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狂飙行动

　　大年三十凌晨四点左右，江粤汉接到院党委书记凌子风打来的电话：“援助楚天抗疫的任务下来了，马上就要走，你看谁去？”
　　没等电话那头说完，江粤汉就截钉截铁地打断道：“凌书记，都什么时候，你还惦记着考验我的忠诚？疫情既是警情，也是命令，若有战，召必回，战必胜，哪怕再远，我一定得去！更何况楚天市那么近的地方，抗疫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你去了，家里怎么办？老伴同意吗？得先做通她的工作，别回头我那个老大姐来找我麻烦，我可惹不起她……”
　　“什么话呀？你这个领导是怎么当的？疫情就是命令，在举国行动的大是大非面前，她一个党员也该是积极一分子，她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去抗疫一线？你这个书记怎么在老大姐面前成了软柿子？大风大浪见多了，还搞不定手下一名党员？要记住，党指挥枪，一切行动听指挥！”
　　“你也别跟我甩锅，她是我十七年前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因为她没日没夜地悉心照顾，我早见马克思了。我没法儿命令她服从你的决定，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大姐那儿我没法儿交待。你家里的事还是你搞定，她是你老婆，你若摆不平，就显得你无能，没有大丈夫之英雄气概！”
　　“你别激将我，我用不着她同意，只是告诉她一声而已，大道理不用讲，她作为一名老党员，这次肯定也会想的通。这不过是我多次逆行中的一次，只不过换了个工作地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从抗击非典、埃博拉到此次抗新冠疫情，我哪一次没听党的召唤？哪一次不逆行而动？她又有哪一次阻拦过我？党员、干部、医生，任何一个身份都决定了我必须毫不迟疑地往前冲！”
　　江粤汉是广州市中医院党委委员、副院长，同时还担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广州市应对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专家组副组长，这次凌子风要他兼任国家援助江北省第二支中医医疗队队长、广东省中医医疗队队长。他自己也很有信心，已经届满68岁的他，无论如何都想去到楚天火线，亲自到死去战友李颜秋生前的医院工作，以报答当年楚天人民的深情厚爱和生而忘死的牺牲精神。
　　十七年前的二零零三年，江粤汉和现任院党委书记凌子风一道冲锋在抗击非典第一线，在与楚天市援助广州医疗队的护士长李颜秋共同救治一名重症“非典”患者鲍春梅时，三人不幸同时感染。而同为医生的江奥汉的爱人在他们三人同时感染的危急时刻，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野战隔离医院照顾三人，终于把江粤汉和院党委书记以及那个患者鲍春梅从死亡在线挣扎回来。而同事李护士长本来也有生的希望，可她救人心切，积极寻求各种治疗处方，还多次冒险试药，结果导致免疫力降低，病毒全面扩散，胃渍疡等多种疾病迸发，永远倒在那次“抗击非典”的战斗中。让江粤汉和凌子风、鲍春梅三人，一生铭记李护士长的高尚情操和舍身救人的献身精神。
　　打完电话之后，江粤汉就睡意全无了，穿好衣服戴好口罩就匆匆下楼去了。小区比平时安静太多，没有平常那种着急上班的人群闪现，也没有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学生们出小区门，穿过马路去上学，看不见小区外面马路上那么上班族挤公交车一路颠簸的情形，只有年迈的老婆婆们还一如既往地一摇一摆，穿过人群走向菜市场……
　　小区绿化精致，红花绿树正生机勃勃，只是花园里的人员比平时稀少，只有几个老头在练太极。江粤汉一见也兴致勃勃地蹬腿伸胳膊跟着练，几个老年人果然志趣相投，除了专心致志地打太极拳，还相互切磋技艺；时不时来一个“双龙戏珠”，阴柔并济，偶尔又来一个“大鹏展翅”，刚强有力，虽然打的很慢，却是以柔克刚。
　　练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左右，江粤汉估摸着老伴儿也该起床了。出征楚天的事儿，怎么着也得跟她好好商量，征得她的谅解与大力支持，对此，他对说服老伴同意是充满绝对信心的。
　　支持江北省医疗队临时组成了党支部，临行前召开党员发展大会，将马上要参与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一线医务人员赵英秀、楚穗巨、李光洲、梁大年四位同志，经过严格的组织程序纳为预备党员。在两位党员的带领下向党旗宣誓，与出征医护人员一同举行誓师大会，共同见证这一庄严时刻。
　　大年三十正是万家团聚的时候，街上下起了小雨。而且那个小雨似乎还下得格外悲凉，在这个冬季的雨夜，谁能明白医护人员家属的孤独，谁又能明白她们的忧伤，送行的人们纷纷含泪挥手泣别。
　　有人怀揣着一份紧张不安与悲伤失落的心情，静静地躲在黑暗的一角无声的抽噎。眼角的泪和雨点融为了一体，顺着脸颊流过身体，最终渐渐地和大地紧抱在一起，向大地述说着各自的离别与愁绪。也许，眼泪滑落是一种释愁的宣泄，更是一种内心洗涤的方式。
　　静观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世事的喧嚣和嘈杂吵醒了燥动不安的心，灯火辉煌的璀璨将送行亲友们的孤独更加映衬，通明的灯火将那一抹清影拉得很长很长，让这份孤寂在繁华与热闹中悄无声息的滋生。只有在这千愁万绪的离别之时，才发现孤独原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越是热闹的人群，离别的人内心的孤独就越深。在那一道流光里，塞满了愁绪与别离。
　　“相识40载，每次送你出征都是我最艰难的决定，虽然忧心，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更何况疫情肆虐横行，作为行医者，肩扛救死扶伤人间道义，无论如何也要挺身而出，逆流而上，才对得起那份崇高的医务工作，对得起那一句句党旗下的铮铮誓言，我对你和同事们很有信心!”
　　江粤汉还没回答呢，身边的小伙子小姑娘们却叽叽喳喳说开了：“阿姨，你就放心吧。2003年非典期间，全世界守护我们‘90后’，2020年新冠肺炎病毒肆虐，现在该轮到我们‘90后’来守护这个世界了。共抗疫情，爱不缺席。迎难而上尽显大爱本色，疫情防控靠的是咱们同心同德，有你两位白眉皓首的爱情支持，我们一定能战胜病魔；有我们大家奉献的爱，春天如歌灿然花开；有全国人民的爱，楚天亲人们在这个冬天里定会充满温暖。有你有我，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
　　“呵呵，一拨快乐无忧的小妮子!到了楚天市要好好工作、愉快工作呵!”江粤汉的老伴儿笑着回道。然后她就一个人伫立在雨中默默流泪，周围的风声、雨声，掩盖了她的悲戚。每当丈夫出征远行，她都会默默地送行。今晚碰到这样的绵绵雨夜，忧伤而寂寞的愁绪更加涌上心头，她强忍住一个人来到火车玻璃窗边默默地望着不说话，心中的伤感透出浓浓的想念和不舍。
　　可车上的姑娘们却不管这些，她们似手乐而忘忧地哼起了邓紫棋的歌曲《平凡天使》：当你祈祷能看见奇迹，你是否相信，那答案就是你。世界因为你，在痛里有感动。我们是平凡天使，但也可爱的人……
　　“嗯，闺女们说的多好啊，哪有什么白衣天使，不过是一群孩子换了一身衣服而已。亲爱的孩子们，一定都要好好地去，平平安安地回，你们的爸爸妈妈在家里等你回来吃元宵节的团圆饭呢！只要坚持不懈的奋斗，忘我的工作，你们最后一定会成功，一定会取得抗疫战争的全面胜利。我祝姑娘小伙子们工作愉快，身体健康，早日凯旋！”
　　一听老伴高兴地谈笑风生，江粤汉便对前来送行的家属们进行安慰道：“只要有爱，所有美好会如约而至。为了千家万户的安康，今晚得有多少白衣天使舍小家为大家，毅然奔赴疫情防控第一线。无畏出征，扶危渡厄，咱们是最美逆行者，我向你，也向默默支持他们的家人致敬!”
　　一听江粤汉的话，很多送行的亲属都激动得暗自流泪，纷纷默不做声，江粤汉便高兴地调侃道：“历来贵人出门多风雨，这次也不例外，就当是老天垂泪为我们壮行吧！漫天的眼泪是谁为谁哭泣？留一滴在心里，但愿能温暖这微凉的夜晚。亲人们，放心吧，十七年前的‘非典’被我们战胜，这次的‘新冠’也会被我们踩在脚下。因为楚天是一座英雄城市，它有钢铁般的意志，有火炉一般的炽热，病毒最是欺软怕热，所以，全国医护精英一到，火热的激情、高涨的士气，立刻就会化作火焰喷发，犹如火焰枪一般‘扫除害人虫，全无敌’……哈哈。”
　　“别光顾着贫嘴，你是队长，队员就是你的兄弟姐妹，照顾好身边的亲人，让他们平安归来是你的责任；帮助楚天人民抗击‘新冠病毒’，打赢这才‘抗疫’战争是你们此行的目的，也是你们肩上的重任。坚强，努力，小心谨慎，信心百倍，早日取得胜利，平安归来！”老伴又说话了，而且还铿锵有力，让所有在场的人们无不动颜，纷纷深受鼓舞。
　　江粤汉马上兴奋地对老伴说道：“人生，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陌上花渐开，春天定会来。待疫情过去，我们相约春天，你也来楚天游玩吧？届时，亲爱的老伴，我在楚天等你，咱们一起去吃热干面，在东湖绿道上听涛赏梨，观十里桃花，看繁花似锦；走累了再在湾岛绿堤上小憩，做一个充满绿意的楚天春梦……”
　　“不、不！既然去到楚天，我肯定不光只吃热干面，我还要‘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我要漫步于汉口江滩，打卡过长江大桥，好好领略东湖风光，怀旧儿时之春游情结，在鸟语林寻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留恋忘返。
　　“要去东湖西北岸中部的小岛行吟阁上，看四面环水，看荷风桥、落羽桥像彩虹一般南北相连；更要去逛江夏区五里界的熏衣草风情园，看看五月熏衣草花开，望着整片紫色的海洋激情澎湃，双拥入怀，吹着微风，闻着熏衣草的花香。现在想着想着，我就醉了……”
　　“啊唷！亲爱的老伴，刚才听你如数家珍，看样子，你想去楚天已是蓄谋已久？那儿是不是有可心的人儿在等着你啦？！哈哈哈……”江粤汉调侃道，他没想到自己的老伴儿已提前深入了解了楚天市的风景名胜了。
　　江粤汉身旁的男队员跟着起哄：“哈哈，江阿姨好浪漫啊，江队长你这种玩笑可不是从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口中说出的。呵呵，人老人心不老，青春焕发了呀！”
　　而车窗上面的姑娘们也伸出脑袋扮鬼险，跟在江粤汉后面起哄：“江老，你和阿姨都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还那么浪漫温情，那么疯狂肉麻？岁月在你们身上仿佛止步了，没法阻止你们再度返老还童，重温旧梦哈！”
　　江粤汉驳斥道：“这怎么是肉麻呢？哦，就兴你们年轻人轻狂，就不兴我们老年人张扬？这也太不公平了嘛。我可不管，等疫情结束，我一定要与老伴儿登黄鹤楼，仰望黄鹤西归白云远去，携手去看龟山和蛇山，好好欣赏一下‘前临大江，北带汉水，西背月湖、南濒莲花湖’的龟山风景；然后再去龟山之尾，月湖之滨的古琴台，聆听一曲‘高山流水’古韵……”
　　“哈哈，你们老两口可真是夫唱妇随，心有灵犀，什么都能想到一块儿啊？既然领导都有如此雅兴，我们年轻人岂有落后之理。等疫情结束，我希望江队放我们几天长假，我们也要到天兴洲去放浪形骸，在青山工人村路的汽渡码头等船靠岸，夜宿天兴洲这座长江上的孤岛，领略这个人心向往的世外桃源……然后再深入到石榴红村去感受徽派建筑风格的新农村建设，进农家乐，享受田园生活，欣赏绝佳美景……”
　　“哦，小妮子们野心不小嘛，工作还没干呢，还都想‘假公济私’，‘混水摸鱼’去游山玩水，趁机揩国家的油？”江粤汉挑逗道。
　　“嘿嘿，我们可没想揩油哈，只想等疫情结束之后缓几天回广州，就当是提前补回抗疫期间的休假呗。我们想去长江边上坐一坐刻着11种‘爱情密码’的‘情侣石凳’，到楚河汉街上打个卡，去户部街尝尝美食；看一看这条百米小巷，是如何因毗邻藩台衙门而崛起，成为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名楼名景？是如何因名江环绕而成为美食天堂的？哈哈，过早户部巷，宵夜吉庆街，看那里的夜幕降临，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阅尽街巷繁华，尝遍人间美食，然后再买、买、买，疯狂购物，那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啊。”
　　“还说我老伴儿早有预谋，看样子，你们这些小妮子也真没少费心思。不，你们是在挖空心思，变着方儿游山玩水，挥洒青春！”
　　“对呀，我们就是要去欢乐谷拯救那这颗躁动不安的心，就是要去楚天天地那个盛产网红美食的江滩边拍照留影。反正那里从不缺豪车和美女，颜值也是占据楚天美食圈的前几名，吃个饭顺便街拍不要太完美呵。还有，江老，听说那个青山江滩秋日的景色奇美，好似莫奈笔下的印象派画作，花丛和树木被精心培植，芦苇配合着鼠尾草、鸢尾、菖蒲款款生长……芦花盛开的季节，飞絮柔情，如同情话，永远都说不完。谈恋爱的人们，若没有在漫天飞花的芦苇丛中缱绻走一遭，就不算真正爱得浪漫。所以，我们得去打一下卡，哈哈哈……”
　　“看着大家那么开心，我也格外舒畅。那好吧，好不容易来一趟楚天，我也不能冥顽不化，因循守旧，只要你们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勇挑重担不怕牺牲，赢得这场抗疫战争的最后胜利，我老头子就擅自作主，放假三天尽情游玩。届时我也‘老夫聊发少年狂’，到神农区木兰山上去看玫瑰园，摘一朵玫瑰向老伴表达心意；到外环在线，寻访久负盛名的金口那颗江南古镇的璀璨明珠；参观游览吴家花园的西洋式楼阁的绿意笼罩，看常春藤高傲的藤蔓沿着荒凉的墙向上攀缘；在深深庭院内踱着碎步，凝望落花满地，闻一闻堂内混合有馥郁的楠木香气和茶香……”
　　“好呀，江队，谢谢你的成全。我们要到汉阳江滩的鹦鹉洲桥主题公园，去感受一下‘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浓浓诗意；爬上晴川阁小坐，静静地发呆，看着滚滚长江东逝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去一趟涨渡湖湿地公园，看一看湖边水草成片生长，蜻蜓在戳出水面的残枝上簇成一团，远望苍翠的池杉和嫩绿的浮萍，寻找现实中的‘绿野仙踪’；在生机勃勃绿草茵茵上面躺卧打滚，给游湖中的小鸭喂食；远眺碧波浩荡，鹳鹭云集，鹿麂奔腾，欣赏沉湖湿地壮观美景。”
　　“嗯，同事们，就这么定了！到了楚天大家要撸起袖子加油干，早一点把这个‘新冠病毒’消灭掉。我们一起加油！”
　　“楚天加油！”“华夏加油！”“马到功成！”“早日凯旋归来！”送行的人们也跟着到车上的医护人员高喊着口号。
　　开往楚天的高铁隆隆驶出站台，一分钟后便风驰电掣地飞驰在原野上，远方的景物隐没在黢黑的夜色里。列车沿着一字长蛇般的路轨，在星星点点的田野间穿行。奔波劳顿的旅客绻坐在车厢座位上，倾听着窗外风雨交加的呼啸声，和车轮碾过铁轨引发“嗖嗖、嗖嗖”令人震颤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