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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云中自然

作品名称:曲江      作者:绿叶草根      发布时间:2020-10-19 22:16:40      字数:7375

  不忘糟糠田自然,自然云中情深深。云中自然糟糠乐,佳偶白头非天成。
  紫微河从湘西天龙县北境发源,转经鄂西南、渝东南,再到有天下第一镇美誉的天龙县土茶镇,然后滚滚东去。沿河两岸,水清带来山秀,山秀又出佳人。
  土家姑娘田自然沿着蜿蜒曲折的河岸走了一程又一程,面前背后不知闪烁着多少欣羡的目光。自然并不知道这些目光,她背着满满一背篼东西,顾自走她的路,想她的心事。
  德国长毛兔的毛,又长又柔韧,就是值钱!才卖了五十斤,就得了几百元。给阿爸、阿妮、弟弟和自己各买了一些衣物、凉鞋之类的东西,还专门给阿爸买了绿豆大曲、“老司城”香烟,给阿妮买了红糖、冰糖、月饼。特别是为弟弟接过门客准备的酒肉面条、蔬菜果品,沉沉一大包。
  背上沉重,心头也沉重。二十四个秋老虎,烤焦了她的心。她早已汗流浃背,白白净净的涤良连衣裙上襟、内里的胸罩紧贴着上身,特别不舒服。但比这更不舒服的心事,超过了背上的重负。
  脚下沉重缓慢,心头浮想远处。心念愈久,思念愈炽。哎!挥不去、抹不掉的那个邻省之乡鲤鱼滩,填满脑海、填满心扉的那个民办教师白云中!本以为今天去下酉镇赶场突然会碰上他,谁知竟遍寻不见!
  想见伊人,未见伊人,心中一阵阵怅惘、失落。
  半年前,也是在下酉镇集市上,经媒人介绍,自然在一家小店见到了云中。二人没说几句话,就算初步相成了亲。感谢大媒人,给我介绍了这个斯斯文文的白马王子,谈吐是那样儒雅。两人都是高中毕业,两人都是人中之蛟,可谓一见钟情,心心相印。
  千差万错,出在第二步:看家。那白云中是个老实人,他听媒人说要请过门客,脸上就浮上了一抹愁容,他据实说:“我家里穷,家徒四壁,父亲不在了,母亲正患病,看家是看不成的。不过,你能不能把田自然带来,我同她讲几句话,能成就成,不成也可交个朋友。”
  媒人吓傻了眼:当初,我只讲年轻人男女般配,却没考虑到田家的穷困窘况。怎么办?
  她哪敢明目张胆地把自然带去,自然的父母、族人,谁都不会容忍她这样做!
  于是,她找准了一个时机,趁自然到乡里参加团支书工作会议,散会后就把自然带到了鲤鱼滩。
  自然看了田家的窘况,对白云中说:“我已决心来帮你共渡难关。”
  “你从哪里看出了未来的希望?”
  “从你的书架上。你每天从学校回来,要种承包地,要服侍父母双亲,本来你已苦累不堪了。可是,你晚上还要看书。你看的是什么书?”
  “大专语文函授教材。”
  “快毕业了吗?”
  “快毕业了。”
  “毕业了怎么样?”
  “大概有一点转正的希望。当然,也说不定,因为我们的校长和老师、县教育局的领导都说过,毕业后不包分配。不过,我根据国家的形势判断,四化需要人才,教育必然加强,希望还是有的。如果没有希望,民办教师我也要干到底。”
  “(指着书架上的维纳斯塑像)你喜欢维纳斯?”
  “(苦笑)这是我一个高中女同学送的,她带了这个塑像到我家来玩,一看家中这情形,只坐几分钟就走了。”
  “你那女同学有工作吧?”
  “有,一个副县长的女儿,早已在中学供职了。”
  “她太没有眼光。”
  “不怪别人,我自己身处困境,怎好拉人下水?”
  “你这个人好,凡事看得开,为了前途也很努力,对国家、民族的前途也看得准。冲这几条,我决定与你共渡难关,共奔前途。”
  “(左手一把握住自然双手)你是我的维纳斯。(右手指着维纳斯塑像)她,就是你的化身。”
  ……
  白云中家是困难,但他的人品多么高尚。我田自然追求的是人品,非白云中不嫁。
  想到这里,她松了一口气,脚步加快了,登登登,很快就回了家。放下肩上的柴背篼,就到闺房换了衣服,因为上身湿透,怪不好受。
  此时家里炸开了锅,一派繁忙景象,杀猪宰鸡的,洗菜淘米的,扫地抹桌的,好不热闹。
  是弟弟田玉树要接过门客吗?不像。因为妈妈替田玉树强要的那个对象,乃是舅父的女儿钱淑芳,而钱淑芳死活不肯,甚至公然表示:从此不走姑父家了
  不是弟弟的事,那么,肯定与自己有关了。爸爸要复旧?他要包办我的婚姻?他要把我丢进左跃进的火坑?他也许认为这是为我好,但是他怎么能这样来撕碎我的心?他怎么能触犯婚姻法?
  自然换好衣服,就听到外面几个帮忙的人在啧啧称羡着左跃进和她的婚事。果然不出所料,且听他们怎样评头品足。
  称羡饶舌者,一个是半老徐娘,另一个是有点文化的堂嫂,她俩都是势利脑瓜婆婆嘴:“自然硬是好福气,人家左文书的儿子一个看不起,两个看不起,工作上的他都不要,偏偏看起了她。”
  “自然也确实长得芙蓉花一般,人见人爱嘛!”
  “你也说的是。一家养女百家求,养的女不同,求的人也就不同。”
  “就是嘛!自然糠箩跳到米箩,享不尽的福啊!”
  “听说他的姑父在地委组织部当部长,靠山好,想当几天副区长就当几天副区长,想当区长就马上提升。”
  “自然那是进了大富大贵人家啦!”
  “说不定我们同族也癞子跟倒月亮走,沾她一点光……”
  自然再也不愿听下去了,因为她心中有数:那个左跃进,大跃进那年生的,对待婚姻如同儿戏,耍女朋友耍了不止一打,个个女孩被他玩弄后就一脚踢开了。好歹接一个进屋,才生了一个女孩子,又一张离婚证把人家打发了。媒人来自家提亲,自然早就一口回绝了。谁知父亲这个老顽固,1970年代了他还要实行包办婚姻,真正气死人也!左跃进这样的人,即使你想同他过一辈子,他也不同你过一辈子。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嫁左跃进是蠢女孩干的事,往往是自取其辱。
  自然决定不沾左跃进的边,父亲要引狼入室,但是他不知道左跃进是一只狼。狼走千里要吃人,我田自然惹不起还躲得起。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抬头望望门外,回头时不经意间又看到从楼正上垂下来的木钩,木钩上挂着一个细篾背篼。
  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她取下背篼背上。
  父亲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自然要出走,先得过这道铁门坎。
  自然换的是旧衣服,虽然喉头哽着一大把苍蝇,但脸上却是笑容:“爸爸,我过河称盐去,你们太忙了,这一件要紧事也忘了。”
  爸爸见自然满口笑,以为她对左跃进很满意,改变了她原先将人拒之门外的态度,便放心地说:“你去吧,快去快来!没有盐不行,确实称得当紧。”
  称盐的人出去了,却迟迟不见回来。田子安老头到门外晒坝边打望,一船船的人过去了,一船船的人又过来了,就是不见自然回来。老伴钱万姑等不及了,就自己过河去称盐。她想到虎头分销店找到自然,便好和女儿商量对付老顽固的办法,然后让女儿嫁到她的后家去,因为她的内侄钱其心是个哑巴,以此交换钱淑芳嫁给自己的瘸腿儿,这扁担亲对于田家、钱家,都是极为重要之事。
  钱万姑过河到了虎头代销社,一看就知不妙,此时并没有几个人,而且根本不见自然的影子。
  钱万姑称了盐,回到家里,与老伴田子安咬耳朵:拐了,自然走了,肯定到鲤鱼滩那穷鬼家去了。
  田子安急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左跃进风风光光的送礼车正往白家驰来。
  阳光格外灿烂,树林分外妖娆,看那紫微河波光粼粼,共长天一色;一颗兴奋炽热的心,与大雁齐飞。
  他起先怕田自然嫌他已结过一次婚,不愿当她第二任夫人,谁知竟出人意外的顺利。
  也难怪田子安一心想找个靠山,省得一伙狐狸、麻雀或是提亲,或是取经,找借口白吃白喝。如果自然嫁了左跃进,本区父母官,谁还敢到白家门上来吃白白、耍赖皮。
  媒人来提亲,不找万姑、自然母女,却找一心想包办婚姻的田子安,话一说清,就听田子安说:“人家老子区文书,儿子副区长,我一个小小老百姓怎么高攀得起?”媒人乖觉,知道这等于一口答应,再吹一吹左跃进的“帅”,左家父子的“权”,其实都是多余的。田子安说:“这些我都知道了,齁包子咳整——无痰(谈)。”媒人立即去告诉左红紫、左跃进父子,又经左跃进告诉了订亲日期,没过几天,白家便迎来了左跃进一行。
  区公所的小轿车被左跃进派上了大用场。车到田子安家门前公路上停下,走出帅哥左跃进。一见二老迎出,左一声“亲爷”,右一声“亲娘”,喊得巴口甜。一双俊眼,骨碌碌地四处搜寻,天上董永下凡间,就是不见七仙女。
  一众帮忙的人按照田子安、钱万姑先前的吩咐,急忙把红红绿绿的聘礼卸下车,搬进田自然的房间,忙乱了好一阵子。左跃进跟着帮忙的人进了自然的房间,仍不见伊人。左跃进喉急地返回院坝,向二老直问:“自然呢!自然呢!自然到哪里去了?”
  二位老人呆若木鸡,不好当众挑明真相,由田子安将他带到养兔场,向他附耳低言:“这事是我包办的,自然不同意,可能到鲤鱼滩一个穷民师家去了。”
  左跃进喊出了声:“鲤鱼滩,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这边的热闹没看完,那边的热闹又来了。
  老天爷有心把田自然一分为三,哑巴钱其心得了姑母钱万姑的一个飞飞信,也在这一天,把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到了白家门前公路上。钱万姑的飞飞信,无非是:“多下点聘礼,让自然喜欢,自然听我的,一定会反对她爸爸的意见。”
  莫看手扶拖拉机与小轿车相形见绌,那订婚彩礼比左跃进出手还大方:聘礼总金额多出左跃进三倍,各种布料总共可缝二十多套衣服,呢子料子应有尽有。哑巴钱其心的父亲木匠活做到邻省去了,有的是钱。
  钱万姑见财眼开,叫人把彩礼往一间空房搬。
  左跃进去问钱其心:“你来捣什么乱?”钱其心“伊唔呀唔”了半天,无可奉告。左跃进这才知道对手是个哑巴,算不上对手,就去找田子安。田子安颜面已净,早已失踪。左跃进思来想去,一定得向丈母娘问个水落石出。于是,他冲向丈母娘:“一个骨头哄三只狗,你家怎么能这样做呢?”
  “我,我也是为了两全其美嘛!”
  “什么两全其美?真是莫名其妙!”
  “实话对你说了吧,老顽固不和我们母女商量,因为看中了你手上的权,就胡乱答应了你。不过,我也没征求自然同意,就把她许配给了钱其心。”
  “(不屑地)就是那个哑巴!那个三、四十岁的癞蛤蟆?”
  “我就是为了开扁担亲,为了我侄女钱淑芳好来服侍我,做我的儿媳妇。”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田家内外挤得水泄不通
  见此情况,左跃进更加咄咄逼人:“亲娘,你看这事怎么办?”
  “你把彩礼运回去,自然不同意这门亲事。”
  左跃进暴跳如雷,发出最后通碟:“谈何容易!聘礼来了,哪能回去。我只要人!把你女儿叫回来,带到我那里,我和她当面谈!”
  不容对方再多说一个字,坐上小轿车,让司机发动,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众人也随之散去。
  钱万姑的姐姐钱梅花“扁担亲”双媒,心知哑巴内侄难缠,也先行离开田家。
  钱万姑呼天枪地,麻木了好一阵,突然一阵头晕,扑倒在地。田玉树交了渡船的班,让别人值夜班,自己回到家里来,一看母亲倒在地上,就与哑巴老表一起把母亲扶上床,少不得请医生诊视,说是气血攻心,只要静养就好。
  第二天,田子安回来收场,把昨天所请帮忙的人又请来吃饭,请他们到鲤鱼滩去,替他把自然找回来。
  一行人去了鲤鱼滩。与此同时,钱家寨又演出了一幕闹剧。
  钱梅花在兄弟姊妹中居长,所以她是田自然的大姨妈、钱其心的大姑妈。
  钱梅花回家后,一夜没睡着,与老伴一合计,天明还是要到兄弟钱木匠家去报忧。钱淑芳听了,眉开眼笑:这扁担亲是开不成了!庆幸又逃过一劫。
  秋树鸣秋鸦,惊倒大姑妈,钱淑芳乐得合不拢嘴,便揶揄起这个长辈来:“大姑妈,你跑断了腿,田玉树给不给你接?你跑渴了,烂泥塘的水他肯不肯舀给你喝?”
  大姑妈语声凄凉:“淑芳,你莫自看自大,你已经是老姑娘了啊!”
  “什么老姑娘不老姑娘,人就要活得自在。”虽已年近不惑,人并不显老,烫的卷卷头,穿的紧身连衣裙,比十八岁的大姑娘还神气。
  这个不好惹的钱淑芳,在1966年12月曾演出过威武雄壮的戏剧。那时,钱木匠当大队长,一时成了“走资派”。钱淑芳当时正读高中,已长得亭亭玉立,像个大人了。学校停课闹革命,她便回了家。一回家就与爸爸钱百万划清了界限,不过暗里还是讲人性,爸爸还是爸爸。
  当时,公社的造反派头头为了在“黑帮”子女子树立一个站到革命路线一边的典型,就让钱淑芳当了红卫兵,还任中队长之职。
  12月12日,天翻地覆的大事变发生了。不是张、杨兵谏蒋介石,而是钱淑芳带头批斗走资派钱百万。
  钱淑芳在台子正中,扎两条羊角辫,穿一身绿军装,束一根武装带,举一本红宝书,带头高呼革命口号:“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群众一齐高呼,如万钧雷霆。又一声革命口号:“打倒我家爸爸!”群众又一齐高喊,如雷霆万钧。
  山呼海啸、地动山摇之中,忽然有人发觉上当,在下面交头接耳:“我们都成了钱木匠的儿子了!”
  钱淑芳仍在台上,一本正经地执行着造反派的使命。
  参加批斗会的公社造反派头头忽然醒了梦,一把撕掉钱淑芳左臂上的红袖章、解下皮带举起来,向钱淑芳没头没脑地打去:“你个臭婊子,竟敢破坏革命运动,侮辱我们革命造反派!”此后,钱淑芳再也没当上革命造反派了。
  后来,钱淑芳结了两次婚,又两次都离了婚,无儿无女,无牵无挂,独身自乐,不羡慕别人的二人世界。
  钱梅花怜悯这个仍然风韵犹存的老姑娘,觉得她要是肯答应,其实还不是田玉树吃亏,田玉树小她十多岁啊!
  不饶人的钱淑芳,管你什么大姑不大姑,气鼓鼓地数落她:“大姑,你这哄得到天也哄得到地的好媒婆,我再大,我再老,也落不到嫁给一个瘸子的地步。你是狗咬汽车,不懂科学,这叫近亲结婚,是触犯婚姻法的。我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情愿,你还是老鸹刮刮叫,叫个什么名堂嘛?”越说越来气,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不绝:“你一心想为其心好,一心想为玉树好,为什么不替我和自然妹妹想一想?为什么总是一脑壳男尊女卑思想?趁早死了你的心,开什么扁担亲?断头亲!”
  一顿臭骂,骂得钱梅花老羞成怒,自己奈何不了侄女,就拿弟弟、弟媳生疯:“钱木匠,你们两口子养的好女儿,连大姑也乱骂,家教到哪里去了?”
  钱木匠一时怒火攻心,顺手抓起一条扁担就向钱淑芳打来,扁担打在钱淑芳肩头上,一骨碌从椅子上滚到地下。眼看钱淑芳就要一命呜呼,钱木匠的老伴王翠兰和钱梅花,此时已走到钱木匠背后,一人拖住了一只手,风波才告平息。这一扁担打下,亲情全无,钱淑芳爬起来,拼命向外面跑去。一个男人,两个女人,谁也没去追赶,实际上要追也追不上。三个人不去追钱淑芳,互相埋怨了一阵,谁也不服谁,大家都叹气。
  钱淑芳边跑边想,还是去找自然,她是高中生,又在自修法律,我奈何不了这些满脑子封建毒素的长辈,她一定有办法。
  想到这里,她向盘车渡走去。
  到了盘车渡,钱淑芳想起自己发誓不到姑父家,就向一个熟人打听自然在不在家,对方说:“可能到湖南鲤鱼滩去了。”钱淑芳不顾肩头疼痛,马不停蹄,又往鲤鱼滩走去。
  金风飒然、万山红遍,应时换装,层林尽染,鲤鱼滩红叶似火,山沟里一片静谧。
  田子安派去找田自然的人在鲤鱼滩,并没有找到田自然。田自然同白云中到云中的老同学方长印家借书去了。
  田自然到了鲤鱼滩以后,帮着白云中服侍其母,还抽空自修法律。白云中从各到处给她借来了许多她想看的法律书。虽然尚未形成二人世界,但一到晚上,二人常常是长时间地交流思想,谈社会,谈人生,海阔天空,自得其乐。
  白云中口才绝佳,对着他的维纳斯侃侃而谈:“南阳诸葛庐,西蜀子方亭,斯是陋室,唯吾德馨。像你一样,我从未自卑过。既然来到尘世上,不妨潇洒走一回。”
  “你的乐观和自信有根据吗?”
  “(点点头)有根据。我们的国家已经在社会主义道路上曲曲折折地走过了二十多个年头。这个曲折很好,积累了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文化大革命迟早会结束的。我对于我们的国家、民族抱乐观态度:因而我工作起来,学习起来都浑身是动。你看,这算不算可靠的根据。”
  “算,算,我亲爱的政治家、哲学家!”
  “所以,对于我家的困难状况,我也有信心改变。不过,我是想靠我自己的力量。你不能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钱,都拿来给我母亲治病,现在秋凉了,你也该买几件衣服。”
  “你忘了昨天,我们盘车渡人带来的那个包袱?”
  “当时我忙着挑水、劈柴,还没来得急过问呢?”
  “那是我妈给我带来的衣服。”
  “哦!”
  “母女连心啊!对于老一辈人的封建主义负担,我们要用社会主义的法律与道德去帮助他们,我们自己的问题也才好解决。”
  钱淑芳在鲤鱼滩养好伤,外出打工去了。
  自然提出与云中试婚,想以既成事实去对抗重重包围,但是云中不同意,他的理由很神圣:不在一时,重在一世,尤其是我绝对不能乘人之危,也不能让别人对我们二人说三道四。
  一片自然在云中。
  云中讲起大道理来不厌其烦:“我不是涓生,你也不是子君。那时,他们还在彷徨,在探索。而我们呢?我们在前进。我们杨起的风帆,不仅仅为了经济的起飞,还为了梦想的飞跃。如果经济上天,思想退坡,也是不足取的。”
  云中摸着自然的思绪,又适可而止。
  云中自然各处一室。云中还把十来岁的侄女请来,每晚陪伴自然。
  自然除了自学法律,也料理家务。有时,她也想到爸爸、妈妈和弟弟,心中未免惆怅、哀痛、凄切。回去?岂不是自投落网,自投魔鬼的虎口!她老大不情愿。她只想长久地“钉”在这张椅子上,“钉”在云中的身边。
  魔鬼!她一想到被魔鬼包围、追逐的令人发指的场面,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天,云中放学回来,发现了这一切。
  云中坐在对面,握着自然的双手,万般抚慰。他忽然起身,走到书橱边,从书橱里翻出一本杂志,翻到封三,摊在她的面前:“你看看这一群大雁。我把它《回故乡》的主题不要了,另取一个角度。”
  那个角度,她看见了,就是下面的一首散文诗《大雁行》。她被雁群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抢过杂志,欣赏起画和云中的诗来。
  前面的两只头雁,穿云破雾,雄姿英发。这一只是我吧?那一只是云中吧?她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抬起头,狡黠地看了满眼专注的云中。四目相对,笑意在两张青春的脸面上洋溢开来。
  云中回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他喜欢面对着她,不像有些情侣那样偎偎依依。“呢呢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即可,内蓄总是胜过外露的。
  
  大雁行
  
  风雷,在心灵中震颤;热血,在体腔内奔腾;烈火,在胸瞠里燃烧!
  撕下白色的云片作翼,拔来黑色的笔尖作喙,声声长鸣溶于雾中,出乎云外。云山、雾海、阴霾、冰雹,使胆小鬼停步,使傍徨者驻足。只有看准了目标至死不变的人,高扬着头颅,勇敢地前进。示于别人的,是洁净的外表;支撑自己的,是笔直的灵魂。
  奋飞,两足蹬掉过去;奋斗,双目望来明天。
  
  兴头上,玉兰要过笔,在下面续了一句:
  
  爱情、未来,是力量的源泉,是希望的依托!
  
  她把笔与书交给了云中,云中略加思索,把“依托”改成了“象征”。凑在身旁观看的自然,直率地:“改得好,更符合画意!”两人会心地笑了。这笑增添了自然的勇气,她就要与云中投入一场道德之战、法律之战了。
  祝福这一对并肩的战士。
  等到左跃进把云中自然双双告上法庭的时候,云中自然并肩迎战,把个左跃进驳得哑口无言;法律的公平火把,又将左跃进烧得焦头烂额。
  白云中苦口婆心,说服了自然的父母与大姨钱梅花出庭举证,使得云中自然大获全胜,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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