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睡梦中驾鹤西游去拜师

　　一
　　有亲人得了神经病，谁不心急如焚？到处找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一大家人都疲惫不堪地回到姜红梅家，看该怎么办。正当人们觉着要到派出所报案时，忽然间听到“嘎啦”一声开门响，门开了，精神涣散失神落魄的葛优德推门进来。
　　呀——大伙儿一看都愣了神儿，以异样的眼光观察着他神经到了什么程度，沉静中谁都没说话，只是在他脸上寻找答案。
　　葛优德看着这些奇特异常的眼神，他也没说话，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他大睁着双眼环顾众人，左右扫了两圈儿，人们还是都没说话。他疑惑不解地直愣愣地问：“怎么了你们是？”
　　人们对葛优德的疑惑性发问也都看成了神经病的症状——这叫有询问行为。
　　姜红梅有所防备地走到葛优德近前，脸上装出的笑容极不自然，她僵硬地问：“优德，你没事吧？”
　　葛优德被这样的问候搞懵了，他懵愣地问：“怎么了你们是？”
　　人们一看葛优德满脸呆相，连着出现了两次同样的询问行为，都难过得相互看了一眼，侧歪着脑袋垂下了头。
　　疑惑不解的葛优德产生了惊恐感，他大声地向人们惊问：“怎么了你们是？”
　　三次了。丁山花站起来试探着说：“优德，你到这儿来坐下。”
　　葛优德迅速判断着人们的异常表现，挪动脚步过去坐下。
　　大伙儿一看，“嗳——这不是很正常么，让坐下就坐下，能听人说话嘛”。
　　姜红梅小心地直言相问：“优德，上午有人看见你在马路上神经了，是真的吗？”
　　“什么？！”这一问更让葛优德大惑不解怒气冲顶，他最大程度地撑开五官嘶哑嗓子吼叫，“这是谁说的呀？！疯了？！有病呀！有神经病呀！谁看见的？”
　　姜红梅一本正经地说：“冬宝的朋友二毛说的。就为这，人家还拎着东西来家看你。”
　　“嗯——”葛优德紧蹙眉头一想，“是啊，今天在马路上见过这两人。可我没神经呀，这是怎么回事”。他掉转头问郭冬宝：“冬宝，他们怎么就说我神经了？”
　　郭冬宝只是摇头作答。他心里明白了，这是自己上午从葛优德家里出来，在街口赌气给二毛和虫虫说的气话引起的恶性反应。这可暂时不能解释，也解释不清了。三十六计走为上，他说了声：“你们坐着吧，我有事必须出去。”
　　郭冬宝转身开门闪了。
　　郭冬宝刚走不久，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是姜红莲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大声哭溜着说：“优德，快到人民医院来吧，你大姐夫出车祸了！”
　　“啊！”葛优德放下电话转身到了客厅，他神情慌乱脸色煞白，说，“赶快，都到人民医院去。大姐夫出车祸了！”
　　“啊!”所有人顿时被惊愣在那里，继而火速赶往医院。
　　
　　二
　　经过一番有效的抢救措施，姚文国回到了病房。脖颈严重扭伤、脑震荡、左胳膊骨折、外伤以及脖子上有一道较深的伤口，这会儿血也止住了。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需要一项一项检查治疗。
　　得到救治后的姚文国有了血液补充、氧气补充，一切状况趋于稳定，但仍处于昏睡状态。
　　急惶惶赶来的家人都在病房外，病房里有医生、姜红莲、二蛋。
　　这位开小四轮拖拉机的二蛋，家中排行老二，村里人送外号“二苦丁”。不是说二蛋的光景日子过得不好害心病才得了这个名，是二蛋的眉头，除去睡着了是展的，一睁眼眉宇间就绾着个疙瘩，酷似“苦大仇深”，给人的感觉像是谁借走他米还给他糠了。他本人的性格平时不爱多说话，里外木讷；连面部表情也属于“严瘫”——严肃的瘫痪。他不善与人交流，你要问他句话，三杠子压不出个屁来。人们当着他的面叫二蛋，背后又谑称他二苦丁。
　　但是，此人看起来麻木、冷酷，但他却是个老好人。甭管谁家有事用车，只要打声招呼，他眉头一皱，脚底一踩油门，“嗵嗵嗵”冒着黑烟就走。
　　今天他明白自己闯了祸，内心压力特别大。姚文国那样的人在他心里的分量特别重，他感觉自己给整个儿圪遛村惹下了塌天大祸。今天他眉头上那个疙瘩拧得像胶皮蒸出的花卷儿，绾得更紧了。
　　经过诊断，医生得出结论：“现在病人的情况是这样，根据伤势情况分析，脑袋触地的时候造成脖颈扭伤和脑震荡，所以现在仍在昏睡，神志不清。幸亏是栽到了树丛间，多少架了一把，要是直接栽到干硬的路面上，那就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了。还有，脑袋这部分的鼓包，这就是与地面接触时撞的。放心吧，按现在的情况来说，生命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尽管医生这样说，姜红莲仍十分担心地问：“医生，这脑震荡之后，人的大脑会不会受到影响？”
　　医生摆摆手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他的颈椎可能是扭伤了，看，这部分，包括脸这面都是肿的。”
　　姜红莲急切地说：“那就赶快治颈椎吧。”
　　医生对她摆摆手说：“这个现在没法治，等他醒过来再说。他的左臂是骨折了，很明显。”
　　姜红莲擦着眼泪说：“骨折倒不要紧，长好就没事了。医生，快给他接骨吧。”
　　医生又摆摆手说：“今天不能接，他的身体太虚弱。等明天或是后天看情况安排手术。”
　　姜红莲和二蛋一个劲儿地对医生点头示谢。医生指了指姚文国的脖子部位，说：“这是动脉，万幸啊，只扎了一个小口子，就失血那么多，太危险了。现在不能大动，需要恢复。今天不要让任何人打扰，让他好好休息。”
　　一直没有说话、像半截儿木头立在墙边的二蛋，一直处于深度自责状态。这会儿终于憋出句话来：“医生，你一会儿给他多多得输上血，不行把我的血放出来给他灌上。千万要保住性命。”
　　医生看着他笑了，说：“输多少血我知道，多多地也不行，他体内容不下。至于说放你的血，我们这儿即使需要也是抽，不是放，给他也是输，不是灌。”医生说完，抿嘴憋笑着离去。
　　二蛋痛苦不堪地蹲在地上说：“姜老师，都怪我。今天正好姚医生要出诊，赶上我要送秸秆，碰到一起了。我还吩咐他坐得那么高危险，他说不怕，他说坐得高看得远。”
　　姜红莲安慰二蛋说：“别难过了，事出就出了，首先是他没坐好。你一天了没吃饭，到街上吃饭去吧。”
　　二蛋痛苦地捶了一下脑袋，说：“不吃了，像我这样的人还不如饿死！”
　　“胡说。快去吧，别把你也搞垮了。”
　　“我不饿。我还是在这儿守着姚医生吧。”
　　“走走走。”
　　姜红莲、二蛋一起从病房出来，对守候在门外的家里人说：“爸，妈，你们大家都回吧，医生说现在没啥事了，有我在这儿就够。爸，您吃过晚饭给送过五千块钱来，我怕万一再需要。”
　　姜山仍是一副余悸后的焦心，说：“这好说。只要人没问题，什么都好说。”
　　葛优德和郭冬宝都要进房间去看看姚文国，姜红莲以医生的嘱咐把他们挡在门外。葛优德一再说让他进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出来。
　　姜山在他后面说话了：“听医生的，别给看坏了。咱们都回吧。”
　　姜红莲又吩咐母亲一定要看好她的儿子，千万不能再有闪失。
　　人们叽叽咕咕说着话相随而去。
　　时间捱到晚上七点左右，经过输血输氧的补给和自然恢复，歪着脑袋躺在床上沉睡中的姚文国的面部及周身轻轻地抽搐了一下，之后渐渐平缓。虽然受伤时造成脑震荡，但他的大脑意识尚还正常。
　　近一年来，姚文国的生活内容发生了特殊变化，家里请回了菩萨，又请来了只有他自己明了的刘仙。他觉着凡人太渺小了，能力太有限了，只有神的力量才法力无边。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依靠神力暗推，在精神世界里明灯高照，红运降临财门大开。
　　说也怪气，自从有了这些自我安慰的举动，为来喜旺促成了拉煤买卖，为二红找下了工作；加上最近病人也比较多，以神医神药的做法也补进了不少钱，他把这一切完全归结于敬神、靠神、神帮而显灵所带来的益处，越来越把自己的精神领域融到了虚幻的，自认为真实的神的世界。
　　今天不幸出了车祸，虽然人在昏睡中，但他那活跃的大脑并没闲着，撇开伤痛折磨，睡梦中的他完全化入了梦境：他梦见自己骑上了一只比老鹰还要高大健硕的白色仙鹤，头顶上是一片湛蓝如洗广阔而深邃的如钻石雅贵一般的天宇，脚下是无边无际的白茫茫柔柔滚涌的朵朵相连的云海婉蔓；他自己穿着一件宽袖落地，抖动柔顺的道家长袍，头戴纶巾肩挎药箱，胯下骑着如雪似玉的仙鹤。在蠕动着的白云上鼓动着银光闪烁般的双翅缓缓飞行，白鹤用清亮的歌喉欢唱出辽阔天宇间一唱三复的悦耳天音——“咕儿——咕儿——”。
　　姚文国肩挎药箱手摇羽扇骑坐在仙鹤背上，随着纶巾飘带被清香的微风飘飘然波动似潺潺流水。那仙鹤的两只硕大的美翅上下缓弹，微风轻拂着姚文国前后柔动的腰身，他喜眉笑目左手按药箱，右手捋着稀疏美髯在仙鹤背上徐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