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步走错全输光

　　一
　　春过去了，夏天到了。郭冬宝他们卖狗的买卖丝毫没有进展，困惑在资金问题上。
　　这天三人在郭冬宝家里窝着，郭冬宝不停地眨么着眼皮开动着脑子，说：“咱的狗是卖得就剩一条了，我也让我这俩姐夫搞得没脾气了。你俩再想想，还能从哪儿弄来钱，咱该贩狗了呀。”
　　二毛听着郭冬宝的话，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了葛优德得神经病的事，摆动着脑袋龇牙说：“你那俩姐夫咋是那样呢，事赶得真巧，还真把你二姐夫当成神经病了，那笑话闹得。”
　　郭冬宝翻了翻白眼泄气地说：“别提了，二姐夫不借钱还耍人，大姐夫更甭提，比二姐夫还狡猾，纯粹是个说大话使小钱的人。也是的，他差点坐上仙鹤走了。”
　　虫虫还真不知道这事，问：“啥，坐仙鹤了？”
　　郭冬宝摆摆手说：“不提了，就是那次小四轮车祸，小事。”
　　“现在没事了吧？”
　　“没别的事，就是脖子歪了。他自己说的，成六点零五分了。”
　　虫虫学着歪脑袋的样子，说：“呀，要老是这样的话，那有点看不起人的意思啊。”
　　三人都笑了笑，继续琢磨着怎么能搞到钱赶紧贩狗。
　　
　　二
　　姚文国遇车祸还算命大，幸运之神护身，胳膊断了接好了，脑袋只是磕震了一下，丝毫没受到影响；唯独一样，脖子落下了毛病，脑袋向左偏。他自嘲说他是永远不走的表——六点零五分；脖子转动时受了限制，比方说身子右边有响动，他想扭头看，那不行，必须得整个儿身子扭动，甚至脚底下也得转动，这才能寻找目标。对此他自己仍有自嘲的词儿，说这叫大方向把握得好，适宜搞政治工作。
　　这会儿他自己给自己设计了一套健脖操，每天活动一小时，想慢慢矫正过来。搞得老婆和儿子一看他活动脖子就发笑，小儿子学着爸爸的样子也经常歪着头。
　　
　　三
　　郭冬宝仨兄弟为凑钱的事绞尽脑汁费尽了心思。有天二毛想到个点子，他神情凝重，沉稳地说：“我感觉，人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得冒险，就跟那打仗一样，要不拿出个不要命的拼死劲儿来就别想赢！”
　　郭冬宝一听不对劲，问他：“啥事，你说。”
　　二毛呼啦一下又坐直了身子。
　　郭冬宝懵了，不知二毛心里有何打算。
　　只见二毛像是憋了一肚子怒气，愤愤地说：“咱们把现有这些卖了狗的钱全部拿出来，看看咱们的命硬不硬，出去狠狠地赌一把，赢够两万就撤；一旦输了，算咱他妈的命苦，再想办法。男人嘛！”
　　此言一出，似是撞出了沉闷的钟声，余音嗡嗡四壁环绕。郭冬宝愣怔过后，产生了豪气的冲动，胸间砰砰作响。
　　他们相互看了看，郭冬宝问虫虫：“你说呢？”
　　虫虫一想到之前，刚才提起的劲儿又泄了，他紧皱眉头唉声叹气地说：“唉，那条路我走多年了，难活的时候多，好活的时候少，不想活的时候也有。”
　　郭冬宝点燃一支烟，顺出一句老年人的话：“应该说赌字后面有把刀呀。”
　　想起当初，虫虫依旧心情灰暗：“唉，为赌博，我对我爸发过特大毒誓，说我要是再去赌，两天不吃饭，结果后来我又去赌了，我爸真把我关在房子里饿了两天。心狠呀，拿手一顶肚皮就是后面的骨头。”
　　二毛摇头撇嘴嫌他笨：“那咋能让你爸知道呢。”
　　“废话，那咋能不知道？可话返回来说，我们街上那后生，一晚上赢过五万，五万哪！我是没那命，郭哥也许你行。”
　　郭冬宝心里开始“咣当咣当”的动摇了，这辛辛苦苦干起来的养狗事多不容易，总不能因手头钱不够就这么耗着吧，这能把人活活地耗死！他不停地在地上走去走来走来走去，忽然停下脚步，咬着牙花子冷静地说：“咱现在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要就这样一直想下去准定是死路一条。这个事情么，要不咱们就玩儿这一回，看看咱的手气？！”
　　二毛粗声憨气欲罢不能地说：“对。撵到悬崖边上就得玩儿命。”
　　三个人当下就乌龟吃秤砣——铁了心。咬定牙关以无比勇气为后盾，决定孤注一掷，要拿出血本到赌场去死磕一回。
　　
　　四
　　葛优德，近一年来的日子过得腻腻歪歪，风不是风雨不是雨，看着是晴天，一会儿又多云，干啥都不顺心。专利证书到手都大半年了，无声无息闷在抽屉里不见天日；自己的钱借出去拿不回来，连续几趟上门讨债无果不说，那倒霉的二强雪上加霜还进了黑房子，倒像是自己把人家撵进去的。不顺心的倒霉事一件接一件，按下葫芦起了瓢，影子一样追随着他。时间就这么无聊地蹉跎去了。
　　人要该倒霉，吃过中药就摔跤——痛苦；鸟屎掉在眼皮儿上——睁眼闭眼都不行；喝凉水都塞牙缝儿——怪了。
　　他们家的水龙头坏了，姜红梅让他到建材市场去买。
　　这会儿他挤上了公交车，车上人多，相互拥挤仅可容足。
　　以前人们概括说，这世上有七十二行（偷盗），各行各业都有它的市场，人多的地方就是贼出没的市场，那是小偷的“工作”地点。
　　葛优德刚一上车挤缝隙站下，就被一小贼瞄上了。
　　听说当贼的有四门必修课：速度、灵性、耐力、贼光。
　　当贼的手也长了五个指头，但只有两个有用；您有所不知，贼那俩指头上有真功夫，甭管什么东西，只要那俩指头夹住，准能轻巧地拉出来。
　　第一课：速度。在滚腾腾的开水锅里，用二指往出夹快用完的肥皂片，必须要练到百夹百出，皮肉不伤的程度，那才算达到快。
　　第二课：灵性。小贼先期出去，不偷东西，只是观察，分析，回来之后，恭恭敬敬向老贼谈感受，接受老贼点评；十次分析判断，要有两次出现差错，那就不能过关，继续激活灵性。
　　第三课：耐力。练习挨揍功，大“闭兜板子（巴掌）”“啪啪啪啪……”连续打十五个，刚开始被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必须要学会极力控制，稳定；在被打的过程中，要找准方向，东就是东，绝不能认成北。经过一段时间的搧耳光考验，头不晕眼不花了，三百六十度连续转，突然停下来，马上就能择准逃跑的方向，半秒钟之内，能箭一般射得无影无踪。
　　第四课：贼光。贼光就是练眼神，首先练唬人眼。下钩眼瞅准一个地方不准动，一直瞅到双眼流泪，擦了歇歇，然后再练，一日三次，每次一小时。经过半年的练习，一双正常眼睛瞬间一变，整个儿眼球能发出灰蓝色的光，透过灰蓝色的光，能看到两只鹰一样的带着毒针的芒，一般人都能让这眼神吓回去，不敢吭声。
　　这四门功课都以优良的成绩过了关，经老贼点头，正式请罢拜师宴，这才开始放手外出。
　　今天葛优德出门没看日子，姜红梅让他到市场去买个水龙头，一上车就碰上个合格的“优秀”小贼，他紧贴葛优德站立，尖尖的俩指头提起，将要插入葛优德的屁兜儿；低转头向左右钩了一眼，灰蓝色的光“噌噌”射出，一旁坐着位老者，瞪大眼睛出神地呆呆地看着那贼的二指。
　　小偷夹钱的时候最反感旁边有人盯着，他用膝盖轻触了老者一下，老头儿仰脸一看，看到了那双训练出来的鹰一样的唬人眼，顿时蔫儿了。
　　小贼偷窃得手，车到站一停，像泥鳅似的溜了。
　　等车再次启动后，那老头儿用手碰了碰葛优德，说：“喂，你兜里的钱，让小偷偷了。”
　　“啊！”葛优德立刻伸手掏摸了一把，完了，钱没了。火气冲顶的他责怪老者，“哎呀——您咋不早说呢？”
　　“他拿眼瞪我，我哪敢呀。”
　　“哎呀——”葛优德一声哀叹想着下车回家，钱没了，拿什么买东西？
　　那老头儿十分同情葛优德的遭遇，他本能使然，拿出一副好心肠说：“以后出门小心点，小心起来就偷不走。俗话说……”
　　“行行行行了。”葛优德一连说了四个“行”打断了老头儿的话，“该管的时候不管，这会儿说这话有啥用？还俗话说，您刚才随便说一声我也没这事啊。”
　　车上的乘客都笑了。老头儿仍是好心好意地说：“我说是为你好，那总比下次再……”
　　“谢谢谢谢，谢谢您老的好心。这不没用嘛。”
　　“是，我是好心才……”
　　“您就别说了，好心我领了。我马上就到站下车回家。”
　　老头儿里面的座位坐着个年轻人，他悄悄拉了一下老头儿的袖管，压低声音问：“大爷，您刚才要说的俗话是啥呢？”
　　老头仰起脑袋瞟了一眼葛优德，侧着脑袋以手挡着嘴巴低低地说：“日日防贼不吃亏，年年防旱不忍饥。大爷知道这个理，所以小偷偷不了。”
　　“哈……”年轻人笑了。葛优德翻了一下白眼没说话。
　　那老头儿嘴巴贴近年轻人的耳朵，以更低的声音说：“我说好话他还不爱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