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张主任看上了宋未丫

　　家家户户都亮灯了，刚才还很热闹的树下桌子旁只剩下大癞子和水远两个人。水远妈收拾好碗筷，她拽住一个七八岁的男娃，扬手打他的屁股。说别在这儿跑啊！没看到你幺叔正跟大队干部在商量事儿吗？这么不懂事的娃，一边玩去！
　　娃儿们知趣地走远一点，到另一家灯比较亮的楝树下去玩。他们不一会儿又分成两派，拣棟树果子砸对方的脑壳。要是正好砸中嘴巴和眼睛，他们才开心哩！
　　这时，水远的小侄儿建议玩当官发财的游戏，娃儿们齐声拥护。有个小一点的跳起来举双手赞成，旁边的一个小坏蛋乘机拉下他的裤子。小家伙太瘦，裤子很容易就被拉下来了，露出他白花花的屁股。他慌忙忙的去提裤子，回过头来说：“女的不准看！”女娃儿们便慌忙地捂了自己的眼睛，然后让“”嘁嘁嘁”的笑声从手缝里漏出来。
　　十来个娃儿分两排，面对面举起双手臂，齐着肩高，然后互相搭着手，形成了能让一个人通过的隧道。他们先选个大一点的女娃，让她弯蜷起一条腿，脚后跟贴到屁股后头，用另一条腿跳动着通过人墙隧道。其它的娃儿便大声唱:
　　“城门城门已打开，
　　有钱无钱的都进来。
　　穿黄衣，跨白马
　　到城里去当官发财哒！”
　　
　　看到这些他们玩得高兴，水远又想他自己的女儿了。大癞子也把目光收回来投到水远身上说：“这么点小东西，一个个都想进城当官发财，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从此过上好日子！”
　　水远嬉笑着摇摇头，意思是你吹牛。大癞子仗着酒勇，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你想当民兵排长吗？就我一句话，你信不信？”
　　水远不以为然地说，你有这么大板眼？当民兵排兵有狗屁用？我他妈考兵都考上了，还不是被人整下来了！
　　大癞子把嘴巴伸到水远的耳朵边，说我现在有后台你晓得啵？郝部长……他给我撑腰，这还得亏你呀！要不是你当初参军搞调查，我怎么能认得郝部长呢！
　　"好，那你提拔我当民兵队长，这可是你说的！”
　　大癞子连连点头，用一根手指头戳戳天，又指指自己的喉咙，然后又捎带上他父母发誓，“我如果骗你，我是母狗下的！”
　　水远埋着头笑起来，如此看来，大癞子好像是真心的！
　　大癞子说郝部长问你几次了，就看你愿不愿意出山了！
　　水远听了这话，别提有多高兴了！出山？像诸葛亮一样走出茅庐？这世道真的是要变样了吗？你大癞子认得几个字？只会打小报告，你都当副主任了！我就弄个民兵队长当一当让彭三秀看一看！
　　水远点头说：“好，我听你的！”
　　水远突然举手朝大癞子脸上就是一巴掌，原来他打中了一只蚊子。他把它展示给大癞子看，嘴巴嘟噜道：“这狗东西，喝我们主任的血，我要你血债血还！”
　　大癞子喝的酒被一巴掌打得半醒，他捂着脸哭笑不得。
　　“写我爹的什么材枓？亏你想得出！”
　　“写他用锄头砸你，用铁锹砍你脚，流了好多血！”
　　“绿豆大一点的事，非得整出一个西瓜来！”
　　“你看，什么觉悟？阶级立场哪儿去了？”
　　水远不作声了，大癞子去撒尿，桌下的狗被扰了清梦，“呜呜”低叫几声又趴下头贴着地儿去睡觉。等大癞子回到竹床时，水远打了个哈欠，夜已经很静了！
　　两个人又接着往下说，水远说写材料整老丈人这可使不得！我有家有婆娘娃儿的，这样做除非我再也不回倒口湾了！他告诉大癞子，三秀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媳妇。上一次打架，爹举着锄头要砸下来，三秀一起身把它抓住，唉，我他妈的真对不起她呀！
　　大癞子开始做政治思想工作了，他说：“万事开头难，你要迈出第一步，以后的路就好走了！我现在都半脱产了，我在大队部有办公桌，桌子上有杯子和本子笔。年底三三零水库要开始修建，这一修就是几年，我还去修水库吗……”
　　水远若有所思，说你得解放了。水远听见挖河筑堤修水库，头就有些膨胀眼睛就冒金花花。在倒水湾这两三年，年年年底挖河挖堤，这怎么总也挖不完呢？
　　
　　他想起第一年他刚出倒口湾，他打着赤脚卷着裤腿站在河底里挖泥巴，挖了一锹土，他也学着人家胳膊一伸两手一扬，想把锹里泥土送到半坡上，可他不够力，踩的土也不够紧，泥土撒在不远的河下坡，引起人们一阵大笑，笑完了有人就说，这可不是在稻场扬谷子哟。
　　他又想起挑土爬坡，那两箢箕土压得他的肩膀生疼，他挑了一会，腿就发软打颤了，有一次他一下子连人带筐子滚了下来……
　　大癞子见他低头不语，就启发说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是不是？你本来有很好的前途的，你自己不珍惜，老丈人又拖后腿，我真的是想帮你的。会打三棒鼓还得两班人呢！我也想有个好兄弟与我搭把手。
　　小远点点头说，理是这么个理儿。
　　大癞子乘胜追击，说我今后开展工作，不也得有个心腹参谋什么的，你读书多，脑子活，叫什么……得来全不费功夫，郝部长就说你是个人才，可惜了！
　　水远笑着说是狗腿子，帮凶，大癞子一拍竹床，吓水远一跳。他大声说，对，对！一朝君子一朝臣，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水远似乎有点动心了。“写材料我就当民兵队长了？民兵队长还挖水库吗？”
　　大癞子不作直接回答，他瞥水远一眼说，机会是自已掌握的！我看你像块狗肉，上不了正席的！不过你比裴五儿强一篾片儿，你妈离得近，三秀一家再也不敢欺负你了，嘻嘻！
　　水远忍住没发作。妈上次去倒口湾大闹了一场，直接导致老丈人被当场抓走，这让自己悔不该当初。可如果不是你大癞子跑到大部队去报告，爹能被抓走吗？死大癞子，你太恶毒了，借刀杀人啊？
　　
　　天上只有几颗不多的星星，有点远也不怎么亮，月亮像累了一样停在树梢上。蝈蝈在暗处有一声无一声地叫唤，荧光虫一闪一闪如同瞌睡人的眼窝儿。做游戏的娃儿们玩够了发财了都回家了，宋家沟很多户人家都熄了灯。蚊子们张牙舞爪前赴后继地围攻他们俩，水远建议边走边说话，顺道把你送一程。
　　两个人动身往倒口湾方向走。
　　水远拍一拍大癞子的肩膀，喂，兄弟，你真知道我现在最想什么吗？大癞子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装糊涂，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自己的女人和娃儿！你怎么不派人来接我？假心假意！嘁，真是个老光棍，看样子还得拄着光棍走下去，脑壳里没这根筋！”水远嘲笑他。
　　“派人来接你？我又不管这号生娃儿吵架取和的事！”
　　“你不管，是哪个烂屁眼子的大队报告带人来抓我爹的？你就是踩着我爹爬上去的！”
　　大癞子并不生气，他走了几步撞一撞水远的肩说，你要回去也等后天在宋家沟开完你爹的斗争会呀！哦，现在接你回去，你跟彭三秀抱着睡瞌睡了，你哪还有力气上台斗她爹！
　　水远说你一肚子花花肠子呵！大癞子不好意思笑笑，说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见猪蹄儿在地上跑吗？
　　走到村中间一座有草垛的人家，大癞子停下来了。他拉拉水远的胳膊说：“从你到倒口湾做女婿，田里耕地堤上挖河，是哪个对你最好？帮你最多？你不会心里没数吧！”
　　水远点点头，用手指捅一下他的肚子。
　　大癞子长吐一口气，一阵酒气混合着口臭扑鼻而来，水远用手扇一扇：“兄弟，我们说好了，你要帮我当民兵队长。你赌了咒的别忘了！”
　　大癞不答话，他突然站住了低声说道：“这屋里有个女娃儿叫末丫儿，是吧？长得好瓜溜！”
　　“怎么啦？她妈要把她嫁到街上去，好像都过门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宋未丫不干，前几天哭着到大队部告她妈包办婚姻，说那男的都快三十岁了都秃顶了，他死了女人的，两个娃儿！”
　　水远怎么不知道未丫呢？她只比自已小两岁，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玩，还扮过夫妻偷着盖过红布呢！他结婚到倒口湾后，有一次正好与末丫儿在她家后门口遇上了。末丫儿亲热热的叫他水远哥，说你怎么能低着头到别人家做女婿呢！做女婿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你真不知道我……我一直在等你吗？
　　水远以为她在开玩笑，也沒有往深处想。后来就听说她家亲戚把她介绍到沙市去了。那男的大是大了点，但末丫儿嫁到城里去，过几年把娃了生了把户口上了，只要那男人疼她，她要多享福有多享福！
　　怎么还在大队部闹呢？这不弄得满城风雨吗？这下好了，这光棍也动了凡心看上末丫了！
　　
　　离倒口湾不远了，大癞子突然建议两个人去新河里游泳。说天气太热了，反正也睡不着。水远这些天躲在家像老鼠一样，心里早就想到水里泡一泡扎几个猛子爽一爽了。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脫了上衣拿在手上，甩着跑着跳到新河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