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李红做梦也想不到，心上人王明清早已移情别恋，与崔凤确定了男女关系，并卿卿我我，海誓山盟。
　　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王明清为什么不来信？难道说他……不会的，不会的，他那么爱我，不会发生那种事儿。可是，可是，噢，是为了给自己办回城继父不答应，或者不怎么顺利吧，他想等有了确切消息再告诉我。对，不会有错，肯定是这样的！王明清你真傻，办不下来就办不下来，只要先把我接回去，咱俩领了证，别的事情都可以慢慢来，慢慢来……
　　也不对。就算是没有确切消息，就算继父不答应，这长时间你总得有封信啊，难道说这其中另有隐情？哪，哪问题出在哪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红，芸秀姐可多次提醒，让你要远离王明清，还说他人品不怎样，根本就靠不住，难道说他，他……唉，快别胡思乱想了，就算真那样，分开的时间又不长，是有别的什么想不到的事情吧。
　　“李红，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你接回来，咱俩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亲爱的，记得照顾好自己，让我放心。爱你的王明清。”李红无数次地翻读王明清最后来的那封信，次次百感交集，回回潸然泪下。
　　王明清啊王明清，你知道吗，李红我怀了你的骨肉，你的孩子！你让李红怎么办，如何活下去啊？！王明清，临走时你说过，相爱的人会心有灵犀，不能言传也能意会；可如今的李红，已经徘徊在生死边缘上，难道说你，你，你就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吗？
　　都说怀孕的女人敏感，心眼儿乱麻一般，何况未婚的李红？她口问心，心问口，满脑子都是问号。心如那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近两天，李红感觉小肚子硬梆梆的，可怕的是，有时候还一跳一跳的。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得赶快通知孩子的父亲王明清！可是，可是写信也太慢了，而且，有些事情还不能明说，那就，那就拍电报？对，要拍就拍加急的！
　　王明清，李红我走投无路，为了让你尽快赶过来，也没别的办法了。
　　“王明清，电报！”
　　正上班的王明清顿时紧张起来，他从邮递员手里接过电报，用颤抖的手抽出内容瞥了一眼内容，触电似的又塞了进去。
　　“签字啊！”
　　“噢，好，好。”王明清忍着心跳，胡乱签了字。
　　“小王，谁的电报啊？”同柜台的女同事看他目瞪口呆的样子，非常好奇，就问他。
　　“没，没谁。”王明清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不知如何来回答。
　　“哟，没谁，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还是加急的呢。”
　　“噢，大姐，是，是这样的。一个同学结婚，通知我参加婚礼呢。大姐，我上个厕所，麻烦你盯一会儿，谢谢。”王明清生怕同事发现端倪，传到女朋友崔凤的耳朵里，慌忙找借口搪塞过去。
　　王明清将宿舍门反锁，抽出内容：“速来接李红。急！急！急！”
　　虽然只有八个字，可字字重如千斤！特别是那下“命令”似的三个感叹号，不止震慑王明清的心，也震慑王明清的魂！
　　李红为啥哪么着急回来？是遇到什么棘手，解决不了的大事了？不会吧，就算是那样，何青也能为她解决啊！何必大动干戈，拍加急电报？王明清百思不得其解。
　　李红聪明、善良，处处为我着想，她那么爱我，不会小题大做的。肯定是遇到了不好开口、非得让我出面解决的事情，要不然决不会这样。想到这里，王明清心酸酸的，眼眶湿润了。
　　可是，王明清马上就联想到崔凤与她的哥哥崔军来。
　　李红对不起，说心里话我不喜欢崔凤，她哪有你漂亮，哪有你善良，哪有你能干呢。可为了我的前程，王明清别无选择啊……再说，是那崔凤主动投怀送抱，硬追我的。我，我，王明清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而且，崔军他亲口答应，只要我在原单位好好表现，年底拿出好的业绩来，来年年初就能调到税务局工作。他让我先从基层干起，不出两年就可提拔当干部，这对我王明清来说，可是百年不遇，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哇！
　　李红，我知道你想快些回来，也知道你想我，可是，可是，可是王明清我有难言之隐哇。李红，既然咱俩这辈子无缘，没有结果，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永不相见。请看到王明清救过你命的份儿上，原谅我，忘了我吧。
　　有道是人不为已，天殊地灭。王明清将心一横，一划火柴电报化成了灰烬。
　　话分两头。电报发出后，李红掰着指头算日子，一天过去了，没有王明清的消息；两天过去了，没有王明清的消息；三天、五天、一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王明清的任何消息！王明清，你这竟然是为什么？为了什么啊？！
　　可是，肚子里面的小东西才不管这些呢，她的反应一天比一天强烈，无论李红怎样勒、怎样捶、怎样击，还是豆芽菜似的健康成长，一天天地变大。王明清求你了，求求你快把李红接走吧。
　　李红正在广播室胡思乱想，门一响小吴进来了。强打精神问：“这么闲，没上课？”
　　“好几天没课了。红姐，有件事瞒了你很久，我，我，我……”
　　“瞒我，啥事了？”
　　“再不说就没时间了，现在必须告诉你。”小吴抚了抚镜框说。
　　“傻姑娘，啥事了这么严肃？来，坐下来慢慢说。”
　　“我要走了，马上就要离开草原了。”
　　“走？你也分配了？”
　　“不是分配。红姐，父亲说草原交通不便，气候恶劣，一直想让我尽早离开；加上他身体不大好，就走后门从医院开了证明，并且办了病退。喏，这不，让我回去接班呢。噢，还有红姐，这次杂里嘎知青点变动比较大，回城的人除去我，还有小李和小张呢，手续上老班长开会走前都给办好了。”
　　“这是好事儿啊，怎不早告诉我？”
　　“因为你这段日子心思重重，闷闷不乐的。老班长走前又特别吩咐过，让我们几个晚些日子走，先别把回城的消息告诉你……可是，可是红姐，刚接到我爸的电报，让我尽早赶回去，说延误了报到的日期还得重新办理，可麻烦了。这不，邮局小车下午回旗里，正好顺路。”
　　“好妹妹，我这就给你准备准备，带些干粮路上吃。”
　　“已经收拾好了。红姐，你可得答应我，要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啊……”小吴摘下眼镜，抹起了眼泪。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好妹妹，咱不哭。”李红噙着泪。
　　“要不是急着回去上班，我还能多陪你几天。红姐别急，你那么优秀，即使不回城，在草原上也有所发展啊。不像我，在草原转正不转正的，好歹还是个老师，回城只能当工人。”
　　“你爸单位好像是机械厂，对吧？”
　　“是啊。”
　　“你还小，又有民办教学经验，抽空好好学习，将来肯定用得着。”
　　“你也一样。红姐，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啊，会好的。你要振作起来，照顾好自己。红姐，我会经常写信，抽空来看你的。”
　　“放心吧妹妹。”李红与小吴紧紧拥抱，眼泪成双成对滚下来。
　　就这样，朝夕相处，同宿舍的小吴离开了。
　　王明清如人间蒸发般，没传过来任何消息。
　　小李、小张也没等回他们的老班长，就回城了。
　　失落、烦闷的李红，天天以泪洗面，夜夜噩梦缠身。呼天不应，喊地不灵的感觉时时困扰着她，不止一次想到了死。
　　李红啊李红，人都说再巍峨的山峰都能被征服，可你眼前这道坎恐怕是过不去了！既然过不去，又解脱不了，还不如保全个清白好名声，一了百了，离开这个世界！
　　老天爷啊，你做得对，李红她犯下了弥天大错，就应该这样惩罚她！
　　星期天的早晨，李红清早就起了床，洗涮后对着小镜子梳理起自己长长的秀发，细心地将麻花辫子编好。她含泪翻开箱子，从最底层抽出平时舍不得穿的绿裙子穿上，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看看。她决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再回杂里嘎知青点看看张志强、王婶老两口，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可是我要真走了，年迈的父亲知道了可怎么办？还是回老家看看，要是哥哥在家就更好了，然后再……”李红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李红，不要自欺欺人，为自己找借口了，因为你傻，你呆，你不配，你不是一个好姑娘，你不是一个好姑娘！你想过么，你爹要是知道真相后会怎样？他肯定会恨死你，恨死你的！怎，难道我说的不对？好，好那我来问你，一个大姑娘，你连自己的贞操都守不住，还有脸见你爹？想你的哥哥？你还要不要脸了，还懂不懂廉、耻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啊？怎，冤枉你了？还是委屈你了？活该！李红我告诉你，从此以后不准你伤心，更不准你流泪，听清楚没！”
　　李红杏眼圆睁，咬牙切齿，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声嘶力竭地骂着、吼着。发泄了好大一会儿才将镜子一扔，然后扑在床上，放声痛哭。
　　李红哭啊哭，哭啊哭，听到外面的声音才站起身来。她用毛巾擦干泪水，拾起镜子理了理秀发，平息下自己情绪，正要开门出去，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红儿她，就住在这个屋？”是爹的声音？我，我这是做梦吧？
　　“李红，在家吗？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瞬间，提着包的何青就与父亲走了进来。
　　“爹！真的是你？你怎来了？”李红又惊又喜，向父亲扑了过去。
　　“不是你让小何回老家接我的吗？难道不是吗？”李父问。
　　“噢，是的，是的。不过我，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望着何青的眼神，李红会意地笑着，连忙说。
　　“红儿，你不说草原的伙食不是很好吗？可你瘦了。怎，嗓子也有点儿哑，是不是感冒了？来，让爹好好看看，孩子，身体好吧？”
　　“好着呢。可是爹，你老了，真的老了……”李红哽咽地抚摸着父亲的丝丝白发说。
　　“你爹又不是妖精，能不老？呵呵……红儿，咱可得好好谢谢小何。人家绕那么远的路替你把我接过来，太麻烦了。爹呀，都不知道说啥感激话好了。”
　　“不客气伯父，和你说多少次了，我去那里是有事，是顺路。”何青说。
　　原来，李红不稳定的情绪、反常的举动，时时刻刻牵动、缠绕着何青的心。他知道问题的根源肯定在王明清那里，就决定回李红老家，当面问问王明清，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明清回城手续是何青办的，所以，何青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王明清工作的五金商店。可是，商店已关门，王明清也不在宿舍。何青从隔壁王明清同事那里听说，王明清一下班就和他的女朋友出去了。
　　“女朋友？”何青气得浑身颤抖。
　　“是啊。”
　　“去哪了？”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找他有事吗？”
　　“那我在这里等会儿，方便吧？”
　　“方便倒是方便。不过，他不到深夜是不可能回来的。来，进来喝水。”
　　王明清同事即随和又健谈，没多大工夫，何青就全部打听清楚了。原来，王明清上班没多久就与崔凤谈起了恋爱。
　　“谁让人家王明清长得帅，时运不错呢。你看，继父退休前是干部，女朋友的哥哥如今大权在握，将来还能有错？”
　　“好了，谢谢你陪我说这些。不打扰了，等王明清回来我再过来，再见。”
　　何青出来后，信步来到公园，正好看到王明清与崔凤十指相扣，携手并肩，向公园门口走过来。
　　“王明清，认识我吗？”何青冷笑着。
　　“啊，何，何，何青？怎么是你，你，你来，来了……”望着脸色铁青、怒火冲天、近在咫尺的何青，王明清惊呆了！他望望何青，望望崔凤，结结巴巴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喂，跟我走！快点儿！”
　　“王明清，他是谁？很不高兴的样子，你认识吗？”崔凤疑惑地瞅着何青。
　　“噢，他是知青老班长，说话嗓门大，粗人一个。崔凤，毕竟一起几年，何青他好不容易进趟城，我想和他说说话，好好唠唠，你先回去吧。”王明清后退了几步，低声说。
　　“这样素质的人还能当班长？啧啧啧……想想都可怕。嗯——不过，人家早想听听你们插队的故事了，还不想离开么，你说你说，到底行不行啊。”崔凤撅起小嘴，摇晃着王明清的胳膊撒娇。
　　“何青他刚来，等明天，明天……”
　　“可这么早就让人家离开，嗯——再说明天人家还要加班，得等到后天下了班才能见到你。你说你说，人家想你可怎么办啊，嗯——人家还不想离开么。”
　　“宝贝听话，回去吧。”
　　“那，好吧。”崔凤不情愿地松开了王明清，笑盈盈地来到何青面前，礼貌地说，“老班长认识下，我叫崔凤，是王明清的女朋友。我有事要先走一步，等有时间听你讲插队的故事。好了，再见。”
　　何青挤出一丝微笑冲崔凤点了点头。然后与王明清一前一后进了公园，来到假山后面的一片空地上。
　　“王明清，你个畜生！”没等王明清开口，何青的拳头已经落下。王明清双手抱头，任凭何青拳打脚踢，不敢叫疼，更不敢还手。
　　“王明清，你畜生不如！你给我说说，临走那天你是怎样和我保证的？这才几天啊，你就这样？王明清，你欺骗了刘芸秀，欺骗李红，随意践踏她们的感情，你还有一丝一毫的人性吗？”
　　“老班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何大哥，求求你别打了……”
　　“王明清，你是站着撒尿的男人！你人品恶劣我知道，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变了心，这么快就出尔反尔有了新欢！你，你，你就不怕遭报应？”
　　本来，何青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男人，别说与人打架了，连口角都很少发生。可为了李红，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大哥，我的亲大哥，你听我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咱俩会被管片民警发现的，如果真到了派出所，对谁也不好是不是？大哥，你骂得对，王明清不是人，是个十足的大混蛋，可我是不得以，有难言之隐啊。别生气了大哥，王明清求你了……”王明清生怕被民警发现，何青再将自己的他那些丑事说出来，凭崔军的神通，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自己岂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王明清跪在地下，可怜兮兮的样子。
　　何青这才住了手，理智也占了上风。他清楚自己下手有多重，就王明清满头满脸的鲜血不算，身上肯定有伤。进了派出所罚款不说，至少也得拘留一星期。小吴马上就走了，李红一个人怎么办？
　　为了尽快回到草原，回到李红的身边，何青命令自己不再冲动。不过，他生怕眼前的这个人再次燃起自己刚刚压下去的怒火，便大步离去。
　　杂里嘎知青所有的家庭地址，何青都清楚。第二天吃过早饭，何青就去了李红家。
　　“伯父，我叫何青，顺路看看您。草原空气好，这个季节也美，李红让我接您过去玩儿几天呢。”
　　“何青啊，听红儿说过，说过。小何，谢谢这些年你对李红照顾。”
　　“不客气。您收拾下，咱下午就走。”
　　“这么急？”
　　“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小何，前段日子回城的那个王明清，也是你们知青点的吧？要不去你去他那里看看，看他有没有别的事儿。”李父说。
　　“唔。”何青觉得恶心，不想再提起这个人。
　　“他刚回来还来看过我呢。呵呵……看那样子，好像和红儿，红儿……”李父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说好。
　　“噢，您是说那个王明清啊，昨天已经见过他了。”
　　“小王他，他挺好吧？”
　　“不是好，是好得很！伯父，你猜我看到他时他正在干什么？人家呀，正和女朋友肩并肩，手拉手，在公园里谈情说爱呢。”何青冷笑着说。
　　“女朋友？噢，还以为，还以为……”
　　“伯父，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听说王明清女朋友的哥哥，可是大权在握，人家可是前程似锦，了不得啊！”
　　“噢，原来是这样啊。”
　　就这样，何青把李父接到了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