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反常现象怪森森

　　一
　　姜红莲又想到了姚文国说他不是从车上摔下去的，明明是二蛋开车，他坐在高高的秸秆上面，都摔成了这样，怎么还不是摔下去的呢？疑惑他是错乱了，还是大脑的记忆力出了问题。于是又试探着提醒说：“文国你忘了，你是上午去出诊，坐在二蛋拉秸秆的小四轮上摔下去的。怎么，忘了？”
　　姚文国微闭着眼看着屋顶回忆：“那时候我眼前一片金光，一片黑暗，脑袋呼地一下，感觉冒出一股白烟，就像是保险丝烧断了，眼前一片昏黑。但我不是摔下去的，是仙鹤把我接走的。”
　　听他说到这儿，姜红莲才从惊疑中惊醒，刚才迷迷糊糊说“再见大鹤”，原来大鹤指的就是仙鹤。妈呀——形容人死了才说驾鹤西游，他怎么能说是仙鹤把他接走了呢，太恐怖了！她满脸正色对姚文国说：“千万不胡说，仙鹤不会接你，你一直就在医院。”
　　姚文国则表现出十分认真的样子，且眼里翻出异样的白眼球，说：“不——我真的是驾鹤西游了一回了，这会儿才回来了，说不定啥时候还走。”
　　姜红莲吓得浑身哆嗦，拉开门呼叫大夫。
　　值班医生闻声而来。姜红莲神色慌张怯怯抖动着说：“医生，他在说胡话！”
　　姚文国看了一眼医生又睡去了。
　　医生仔细观察了一番，没什么异常情况，便安慰姜红莲说：“不要在意。受伤这么严重，说点不正常的话，或是什么随便说的话，都是正常的。过了今晚上就好了。”
　　经医生这么分析解释，姜红莲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
　　郭冬宝的日子过得太不寻常了，上午连着受了两趟气，向二姐夫、大姐夫借钱令他哭笑不得。从大姐夫的圪遛村刚回来就听说二姐夫得了神经病，心里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又说是大姐夫出车祸到了医院。呀，这两趟事咋赶得这么巧呢？妈呀，我再也不敢问人借钱了。在医院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他感到精神极度疲劳。
　　姜红菊也累得快抬不起眼皮了。
　　郭冬宝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在抵抗冥冥中的撒旦般地说：“大姐夫这下可麻烦了，从那么高摔下来戳到树坑里，而且是头冲地，我想是伤得轻不了。”
　　姜红菊亦是分析着说：“搞不好颈椎会出问题。”
　　郭冬宝点着头想着。
　　姜红菊忽然生气地说：“真气人，还当医生，也太放肆了；拉秸秆的车那么高，晃晃悠悠的啥地方也敢坐。哼，五十大几的人了，不要命还耍杂技。肯定，俩眼扬扬误误不知看哪儿，咣当，摔下去了才知道。”
　　郭冬宝摇摇头分析说：“哼，我觉着他不是看哪儿，肯定是没抓住绳子，也许……要不就是窝那儿躺下了。睡吧，今天脑子太乱了。”
　　说是睡吧，这一天发生的事颇似电影里的象征性画面一样，哗哗哗在脑子里不停地闪现。
　　
　　三
　　夜深了，姜红莲虽然也感到疲劳袭来，但没有一点睡意，因姚文国老说天上的事，她第二次又叫来医生。
　　医生进一步观察后分析说：“可能是疼痛造成的意识混乱，也可能是意识偏向在作怪。”
　　姜红莲却断言说：“不像是。要是大脑混乱应该是说点儿人听不明白的，颠三倒四的话，他这老说是仙鹤把他接走的。您说仙鹤……”
　　这位老大夫警觉地皱皱眉头，他的传统意识深处也有迷信思想。在动物园看看仙鹤这没啥，要是魂魄坐在仙鹤背上谁都心虚。他仔细观察了姚文国平稳的睡相和均匀的呼吸之后，还是凭经验宽慰家属：“状态很好呀，没啥问题。不要多心，不会有啥问题的。”
　　老医生刚要转身离去，这时姚文国忽然睁开了眼，目光游移不定，看似非看医生。
　　老医生被他的这种眼神有所惊异。
　　姜红莲轻声安慰姚文国：“文国——这位是医生——你现在是在医院里，放心吧。”
　　姚文国只是在他的“仙境”里回话：“哼，我坐在仙鹤背上，在白云上飘呀，飞呀；一会儿浮起来，一会儿又浮起来，总是飞呀飞呀，绵绵的，一点儿颠簸的感觉没有。我又到刘仙府做客……”忽然一阵疼痛袭来，他“啊呀呀呀”又是一声长长的呼叹。
　　站在一旁的老医生倒是遇过类似这种情况，但没遇过这种极为古怪的情况。他提醒自己镇定，然后冷静地说：“你要镇静，这里是医院，我是医生，呆在这里不会发生任何问题的。知道吗，你是开小四轮拖拉机的人送来的，不是什么仙鹤，仙鹤背上是不能坐人的。好好躺着，听从医治。”
　　姚文国躺着的脸部正对着医生，但他眼睛却瞅着房角上方，翻出一多半白眼球，努力发出沙哑的声音：“刚才仙鹤……我也是医生。”
　　“呀，原来你也是医生呀。”他心说在这儿给我说他是医生，什么意思？于是郑重地说，“脑子里要安静。你虽然是医生，躺在这床上就是病人，是我给你看病，我是医生。要接受我们的治疗。”
　　姚文国闭起眼嘟囔着念叨：“那只仙鹤……”他又睡着了。
　　姜红莲又慌了神：“刚才他就是这样的胡说！”
　　只见姚文国嘴里又像是念叨似的说：“仙鹤西游……金光四射……啊，刘仙那是高塔，真仙风道骨呀……”
　　老医生凭他多年的经验在判断他的错乱程度，说：“你睁开眼好好看看。”
　　姚文国没睁眼。医生继续说：“这里是病房。对吗？”
　　姚文国没说话。
　　老医生继续说：“这里有医生和陪伴你的爱人，知道吗？”
　　姚文国毫无反应。
　　老医生继续说：“这医院里没有仙鹤，更没什么刘仙。明白吗？”
　　突然姚文国含糊不清地开口了：“你当然不知道有刘仙。我知道，我知道，我才知道……”说着说着，他又昏昏然睡去，还拉响了鼾声。
　　姜红莲看着昏睡中的丈夫，成串的泪珠潸潸滚落前襟。
　　
　　四
　　第二天早晨，葛优德一家吃过饭，姜红梅紧手在厨房收拾碗筷。葛优德在准备上医院的东西，二人匆匆忙忙就要赶往医院，去看望姚文国。
　　
　　五
　　一束明亮的刺眼的晨光从窗户泄入病房，劳累了半天一夜的姜红莲坐靠在窗户前的椅子上睡着了。
　　护士小姐推门进屋叫醒了姜红莲：“喂，醒醒，准备一下，今天你家病人八点半手术接骨，第一台。”
　　姜红莲谢过护士转身向姚文国看去，只见睡眠中的姚文国半张着嘴抽抽着鼻子，像是要打喷嚏，果然“啊嘁”一声，喷发出一个有力的大喷嚏，随之那沙哑滞涩的嗓音便吼叫起来：“啊呀呀——”这个大喷嚏震醒了他，震得他脖子疼痛难忍，瞬间僵缩起来，“疼死了，疼死了，打得脖子疼断了！”
　　姜红莲赶紧过去抓住他的手，确信他的脖子受了重伤：“别动，慢点儿啊，再别打喷嚏了啊！”
　　脑门儿上疼出一层汗液的姚文国，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吓死我了。快给我捏捏鼻子，别再让它打出来。”
　　姜红莲立刻捏着他的两侧鼻窦一松一合一松一合。她手捏着鼻子，不自觉把他的脑袋扶正一些，突然姚文国发出怪怪的挤压喉咙的沙岔音：“别动——一动更疼。继续捏鼻子，千万不敢再打出喷嚏来。”
　　姜红莲闭闭眼，加重了手指上的力度。她一边捏着鼻子一边说：“这可麻烦了，打个喷嚏脖子还这么疼，这要一会儿做手术，哎呀你可千万不敢再打喷嚏了啊。”
　　虽然她不停地捏着鼻子，但姚文国又感觉有引逗喷嚏的痒痒又要往上蹿，立刻吩咐说：“捏得重点，用劲，又有想打的意思。”
　　姜红莲闭了闭眼，更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六
　　郭冬宝和姜红菊匆匆用过早餐，出门打车向医院赶去。
　　
　　七
　　姚文国这一趟车祸可是受了老鼻子大罪。左臂断了的骨头要复位，必须得由年轻人抻拉开。俩年轻医生刚上手比划了一下，只听得姚文国跟杀猪似的连着“啊啊”大叫了两声；第一声是拉开的断骨头茬子疼，第二声是胳膊疼的时候没顾上保护好脖子。
　　手术室外的姜红莲听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心疼得蹲下了身子。
　　医生不得已用了些麻药，这才为他进行断骨复位。
　　
　　八
　　医院门前几乎同时开来三辆出租车，姜山他们一大家人能来的都赶来探望。临进大门之前，葛优德抬手摆动示意大家停一下，说：“咱们在这儿停一下，临时开个小会。”
　　姜山想赶紧到病房去看看情况如何，于是催促说：“有啥话边走边说还不行？”
　　葛优德紧抿着双唇，眯缝着双眼摇摇头表示不行，说：“一会儿进去，咱们说话可要注意点儿。昨天晚上都一点多了我又来了一趟，听大姐说他一睁眼就满嘴胡说，十分可怕，尽说点阴阳两界的怪话，可把大姐吓坏了。”
　　郭冬宝惊愣了一下，说：“呀！不会是导致精神方面……”
　　葛优德说：“按医生说，应该是受到惊吓所致，但也不排除精神方面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大家去了说话都注意点。”
　　丁山花一手抱着姚文国的儿子，紧张而疑惑地自言自语：“这要是神经……”
　　姜红梅安慰大家说：“不可能，现在是观察期。哪有那么多神经病。”
　　姜山这才感到问题严重了：“这可真实的，摔不坏还能吓坏了？”
　　“对。”葛优德十分严肃地说，“现在的问题远比想象的严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