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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往而深(二)

作品名称:一路向南      作者:柒葉艸      发布时间:2020-10-24 09:07:14      字数:4248

  一)
  
  不在公司时,依路便唤戴文为“戴叔叔”,戴文起初一再表示抗议,要求依路按照广东人的习惯叫他“阿文”,依路不依。别人都叫妹妹依文为“阿文”,再这样叫他岂不重复?他拿她没有办法,只得任由她在各种场合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引来各种围观或是一惊一乍,似乎他所有的好脾气都是因了她才有了神奇的存在。
  在他们决定在一起的第一个周末,俩人乘车去看海。夜幕来临时,他们依偎在沙滩上看日落,戴文一只手揽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轻抚她的脸,手指慢慢移到唇边,他将胡子拉碴的脸轻轻往依路脸上贴来。依路一惊,情急中手臂用力往上一抬,胳膊肘撞得他的下额“啪”地响了一声,戴文痛得轻呼了一声:“你不愿意么?”依路刹时脸红到了耳朵根。他低头见她这副模样,更加怜爱地将她揽入怀里,轻轻问道:“我想吻你,你愿意么?”依路伸手试着摸他的下巴,他的脸粗糙却很温暖,黑亮的双眸像远处的星光一般深遂而温润,依路轻轻闭上了双眼,戴文的吻温柔而辗转,她第一次尝到了传说中爱情的“滋味”。海风轻拂,依路有些神情恍惚,她将戴文的衣袖紧紧地抓了抓,生怕他只是她夜来的一场幻梦。
  才不过几天,戴文就问:“依路啊,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依路眼珠儿一转:“结婚?至少也得等三年吧......”
  戴文一把将她横着抱起来转了个圈,然后轻轻放下来:“那不行,太久了,我就更老了,你爸妈嫌弃我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依路便不言语了。此时他们正在戴文空阔的院子里,一盆盆花花草草方被依路修剪了一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芳香。依路蹲下身来,用一条小小的白毛巾擦试不小心蹭在叶上的泥。
  “他们若不愿意,到时我就住到你家里去赖着不走。你看行不行?”戴文见依路眉头锁着,便赶紧蹲到她面前来哄她,“他们若要坚持把你嫁给别人,我也有办法,我就在你们以后住的院子前面建一幢房子,天天监视你......”依路撅了撅嘴,顺手将带泥的毛巾往他脸上拂。他一把抓住依路的手,另一只手轻轻一带,便又将依路抱了起来,这一抱就直接将她抱进了楼上卧室里。戴文在床边俯下身来深深望着她,依路早已羞得满脸通红,伸手去蒙他的眼睛。然而她此时的任何动作在他望来都是火种,只一瞬,他就被点燃了,依路对于他的攻势完全就没有抵抗能力,关键时刻只得在床上囫囫囵囵嚷道:“戴叔叔,你说过要听我的,我还没愿意.......”戴文只得轻轻一叹,磨磨蹭蹭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才十分不情愿地从她身上挪下来,趴在一旁喘着粗气。
  对于男女之事,依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概念,大一暑假时住她上铺的姐妹就偷偷往宿舍带过男生,铁架床摇摇晃晃了一晚,之间夹杂着那位姐妹“呀”的惊叫及藏忍不了的呻吟声。男生走后,宿舍里其他的人一涌而上,掀开被子“欣赏”她那染在床单上的一抹落红。她倒没有扭扭捏捏,反而极其大方地分享她昨日夜里神魂颠倒的感受。依路年纪最小,又是农村来的,只得蒙住头假装睡着了,但所有的动静与对话她也并没有错过。然而概念也只仅仅是概念而已呀,在戴文之前,所有关乎“两性”之事,依路的认知除了书本电视,便只剩了凭空的想象。依路明白,自己的“抵抗”以后将越来越无力,对于那即将到来的神秘体验,她既害怕又偷偷有所期待。
  依路便又去找宋远竹说悄悄话,宋远竹“哈哈哈”笑得在床上打滚,笑说依路你怎么能找个大你一倍的男人呢?这个老男人还能听你的话最后来个紧急刹车?这我可真的不信!见依路嘟着嘴似是生气了,她极力忍住笑,认真地歪着头想了想:“这么说来,戴先生倒是真的珍惜你。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两个人天天粘在一起,控制不住是迟早的。首先要问问你的内心,假如他以后没有娶你,你会不会后悔......”
  依路陷入了沉思,戴文是反复提起过要结婚的话,而对于她,距离二十岁生日,都还有一个月时间,“结婚”两个字原本对于她来说,还是个遥远的概念,何况未来的事,谁又比谁更有把握呢?宋远竹见依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笑而不语,站起来直接往床头的纸箱里翻找起来,偷偷将一盒东西塞进依路背包里。依路夺出来一看,小脸“腾”地红了。
  果然又过不了几天,戴文又问同样的问题:“依路啊,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依路像只树熊一样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LongLongAgo。”
  如此反复,两人倒也乐此不疲。
  二)
  对于依路与戴文的恋情,公司里许多同事都并不看好,尤其是阿莲。那时他们俩的事方处于半公开状态,阿莲特意选了一个晚上做了一次电力十足的“电灯炮”。她找到他们俩人常去的大排档将依路“揪”到一旁:“依路啊,作为姐姐,我还是要劝你擦亮双眼。戴先生那个人一看,就是与朱俊是一路的,专门欺骗你们这些小女孩......”
  依路只笑,尔后将阿莲的话一五一十隔空传给戴文。戴文就较上真了,将阿莲叫到面前,狠狠地与她理论了一番;直至最后,阿莲只得打着呵欠连连求饶,自此以后只敢偷偷对着依路“唠叨”。
  依路后来想了又一想,觉得阿莲的话有一部分其实很有道理。
  “戴叔叔,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再与朱俊一起喝酒?”依路窝在戴文怀里,认真地一根一根扯他下巴上的胡子。也不知怎么的,他的胡子每天都刮不干净。
  戴文低头在依路唇上轻轻点了一点,觉着“教育”依路的机会到了。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傻丫头,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有什么理不理的?朱俊这个人,私生活是有问题,但他的工作能力却不能否认,对我也算得上是忠诚。依路啊,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你要懂得与不同的人巧妙地相处。特别是在日资,团结永远好过分裂,明白不?”
  依路撅了撅嘴:“酒,你其实也不能多喝的......”
  “嗯。”戴文皱了皱眉,“那我以后要出去喝酒先向你申请,保证不过量。行不行?”
  依路点点头,过一会儿又有新的问题:“那你会与他一样吗?不久后就会腻了我,然后再去找别人?”
  戴文不作答,而是直接用嘴堵住了她的嘴。他将依路压在了沙发上,直到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依路也觉着自己问得愚蠢,但也不知为何,她总是忍不住会时不时问出同样愚蠢的问题。问得多了,戴文就有了些许挫败感,叹着气问:“我是不是让你很没有安全感?”依路一怔,又觉着并不是这个问题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患得患失原本并不是她的性格呀?
  到了冬至那天,临下班时戴文通知她,说是晚上各部门主管一起吃个饭,要依路陪他一起去。她原本以为只是例行的部门聚餐,去到饭店后才觉得不对劲,总觉着空气里充斥着别的况味。酒菜上齐时,戴文举起酒杯拉着依路站起来:“今天,我正式宣布与林依路订婚,请大家一起见证,凡是今天前来的同事,也请下次务必参加我们的婚礼!”祝贺声、掌声立时四向传来。依路木木地站着,一时惊也不是,喜也不是,莫不是这就是戴文认为她想要的“安全感”?
  末了依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戴文乐呵呵地频频与别人碰着杯,竟无来由地心生出一味不真实感来,她这样一想,也吓了自己一跳。
  青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奇怪,怎么没见向南向主管?”
  依路抬眼绕着圆桌找了一遍,向南还真的没来。她骤然想起,自己好似许久没见到他了,广东人的习俗是冬至大过年,他可能陪着米婷过节去了吧?
  “他那个人,最近好似有些不对劲。”青姐猛喝了一大口酒,对着她大大咧咧地道,“他整天心不在焉的,应该是失恋了!我总觉得他是喜欢你的!”
  青姐的这句话,戴文也听到了,他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依路一眼。众人散去后,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他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你不高兴了?”
  依路叹了口气:“我们的事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需要与他们交待什么,你说是不是?”
  戴文闷不吭声,好似在很认真地想她这句话,两人默默地往前走了半晌。他停下来,突然酸酸地问道:“你与那个向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嘛,也就是我刚来时,我们大家很合得来。”依路低声道,“我们能有什么事?他现在与米婷在一起呀。”
  “那你同我说说,你之前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他?”
  依路抬头看了他一眼,灯光下,他的黑色大衣领子竖着,只能看清他的半张脸,水汽氤氲似是绕在他的睫毛上。她认真想了想,淡淡回道:“之前,是有那么一点吧。毕竟他那时很照顾我......”
  闻言,戴文站住了,他用力地一把将依路紧紧搂过来,将她的脸揉进怀里,双目瞪得浑圆:“你以后只能喜欢我,喜欢别人哪怕一点点都不行!”
  依路鼻子酸了酸,轻轻点点头。她挣扎了半天,戴文仍旧不松手,两个人就以这样的姿势站在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停地往他们这边张望。
  “我都答应你了,我们回去吧?”依路只得向他撒娇。戴文不吭声,他将依路抱得更紧些,将依路的脸紧按在他胸膛上,将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喷着酒气说了一句话。依路的脸立时变得灼热,心里开始极其复杂地斗争起来。
  良久,依路摇了摇头,戴文重重地长叹了一声,双手松开依路,转过身快步向对面街道走去。依路愣在当地,双目一眨未眨地望着他离去,等着他回头,然而他并没有回头,他抬头挺胸地快速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依路一时没能回过神来,她怔怔地在街头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走回了宿舍。
  就由他去吧,依路有些想哭,今晚好端端的一个算是用来讨好她的“订婚宴”,喜庆得莫名奇妙,也忧伤得莫名奇妙。半夜里,依路仍毫无睡意,她将脸从被子里伸出来,一轮残月挂在窗台前,轻风拂来,竟也是寒意袭人。手机仍旧没有动静,戴文只是生气了还是打算就此将她放弃了?就算戴文就这样轻易地将她扔下了,她想她也不会再去乞求他什么。她不想骗他,也不想委屈自己去迎合他,爱情天平上的两个人,如果从一开始就失去平衡,后面的路也就无法再继续走下去。他若懂她,她不必多说,若是不懂,那么就算了吧。能就这样算了吗?她的心一阵阵撕扯般地疼痛,那个白天还在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不知此刻会不会也在心痛呢?
  她披了件外套走出门外,站到走廊里暗淡的路灯下。此时整个世界仿佛都是静止的,月色清冷,远处星星点点的也不知是哪一家的灯火,远处亦是有山的,山极矮且轮廓并不分明。她记得春天时她曾与钻房里的那群男工一起去爬过,那时的向南总有意无意走在她的外侧,似乎时时准备着在她趔趄时扶她一把,但一天下来却并没有出现那样的机会。他或者并不知道依路自小在山区长大,这样的矮山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危险可言。如果米婷的事没有发生,如果向南早过戴文一步向她表白,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她会选择接受向南吗?依路想。但是没有如果,早一步晚一步也就没有什么区别,缘分的事向来恰巧如此。
  依路趴到栏杆前,俯身往下望了望,保安室里的灯亮着,窗前现出两个人影来,两个人一动不动地正对着中间那盘棋。对面那个人头发乱糟糟地蓬乱着,神情严肃而专注,那不是戴文是谁?
  依路轻轻舒了口气,突然有倦意袭来,便轻手轻脚地步回宿舍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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