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作品名称:人世间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10-19 09:23:11 字数:3616
结婚的事,在父母和两个弟弟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问题不大了,只要雪梅愿意和自己结婚,婚事就可以顺利进行了。虽然现在我袋里仍只有八十元钱,但父母和弟弟已经说过,家里排场的钱,可以到生产队去拿的,而且猪鹅等荤吓饭家里早就准备好了,所以我的心里踏实了。家里的事情一切都由父母和弟弟们会为我安排和操持的,婚事已经无后顾之忧。
第二天一早,我怀着两年不见今天终于能见到七百多天来日思夜想的雪梅的喜悦的心情,带了从福建带来的一些桂圆、白糖和两瓶酒,以及到时候要到钱湖镇去打结婚证的我厂里的证明书。
师傅家已经搬家了,住在离镇两里路远的农村的一个墙门里。雪梅在信中告诉我,下汽车后倒走两里地见到那个村庄就是。我下车后照雪梅说的往前一看,二里路外果然有一个靠马路的很大的村庄。我从汽车站倒走到村里一问,果然很容易的就找到了雪梅家那个墙门。
走到墙门里第一间楼屋里,见师母正在楼下的灶间里忙着什么,我叫了一声师母。只见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雪梅闻声穿着西装短裤和衬衫叮叮咚咚地走下楼来,接着师母也跟下来。
“哎呀家良!你总算来了!”师母见了我高兴地说,“一个多月来,我和雪梅天天盼你等你来,眼睛都望得出血了;又听说福建打得一塌糊涂,厦门都叫国民党炸平了。我是真正担心刹!”
雪梅见到我拎着一只旅行袋走进来,更是惊喜得脸上放光,眼睛闪亮,掩饰不住的喜悦。
是啊,这些日子来可把她想苦了,自从上次我来信说福建前线形势紧张,国民党要反攻大陆,她心中日夜盼我回来,可是迟迟不见我来,还说我也要上前线去打仗了,那些日子真的好担心。整整等了我一个月半。几经波折,局势缓和一点;后来又听说我的工厂要下马了,我也要下放了,那时她什么也不想了,只盼望着我早点回去。可是因为厂里精简下放后,我是留是调的事情还没有确定,一时无法回来。几经转折,最后厂里定下了,把我留厂里了。今天我终于又回来了,她又见着我了,我是请了探亲假回来的,并且入了党。这次来是来和她结婚的,怎么不叫她高兴!
当时她准备我下放回来,回老家去当农民的,如今我仍留下在工厂里当工人,在这许多工人大批大批下放回来的情况下,我仍留下在工厂,她感到真是太幸运了!说明我这人在厂里表现是比较好的,这更使她欣慰和骄傲。
当下雪梅也不说一句话,好像人家会来抢似的走上来万分兴奋地看了我一眼,立即接过我手中的旅行袋,把我带到楼上去。这是一座旧式的木结构连排小楼中的一间,楼上有前后两间房间,楼下有厨房和前面的坐起间,比原来在钱湖街上住着的老房子好多了,当然这是租人家的房子。这时师母在楼下忙碌着,雪梅就陪我坐在楼上。
两年没见,我见雪梅长得更加漂亮了,白析的椭圆形的鹅蛋脸,衬着那挤耳根的黑亮的短发,更显得妩媚动人,整个身材也显得比以前更加健壮。她下身着一条短西装裤,脚上穿着短袜和白跑鞋,两条粗壮结实的腿,像个田征运动员。只是脸上略带淡淡的忧伤,这是她担心我在福建前线的安危所造成的。但此刻这忧伤的神情,早被我到来的兴奋神情所淹没了。我此刻望着她美丽的身形,更感到她是澈里澈外地那样美好。这时光我更感到我为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作为自己的爱人而感到无比的幸福和骄傲。
现在雪梅高兴地嗵嗵地跑上跑下,一会给我端来洗脸水,一会给我端来点心——一大碗酒冲蛋。都忙得顾不上和我说话了。
傍晚,师傅下班回来了,见他满面烟灰油泥邋遢身体疲倦的样子,我忙叫了一声师傅。
“师傅,你下班回来啦!”
“嗯。你几时到的?”。
“已经回来有两天了。”我说。
“嗯,好。现在厦门还太平吧?”
“现在已经没有事了。国民党不敢再来了。”
“哦,这就好!这就好。”师傅点点头高兴地说。
吃晚饭时师母把我带来的一瓶人参百补酒店放到他前面说:“这是家良带来给你喝的。”师母说这句话是有意思的。师傅曾不同意我与雪梅的婚事,他曾想另找别人,认为我做他的女婿不理想;而师母坚持让雪梅和我好,现在我带了名贵酒来给他喝,意思上说,你说家良不好,家良却记着你。
“喔,这么好的酒多年没喝了。”这时师傅高兴地这么说一句。看来现在师傅对我的看法也转变了,觉得我对他还尊重。
雪梅找来开瓶器:“爸,我给你斟酒。”雪梅给父亲斟了酒后,这时师傅拿着酒瓶也给我斟酒:“来来来!家良你也喝一点。”
我忙用手盖住杯子说:“师傅,我喝不来这么呛酒的。你自己喝!你自己喝!”我拿过酒瓶来给师傅斟酒。
“这许多年你还没学会过?”师傅给自己斟了大半杯,从容地喝了起来。我说:“在工厂每天吃食堂饭,没地方喝酒的,我也不想喝。”师傅听了点点头,喝了两口又叫雪梅:“你们也好来吃饭哪。”于是雪梅盛来几碗饭,一碗给我,接着她和母亲弟妹们也坐下来吃饭。吃好晚饭,师傅说他累了便早早地洗了脚去睡了。
第二天天秋高气爽,不凉不热,我和雪梅各人带了结婚证明就到莫枝镇公社办事处去登记。
雪梅穿了一件前年买的新的花衬衫,和那条东方尼长裤,显得美丽大方。
我在前雪梅在后,我和雪梅害羞地走进公社一个办理结婚登记的办公室。接待室我们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眉目清秀剪短发穿短袖衬衫的女同志。看了我拿给她的双方证明后,打量了一眼我,又仔细看看羞红着脸低着头手抚着衣襟躲在我背后长得高大漂亮的雪梅说:“你们两个都是自愿的吗?”
我忙点了点头说:“自愿的。”
“你是做什么的?”
“工人。”
“你呐?”那女同志又严肃地盯着雪梅低着头涨红的脸问,“你是不是也真正自愿的?还是人家介绍看他钱多呀?”
我一听不由的满脸羞惭,老天,我那有什么钱呀!我可不是人家上海老工人,结婚办酒都还靠父母兄弟资助的呢,真羞死人了,这简直是对雪梅的侮辱,她要为钱就不找我了。但想想也是,本地的姑娘怎么会去找在福建厦门工作的一个工人?且见我个头不高其貌不扬,而姑娘却长得亭亭玉立,高大漂亮,准是由爹娘作主媒人介绍的,是女方贪他的钱财才跟他结婚的。
此刻我尴尬地站着,焦急地望着雪梅,不知雪梅会怎么回答。
“到底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有人强迫你的?”那女同志见雪梅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她又盯着雪梅严肃地问。
“当然是自己愿意的。”急得雪梅抬起头来干脆果断地说了那么一句,倒把我和那女同志说得笑了起来。
当问我们年龄的时候,我听说结婚登记是实足年龄,为缩短差距,我把自己减了两岁。报了个二十五岁,把雪梅减了一岁报了个二十岁,雪梅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都由我随便替她说。
那女同志这才从抽屉里拿出上面画有两面红旗的结婚证来,填上我们两人的名字、盖上章,对我们说:“喏,你们各自去藏好。现在你们的婚姻受到国家法律保护了。”那女同志此时倒变得和气起来,把填好的两张结婚证一人一张递给我们。
我交了四角钱后,把结婚证捏在一起。我在那上面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看着自己的姓名和雪梅的姓名并排在一起兴奋地怔怔地盯了半天:“呵,雪梅今天终于成了我的妻子了!谁也不能把她夺走了,我和雪梅的婚姻受国家法律保护了!”我痴痴地想。我和雪梅能够走在一起真不容易啊!如果从认识她起,那是整整八年了;如果从五八年我复员后,两人私定终身说起也有五个年头了。其间经过不少曲折,有我退伍、下放等波折。
在回来的路上我紧紧地挽着雪梅的手,我为有她这样纯洁美好的姑娘作我的爱人而深深地感到骄傲!我感到我这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两个人在回来的路上都非常高兴。
回到家里,我对师母说,我打算明天就回去了,回家与父母商量,拣好结婚日子再来告知。
师母说好的,并告诉我,下次来不用到这里来了,我到西门口大姨妈家去等你。你到姨妈家来好了。
第二天一早,师母送我回家,走到门口她对我说:“家良,这个人就算是送你的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养她这么大,总也是一回事。她出嫁那天,亲戚朋友来我总也要弄两桌酒,这样吧,你拿一百元钱来,再抓一只鹅来就算了,别样也不要了。”
我想我每月寄给雪梅十多元,光读高中也寄了好几百元了,我也对得起雪梅,对得起你家了,雪梅也不是白送给我的。你现在再要我拿出几百元来,我也拿不出了。但是师母这样说,我觉得师母也算通情达理的了,换另一个人,可能是还要敲一笔的。因为毕竟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大姑娘。虽是过去上学帮了一点,到结婚时哪有不要一点聘金的呀。但师母只向我要了一百元办两桌酒,这是最起码的要求了。
我回到家里,给父母一说,爸妈说:“鹅家里养了六只呢,你挑顶大抓一只送去好了。钞票你自己带来的先拿去,不够再叫家根到队里去拿一些吧。”
第二天我就带了自己带来的八十元钱和一只鹅并拣好日子去西门口雪梅的姨妈家。见师母果然在那里。我见了师母,把鹅放到地上,把八十元钱交给师母说:“师母,家里要办事体钱也紧张,先给八十元吧。这二十元以后再给。”
师母接了钱就爽快的答应了。我又告诉她日子,就是后天八月十八日。
师母说:“好,就这样吧。”并告诉我,十八日早晨,雪梅乘早班汽车出发,到东站我们再乘三轮车到西门外航船埠头,你们把船摇到航船埠头来接吧。
我觉得师母——我明天的岳母真是个好人,一个直爽热情的人,我为有这样的岳母感到幸运。如果不是岳母的支持,我和雪梅是走不到一起的,我心里深深地感谢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