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情敌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过去一个时辰。
　　明小叶困意袭来，缩在被窝中，道：“地上凉，你别打地铺了。”
　　卓言忍不住笑起来，道：“你确定你清醒吗？”
　　“嗯？”明小叶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卓言将室内的几张木椅并排放在一起，取出一件棉衣披在身上，往木椅上一躺，道：“一点也不冷，你安安心心地睡吧。”
　　明小叶道：“你真不冷啊？”
　　卓言道：“我总不能跟你挤一张床上。”
　　“那有什么。”明小叶道，“我看过化蝶的故事，书生和女扮男装的书生睡一张床上，中间放一碗水格开，咱俩可以效仿一下。”
　　卓言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满脸红通通的，黑夜之中，明小叶看不到他古怪的神色，急切问道：“病了？”
　　卓言很小的时候听外婆讲过化蝶的故事，当时只觉得有趣，如今已是少年郎，从前不明白的现在都明白了，道：“小叶，你知道两个书生最后……感情更进一步吗？”
　　明小叶道：“什么更进一步？”
　　卓言道：“你真不明白？”
　　明小叶道：“当初看戏看了一半，回家听阿娘说两个书生最后身死化蝶。我就纳闷了，兄妹之间也没有感情那么好的，同窗会好成这样？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不要活了，至于吗，脑子有病。”
　　卓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果然什么都不懂，道：“睡你的吧，别乱出主意。万一我一脚把水蹬洒了……你太小，以后再说。”
　　明小叶“哦”了一声。
　　卓言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不放心地道：“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跟别的朋友别乱出这种馊主意。”
　　明小叶睡得昏昏沉沉，脑子里不清不楚，随口含糊道：“我只跟阿娘睡一张床。”
　　自从明小叶偷偷来了一鹤轩，卓言连续数日眉开眼笑，和平时判若两人。见着老仆恭恭敬敬，嘘寒问暖。被父亲当众训斥辱骂也不在乎，脸上的光彩丝毫不减，唇角总是有意无意间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
　　卓天奇自以为老虎发威终于收服了小狼，把儿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好生得意。赵影察觉到不对劲，暗暗留了心，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偷偷溜到一鹤轩，在大门外悄悄往里张望。
　　该着倒霉，卓言窝藏“不速之客”好多日没被发现，胆子越来越大，早读的时候懒得装模作样，坐在地上和明小叶弹琉璃珠。
　　二人前方三尺开外挖了一个小洞，谁能把琉璃珠弹进洞里谁就赢，赢者学猫叫，输者学老鼠叫。
　　玩了半天，两个人不分胜负。卓言灵力高功夫好，莫说小洞离他三尺的距离，即使百尺的距离，也能把琉璃珠弹进去。明小叶在家里常和母亲玩这个游戏，胜在熟能生巧。
　　时间一长，明小叶有些腻歪，道：“最后一局定胜负，用石头剪刀布。”
　　卓言道：“好。”
　　二人一起把右手藏在身后，念完“一二三”，同时亮出手。
　　卓言赢了，一把大剪刀剪碎了明小叶的布，得意地一笑，“喵呜喵呜”地小声叫起来。
　　明小叶学做老鼠的样子，“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卓言乐不可支，一把揪住明小叶的辫子，道：“我抓到老鼠了，哈哈。”
　　“哼哼，瞎猫碰上死耗子。”
　　话音一落，明小叶才意识到把自己也骂了，和卓言一起捂着嘴笑。
　　他们两个一直把声音压得极低，赵影修为不错，隐隐约约听到一男一女说悄悄话的声音。她感到不妙，轻轻推开大门，蹑手蹑脚走到房门边，一掌将其推开。
　　室内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门外的人与门内的人互相瞪着眼睛，卓言怕明小叶遭到训斥，道：“她是我朋友，你别跟我爹说。”
　　明小叶怕卓言遭殃，道：“我一会儿就走，你全当没看见。”
　　赵影进屋关了门，露出和卓天奇有几分相似的神情，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道：“师哥也太没分寸了，虹桥盛会的耻辱忘记了吗？你怎么有心情耽于享乐。这次我会为你保守秘密，下不为例。”
　　所有人都要他谨记耻辱，莫要忘了一雪前耻。父亲、兄长、几个自认为关心卓言的师兄弟，几乎每天唠叨一遍。
　　赵影更甚，虹桥盛会之后盯紧了卓言，哪怕他发会儿呆，赵影也会将一个“不务正业”的罪名扣下来。
　　卓言深受刺激，强忍着怒火，道：“下不为例。”
　　赵影见他让步，又将矛头指向明小叶，道：“你谁家的熊孩子？你自己耽于享乐不学无术也就算了，干嘛拉着我师哥一起学坏？你知道我师哥多了不起吗？耽误了他的前途你负责得起吗？”
　　明小叶脾气暴骨头硬，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早一巴掌抡过去了，为了卓言不受牵连，只得忍着烧心灼肺的怒火，小声道：“下不为例。”
　　赵影不依不饶，道：“赶紧离开，一个女孩子在男人的房里算什么，真是的，没教养。”
　　明小叶一咬嘴唇，道：“你放心，我很快就走。”
　　赵影转身要出门，忽然想起疑点，道：“不对呀，师哥这些日子的反应奇奇怪怪，小丫头不会天天来吧？怎么没人发现？”
　　明小叶摁住卓言，道：“我从狗洞里钻进来的，行不行？”
　　赵影沉默不语，抽弄几下鼻子，循着淡淡的香气走到床边，从床底下翻出各种各样的美食。
　　卓言暗中攥紧拳头，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
　　赵影痛心疾首地道：“师父早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师父一心磨炼师哥的意志，你怎么不明白师父的苦心，私藏这么多吃的？赶紧扔出去，我可以当没看见。”
　　卓言尚未答话，明小叶终于火了，道：“脑子有病吧，饿什么体肤？卓言哥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点东西怎么了？你饿自己的体肤了劳你自己的筋骨了吗？你尝过吃不饱的滋味吗？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也办不到的事情没资格要求别人办到。”
　　赵影家境优渥，得父母的宠爱，被卓天奇偏爱，当然没尝过吃不饱的滋味。
　　她却有一番自认为对卓言好的理由，辩驳道：“卓家祖祖辈辈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都是从小历练出来的。我师哥有重任在肩，饱受磨砺才能有出息，你个小妮子什么都不懂。”
　　明小叶道：“这哪是磨砺，这是虐待。从精神和肉体上一起摧残卓言哥哥，他当年住在云萝庄的时候我娘悄悄给他把过脉，气血严重亏虚，导致他的潜力不能正常发挥。否则以卓言哥哥的天赋在十四岁时能与绝顶高手比肩。继续虐待他，卓言哥哥的修为会停滞不前，身体也会落下病根。”
　　赵影道：“谁虐待他了？师哥如今身强体壮，这不是挺好的。”
　　明小叶道：“是我娘连夜请医师炼制补气血的药物给他调理身体，凭你们给他吃的米饭萝卜汤，不把人饿死才怪。”
　　赵影愣怔片刻，道：“你是我师父提起的小妖女？”
　　卓言怒道：“你说话注意点。”
　　赵影好一阵气愤难过，抓起床上的枕头要砸过去。忽然注意到枕头上淡淡的花香，凑到鼻端闻了片刻，道：“怎么回事？”
　　明小叶道：“什么怎么回事？”
　　卓言一个少年郎，绝不会有这种花香。赵影几步冲到明小叶身边，抽弄一下鼻子，发现枕头上的香气与她头上身上的一模一样，惊道：“你在我师哥的床上睡过觉？”
　　明小叶道：“我困了，难道我睡地上？”
　　赵影如一只发疯的母老虎，红着眼斥责道：“女孩子家的脸面也不要了？懂不懂男女应该避嫌？我师父说得太对了，老妖女培养出一个小妖女，简直不知羞耻。”
　　“你骂我可以，扯上我娘干什么。”明小叶更怒，一拳朝赵影的鼻子挥过去。
　　赵影侧身闪过，一掌拍向她肩膀。卓言上前及时拦住，抱着明小叶后退数步，道：“赵师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怪罗姨别怪小叶，别跟我爹说。”
　　赵影道：“她别再耽搁你的学业前程，我自然不会说出去。”
　　卓言道：“我给她收拾点东西，会亲自送她离开朔风城，你先出去吧。”
　　赵影道：“我希望师哥说到做到，赶紧让她离开。”
　　卓言冷声道：“我和小叶是朋友，要说几句道别的话，请你先出去。”
　　赵影赌气离开一鹤轩，终究是放心不下，过了一个时辰，以切磋技艺为由返回去，左看右看不见明小叶的身影，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师哥别怪我，我是为了你好。”
　　卓言冷笑道：“从小到大我听了太多这种话，你们人人都是为了我好，谢谢啊。”
　　赵影听出他的不满，道：“师哥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有今天的修为，应该感谢师父对你的培养。”
　　“哼，赵师妹，那你的心思呢？”卓言的冷笑中满是鄙夷不屑，“你自小拜师朔风城，担负着光宗耀祖的使命，与卓家最有出息的人联姻，会助赵家更上一层楼。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十分讨厌你，打死我也不会娶你。”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赵影又气又委屈，“我承认我喜欢你，师父也有意让卓家赵家联姻，可我从来没想过强求。我一直认为女孩子也可以凭自己的真本事站上高峰，没必要仰仗与世家大族的联姻。我督促你看着你，是觉得你前途光明，被耽误了太可惜。”
　　赵影性子很直，不会藏着掖着，也不会作伪，卓言相信她，脸色缓和了些，道：“谢谢你对我好，但我真的不需要这种好，你出去吧，这本符咒的书我要抓紧时间看完。”
　　赵影不弄清他的心思不罢休，道：“你说清楚，为什么不需要我这种好？我错在何处？”
　　卓言有些无奈，道：“师妹，我出生在世家大族，我明白自己有责任维持家族的兴盛。但我也想过正常人的日子，你每年从家里回来，说着你父母高高兴兴地和你一起吃饭，给你的碗里夹菜，陪你逛街看戏，不知我有多羡慕。我父亲夸你的时候，我特别希望被夸奖的是我。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孤单，不知被冷落的滋味，更不知被打击有多难受。”
　　赵影很是不解，道：“你这么没出息，我和父母一起吃饭把你羡慕的不行了？得一句夸奖，你就受刺激了？”
　　卓言很是头痛，颇有对牛弹琴夏虫语冰的感觉，冷声下逐客令：“好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