深情地说。
　　“天宇哥，谢谢你千里迢迢的来看我！”素素歉意地说道，“都是素儿不好，总是让天宇哥担心！”
　　“素儿，在哥哥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看到你，看到你好好的，哥哥做什么都可以！”
　　“天宇哥，我很好呀，一直都很好，你不用担心我的。”
　　“素儿，你又瘦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让哥哥心里有多痛么？”上官天宇心疼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她的俏脸。司马浩云急了，刚想冲出去，却被苏彦一把抓住。“主君，”苏彦在他耳边低声道，“请稍安，不会有事的！”正说着，却见素素轻轻侧身避开上官天宇的手。
　　“天宇哥，素儿最近身子有点不爽，所以有点消耗，但是不妨事的，现在已经好了。如今有哥哥照顾着素儿呢，请天宇哥不用担心。”素素柔声说道。她心里却在暗暗疑惑，那个“哥哥”到底是谁呢？他是那么温柔可亲，就和当年的阎肃哥哥一般。
　　“什么？哥哥？素儿，你说的是司马浩云么？”上官天宇吃了一惊，但一想到如今司马浩云就守在素素的身边，大概素素说的就是他吧。
　　“司马浩云？”素素愣了愣，但是，天宇哥说的是谁呢？这个名字好象以前曾听说过。天宇哥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素儿，你别担心！大哥这次来，就是为了接素儿的。”
　　“接我？”素素惊讶地问。
　　“素儿，大哥一直都在等着素儿！大哥此心一直都没有改变！素儿，随大哥离开这里吧！”上官天宇深情地说道。司马浩云更急了，拼力想冲出去，但却被苏彦牢牢地抓住臂膀：“主君，请稍安！相信娘娘吧！”
　　“可是，天宇哥，你调往常州，是朝廷之令，素儿是永州参将，没有调令是不能随同前往的呀。”素素记起了当年永州与常州换将之事。
　　“素儿，你随大哥到常州，朝廷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大哥也有办法应付，你不用担心！”
　　“天宇哥，我知道，素儿实在太没用了，总是让大哥担心。可是，素儿总不能老是麻烦大哥照顾呀，素儿总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呀，对不对？所以，请大哥放心！素儿这些年来都挺好的，素儿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素素耐心地说道。司马浩云的心又碎了！他痛苦地看着素素，心如刀割。苏彦只能同情地看着他，又心疼地看看素素：素儿，这些年来，难为你了！
　　“素儿，素儿，你忘了么？哥哥心里，一直都喜欢着素儿！哥哥只想一直都陪在素儿的身边！”
　　素素惊讶地看着他：“可是，天宇哥，上官嫂嫂一直在青州家里等着你呀。”
　　“素儿，并没有什么上官嫂嫂！大哥在五年前就已经把那门婚约解除了。大哥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等着素儿！素儿，大哥对你的心意一直都没有改变！素儿，嫁给天宇哥吧！素儿，答应哥哥吧！”
　　暗处，司马浩云又惊又怒又担心，怎么办？素儿会答应吗？他该怎么办？
　　素素轻轻地摇了摇头：“天宇哥，谢谢你！可是，素儿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素儿，你现在还担心什么？”上官天宇痛苦地看着她，为什么她到如今仍不肯答应他？她不是已经把司马浩云忘记了么？
　　“天宇哥，素儿，素儿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妻子。”素素诚恳地说。此言一出，三个男人都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素儿，你在胡说什么呢？”上官天宇急忙说道，“素儿，你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又那么善解人意，你一定会是一位极贤良的妻子的！”
　　素素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天宇哥，你不知道的。素儿，素儿绝不会是一位贤妻！”
　　“素儿，大哥不管你会是怎么样的妻子，大哥只想与你在一起！”
　　“天宇哥，你知道么？素儿是个很自私的女人。素儿，是天下第一妒妇！素儿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夫君有第二个女人！就算他只是偷看其他女人一眼，素儿也是会很生气的！更不要说，如果夫君想要纳妾或是在房里增加侍妾，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就算他是一国之主，如果他是素儿的夫君，要想坐拥三宫六院，美人环绕，那是素儿绝对不能接受的！如果夫君硬是要纳妾，素儿一定会恨他的。所以，素儿，不适合做一位贤妻！”素素慢慢地说道,“如果素儿是男儿，就绝不会选择素儿这样的女人为妻！身体不好，脾气坏，又任性，又爱吃醋，一定是个让人十分头痛的妻子！夫君一定会很快就对素儿这样的妻子感到厌烦的。”
　　苏彦惊呆了，他没有想到素素竟然那么坦然地直述自己的想法。他转头看看身旁的司马浩云，后者早已泪流满脸，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是的，苏彦深深地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这些年以来，司马浩云贵为楚王，一国之主，却日日独处，即使身边使唤之人也是清一色的宫监，没有一名宫娥，更不必说什么嫔妃侍寝之事。他一直都坚守着与心爱之人的约定。但是，如今，他一直苦苦等待的心爱之人却不肯认他！她一定是以为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誓盟了！
　　“素儿！你不肯相信大哥么？”上官天宇痛苦地说道，“大哥自十七年前与素儿相识，大哥就从来没有再看过任何其他女人一眼了！大哥心里眼里只有素儿一人！大哥立誓：上官天宇此生只爱阎素素一人！上官天宇绝不会纳妾，也绝不会碰别的女人一根头发！素儿，请你相信大哥吧！大哥一定会是一位忠贞不渝的夫君！”
　　忽然，司马浩云慢慢地转身走了，苏彦呆呆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他受了这样的打击，决定放弃了么？
　　“天宇哥，素儿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夫君！只是，素儿不配有这样的好夫君！”素素恳切地说道。
　　“素儿，求求你！给大哥一个机会吧！”
　　“天宇哥，请听素儿说。在素儿心里，天宇哥一直都是素儿最亲的哥哥！天宇哥哥和阎肃哥哥是一样的，是素儿最亲最敬最爱的人！素儿何其幸运，同时有两位这么优秀这么亲爱的好哥哥！素儿但求下辈子能做天宇哥哥的亲妹妹！”
　　上官天宇的心碎成粉末！即使没有司马浩云，她也是不会选择他的！她只愿成为他的妹妹，永远都是！苏彦只能同情地看着他。苏彦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所以，他可以放心地把司马浩云带过来。但是，司马浩云却没有等到这一刻就已心碎神伤地离开了。苏彦忧心忡忡，他不知道伤心欲绝的司马浩云接着会做出什么可怕的反应。
　　“素儿，为什么？为什么？你到底嫌弃天宇哥哥什么？”上官天宇绝望地看着素素。
　　“天宇哥，一直以来，你就是素儿的亲哥哥！素儿怎么会嫌弃自己的亲哥哥呢？但是，亲妹妹怎么可能想要和亲哥哥成为夫妇呢？素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嫁给自己的亲哥哥呀！”素素苦恼地说道。
　　
　　夜深了。阎素素静悄悄地走进自己的卧房，却惊讶地看到司马浩云侧身趴在她的床上，一动不动地，不知道是否睡着了。素素犹豫了一会儿，轻轻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他没有反应，似乎是真的睡着了。她又轻轻拍拍他的头，他仍是不动，她忍不住用力扯他的耳朵。他“嗳”地呻吟了一声，慢慢地转过身来，迷茫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瞬间又涌出了泪水。
　　“怎么了？为什么不睡到自己的床上去？”素素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嗔道。这些天，他一直都睡在对面的榻上。
　　他慢慢地爬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哽咽着说道：“嗯，想等素儿回来……不小心，就，睡着了……”
　　今晚的男人们怎么都成了爱哭鬼了？素素不禁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我不是回来了么？好好去睡觉吧。”
　　“素儿，我……”他欲言又止，只是眼泪汪汪。
　　“我累了，想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好不好？”她柔声说道。
　　他用力地点着头：“好，好，好！”却并不动身。
　　“怎么了？”
　　“素儿，我，我想看着你睡，好不好？”他哑声说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可是，我要把灯熄了才能睡的哦？”
　　“好，我，我就坐在床边上。”他连连点头。
　　侍婢把灯灭了，然后都悄悄退了出去。司马浩云静静地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心爱的人。昏暗的夜色之中，阎素素慢慢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