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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火头军独占文魁

作品名称:曲江      作者:绿叶草根      发布时间:2020-10-19 21:50:38      字数:4942

  王大力因受不了江兰花的白眼,才斗胆向苏金花进攻的,谁知这个许多人攻不下的堡垒,一攻就破,而且苏金花知道王大力已是三十岁的大龄青年了,比自己还大三岁,穷嫌富不要的,且又受了江兰花的酸气,说不定会好好待承自己。讲定终身之前,两人都有履薄冰、走钢丝的心理。
  想当年,曾有七七四十九个拿国家工资的英俊小伙子向苏金花发起了“总攻”。“战斗”进行得十分紧张,一场战斗紧接着一场战斗。好个苏金花,“擂台招亲”,身手不凡,把一个个求婚者打下擂台,从而大获全胜。大获全胜者,彻底失败也,因她要价太高,没有一个合心意的。祥云县只有这么大一口塘,塘里只有这么几只青蛙王子,既然苏金花一个也看不起,她的婚事就公鸡下蛋——没指望了。
  苏金花此人心比天高,她要的人不但人品、相貌要达到或超过白云中,而且文才也要达到或超过白云中,根子要正这一条更是千条万条之中的第一条了。
  要说偌大一个祥云县,像苏金花要求的这个标准不算太高,而且不乏其人,但别人早已有了美貌娇妻,哪个还要你麻姑?纵你是高材生,条件好的哪个又看得起你?
  沸沸扬扬的“招亲擂台战”在全县范围叫响一阵以后,偃旗息鼓,苏金花不得不当了几年大龄姑娘,好在还不算老处女。所以,王大力被江兰花气急了,就想用此法给江兰花一个难堪。
  人们的报复心竟如此的不遗余力。
  自己想得到的爱情终于得到了!爱情来时,幸福会永远在心底。王大力畅游幸福,苏金花则或多或少有点遗憾。这遗憾,其实就是自责。
  普通人总有普通心,在机遇万端、形势大好的时候,认为机遇易得,就不加珍惜而轻易放过;到了机遇已失的时候,才悟及机遇之宝贵,则为时已晚。这就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虽然如此,但由于那个普通心作怪,这样的错误人们一再重犯。自有人类以来,人们犯此错误何止亿万次!此“擂台招亲”故事的女主角也是如此,谁都替她惋惜,只有她丈夫例外。
  在人民共和国经济建设从战争的废墟中刚刚走上正轨、第一个五年计划刚刚迈开脚步的时候,在四省毗连的边陲祥云县,初中女生还屈指可数、高中女生寥若晨星,能够出县到大地头深造的女大学生更是凤毛麟角。但是,幸运至极的祥云一中,却迎来了本县第一位女文魁——大学英语本科毕业生苏金花。
  不啻一声惊雷,消息不胫而走,刹时轰动了祥云县城,传遍了祥云大地。
  欢迎你,苏金花,祥云县的骄傲;欢迎你,苏金花,从山窝窝飞出去、又飞回山窝窝的金凤凰。
  当时的氛围,也许胜过历史上任何一位公主驾到之处的热烈场景。
  苏金花高兴地笑了。那个高兴劲,仿佛回到了儿童时代。
  水包三门的芙蓉江唱起了欢乐的歌,绿荫匝地、风彩俊伟的梧桐、香椿,向她频频招手;各种花卉向她点头。满眼的风光陶醉了金花。家乡啊,您对自己的骄女,竟是这般珍爱!
  正当而立之年的光棍,“火头军”(炊事员)王大力从厨房窗口望了外面一阵,看到被本校师生前呼后拥的苏金花,他一阵惊异,一脸不屑:“虽说是文魁,也不过是一个麻姑!”他知道,大家也知道,苏金花不是献寿的麻姑,而是无盐的麻姑,麻脸之姑。
  但是,王大力不开口则可,他一开口,大家就七嘴八舌把他一顿挖苦:
  ——唉嘿,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人家再麻是文魁,你王大力做一辈子白日梦,也会不着她!
  ——哦火,王大力,骚骚你都闻不着!
  王大力以阿Q精神抗衡众口百舌:“瘦筋筋,黄丁丁,我才不稀罕!好歹我也是国家一名工人,有什么配不上她的?现在,你们去叫她来求我,我还不干呢!”
  嘲笑挖苦在升级:
  ——哈哈,口吐狂言,不怕舌头被人割下来……
  ——屙泡尿照一下,你是猪八戒照镜子……
  ——秧鸡死在田坎上,嘴壳子硬……
  ——说不定太阳打西边出来,火头军也能独占文魁。
  每一句挖苦,都掀起了“哈哈哈哈”的笑浪。
  在笑的海啸中,王大力暴跳如雷:“不信,我们打赌!”
  王大力的赌注是:十年看结果,如果他输了,就当失意的韩信,每人一瓶包谷烧,每人胯下拱一遭。
  “一言为定!”大家又掀起了笑的狂潮:哈哈哈哈……
  形势当然朝着与王大力意愿之外的方向发展,整个祥云县的县级机关、长坡五厂,打起了一场金花战争。
  县级机关刚参加工作不久的青年干部们冲锋在前。他们个个打扮得整整齐齐,或找媒人,或与对方约会,更多的是写情书,表仰慕,寄照片,显英俊。
  这些小伙子一个个英俊了得,可说人见人爱,问题是群雄逐鹿,一齐惨败。一个又一个媒人垂头而去,一次又一次约会不欢而散,一摞又一摞情书被打入字纸篓,一张又一张照片被苏金花嘲笑个够:一个个土头土脑,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想得到文魁的人越多,就越是无人得到。
  而苏金花在这场战争中也是焦头烂额。身份越高,抉择越难,头昏脑胀,眼花缭乱。
  现在轮到了祥云县的五大国营工厂。这五厂有年轻干部,但主要是青年工人参战。他们是轮番冲锋,轮番而上。
  汞矿首战溃退十里,煤矿再战落败千寻,瓷厂三战瓦碎玉碎,酒厂四战只见酒囊饭袋,糖厂五战无非败鳞残甲。
  苏金花的婚事,以大获全胜而又惨遭全败终于结束。大获全胜者,求婚者全被苏金花赶跑;惨遭全败者,苏金花没有找到一位白马王子、如意郎君,只能空留硝烟一片。
  战场一片空寂,空寂得令人胆寒。一连几年,此渡口再无人问津。
  事过六年,与同事打了十年大赌的王大力已经三十六岁,天罡之数,照迷信者的说法,是难星濒临之年。这一年,苏金花也已三十三岁。
  苏金花虽然独身独处,但几年来教绩显著,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离全国优秀教师只有一步之遥了。而生活方面,她常得到一个人的悉心照顾,而且爱情之花再度绽开,离成家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王大力不愧是新中国的工人,他偏不信天罡之数生大难,打起主意要取同事们的“赌资”:每人一张“大方圆”,结婚酒宴大家办。
  苏金花痴痴地想:这个王大力,可爱的傻瓜,有一层窗户纸不就靠你捅破了,你为什么好几年了还不捅破?
  正在她心酸苦楚、悔不当初之时,王大力给她端一碗臊子面来了。臊子面,臊子重,还有两个荷包蛋。
  面条上桌,王大力一改往日的称呼,不叫苏老师了,而是单刀直入:“苏金花,我今天正式向你求婚。”声音很平静,又很自信。
  苏金花假意矜持,沉吟良久:“让我考虑考虑吧!”
  “行!”王大力马上要走。
  苏金花把他叫住:“明天此时,再给我送一碗这样的面条。”
  “行!”王大力眉开眼笑地走了。
  第二天,臊子面、荷包蛋照样到了苏金花手上。苏金花说:“王大力,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到镇人民政府去。”
  “你答应我了?”
  “答应了。”
  一个星期后,王大力不要同事们的“赌资”,他要自操自办。双方争来争去,最后由学校党委、行政出面,不兴送礼,给苏金花、王大力办了简朴的喜筵。
  同事们在闹洞房时,一个二个还是偷偷把“大方圆”塞到了新娘的梳妆盒子里。
  洞房花烛夜第二天,王大力有生以来第一次睡了懒觉,好在是婚假之期,没有人记他的迟到。
  新娘起得早,虽是婚假之期,她仍担心自己的课程。早早起床,匆匆梳妆,却从梳妆盒子里抓到了一把“大方圆”,心中甚是诧异。
  她喊王大力,王大力还在呼呼大睡,半天不醒。苏金花只好上课去了。
  下午放学后,苏金花回家,才把王大力唤醒:“我一天没吃饭了,你总得给我做夜饭了吧?”
  “行!”王大力翻身起床,点起了煤油炉。
  苏金花将一把“大方圆”从梳妆盒子里取出,一数,十张,问王大力是怎么回事。王大力把六年前打赌的事“坦白”了。
  “一张十元,十张百元,应该退给人家!”
  “百元百元,花好月圆;百元百元,偕老百年。你去退,人家不认账;别人的祝福,我们只好认领。”
  “你脑壳中的车车这么多,怪不得六年来我都在你算计中!”
  “老婆莫要不好想,你命中该嫁火头军。我火头军独占文魁,一定不会亏待你,这辈子我都会心疼你!”
  在白云中受尽篮球凌辱的翌日早晨,白云中起了床,正愁找不到借口离开一中呢,校长找他来了:“白云中,昨晚我接到一个电话,本来当时就要给你讲,因为太夜深了,所以现在才给你讲。”
  “校长,是什么急事吗?”
  “大元公社革委会打来电话,要你立即回鲤鱼滩,说你爱人病了,倒床了,你必须马上回去照料!”
  “那她是胃溃疡病复发了,吃不得饭,什么也做不成了。校长,我只有回家了。”
  “你暂时做请假处理,万一你爱人的病好不了,我们再另外请代课教师。”
  “校长,那不行啊!我爱人的病,原来是急性,虽然当时治好了,但现在复发,必然变成慢性病,一下子好不了,我确定回不来一中了。我再舍不得走,也不得不走呀!”
  “那好吧,待你爱人病好了,你再来和我联系吧!”
  “那就谢谢校长了。”
  白云中打点好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途。走出校门时,却遇到刚在那儿打完电话的苏金花。
  白云中对苏金花毫无芥蒂:“苏老师,在打电话吗?”“哦!(一惊)陈老师,你怎么不代课了?”“我爱人病重,必须回去照料。”“以后还来不来?”“也许再也不会来了。”“为什么?”“不为什么。”
  苏金花看那白云中满脸的忧郁和沮丧,不知何故。到了当天中午,由于江兰花的愚蠢举动,一中的教职工们才有幸识得天机。
  白云中不忘老校长刘向东,专到教育局局长办公室与刘向东告别,感谢老校长多年的培养和信任,特别感谢他把自己弄到一中来代课的大恩大德。他把妻子的病情和现任校长的态度都告诉了刘向东。刘向东叹了一口气:“白云中啊,我一心想帮你,只可叹你命运如此不济!”
  白云中感到了一种父子般的情感。他满怀深情地向老校长鞠了一个躬,然后匆匆离去。
  不成想,他刚走拢车站,却被篮球拦住了。
  原来,江兰花听说白云中走了,她就向后勤主任请了个假,说是胃痛复发,要去县医院诊治。江兰花当然不去医院,而是气喘吁吁地赶到县车站,听说上午去莲花的客车已走了一班,她不死心,她想:白云中一定要去与刘向东局长辞别,我还是再等一会。
  等到中午,果见白云中赶到车站,江兰花这才喜出望外,松了口大气。
  白云中看见了江兰花,便问:“江师傅,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是来拦你的,我不准你走!”“那怎么行呢?”
  白云中去卖票窗口买票,被江兰花一把抓住,眼看中午12点启程赴莲花的班车就要开走,他急得不得了,又不敢对江兰花来硬的。
  正在白云中窘困艰难之际,救星来了。救星是王大力。
  王大力的一个战友是莲花人,昨天巧遇王大力的喜事,吃了喜酒,王大力把他送来车站,看到了这意外的一幕。
  白云中别无他法,只好向王大力求助、求救:“张师傅,请你帮我个忙,劝劝江师傅,我们毫无关系,他却不准我走。我爱人患了重病,一个大人两个小孩无人照料,她却拦住我,不让我回去。”
  王大力一来敬重白云中的为人,二来本身就有爱打抱不平的英雄气概,三来又觉得有了报复篮球的机会,于是,便羞江兰花:“好个不要脸的篮球,你自己找不到老公,把别人的老公拉住干什么?”这句话,本已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篮球脑壳笨,却说了一句天底下第一不适宜的话:“他就是我老公,一夜夫妻……”一句话泄漏了天机,等到江兰花自己醒悟时,众人都把她看成了一个胖阿飞,一齐哄笑起来。篮球江兰花情急之下,撒开胖腿,没命地奔逃而去。
  白云中买了车票,谢过了王大力。王大力又代战友买了车票。白云中和王大力的战友刚上班车,班车就开动了。
  篮球江兰花的“一夜夫妻”被王大力一暗传,搞得一中教职员工以及他们的亲戚人人皆知,有胆大不怕事的人竟当而喊她“篮球”,并说篮球乱拱男人。对于这不痛不痒的事,江兰花又不能把姐夫的威风拿来做挡箭牌,她只好央姐姐向姐夫求个情,从一中调到了本县国营“三八”食堂。
  最惨的当然不是江兰花,她到了三八食堂后,同一个无职无业的县城居民结了婚。小伙子虽不及白云中,但总算有了个归宿。江兰花结婚才五个月,就生下一个男孩,身材、脸貌都极像白云中,江兰花满心欢喜,丈夫也不计较:哪个牛栏认牛崽?
  最惨的当然是白云中。他热爱母校祥云一中,他在这里学有所成,却被政策限制,连考大学的机会也没有;被他拒绝初吻的麻姑,现在有了事业有了家,而自己连个代课教师也干不长,即使妻子不生病,篮球也拱掉了他的灿烂前程。
  当真是“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他不信!他要挑战人生,挑战命运!
  于是,他继续在人生的坎坷路上踽踽而行。
  在白云中回大元公社鲤鱼滩后才半年之久,即1977年春天,一批代课教师转了正。在白云中走后,一中所请的英语代课教师才代课8个月就转了正。刘向东再一次为他的高足白云中长叹:“可叹白云中啊,这么好的一个人才,偏有那么多的灾难!”
  白云中也知道了这个情况,并告诉了妻子田自然。自然说:“云中,是我害了你啊!”
  “快莫乱说,不是你看得起我,我连个家也成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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