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这一天啥事都乱套

　　一
　　姜红梅在家里正拆下缝纫机头检查毛病，忽听得门铃声响起，她以为是葛优德回来了，开门一看是二毛：“哎呀，是你呀。进来。”
　　二毛进屋后嘘嘘地笑了笑，说：“大嫂还认得我呀？”
　　“怎么不认得，你来过家一次，在郭冬宝家见过一次，你们在一起养狗。”
　　二毛点点头坐下后显得心情沉重，对十分敏感的“神经病”三个字绝口不提，只是擦着边儿说：“大嫂，有些事真说不来，不小心这些事就来了。哎呀，我大哥那人真好，虽然没打过什么交道……”
　　二毛进屋后的精神状态和说话的语气让姜红梅误解为他自己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他又说葛大哥那人真好，姜红梅一下子就想到了他是说葛优德借钱的事上。她想着葛优德憨厚大度的为人心态真的挺好，给自己也挺起了面子；又觉着他拿钱不当回事带来的麻烦也实在心烦：“唉，他那人太实在，拿钱不当回事。人太实在了就变成傻子了。”
　　二毛一听大嫂都明说了是傻子，傻子就是神经病呀；但人家能那样说，自己可不能那样说。他仍是另换一种方式说：“是的，谁也不愿意那样，可是，凭我葛大哥的学识，他也不应该那样啊。”
　　姜红梅情绪低落了，无奈地叹气说：“不应该的事就发生在他身上。他心地太善良，到处乱借钱，到头来害了自己。”
　　二毛以自己的思维顺着姜红梅的话说：“是啊，啥事也难料。就为个钱的事，这、他、他这事该咋办呢？”
　　姜红梅十分无奈地说：“有什么办法，事到如今只能那样，就那样了。”
　　二毛对姜红梅的态度有些不满，心说“这咋回事呢，人都病成那样了，都神经烂五快站不住了，你们说话还是凉不唧儿的，这哪像一家人”。于是他忍不住说：“大嫂，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咋就不急呀？”
　　姜红梅仍以为二毛在说二强借钱的事，她泄气地摇摇头说：“急有什么用，神仙也无能为力。”
　　二毛不理解了，心说“呀，不说赶紧上医院看病什么的，这才刚开始犯病，怎么就采取放弃的态度呀”：“大嫂，不能这样，我们心里还怪着急的，这不找你来了嘛。”
　　姜红梅对他摆摆手，简单地把葛优德借钱的事说了几句，忽然疑惑地认真地反问二毛：“看来你好像有什么办法能帮他把钱要回来？”
　　二毛这才听出话说到两岔了：“咳——我说的不是那事。不管如何，咱们得给葛大哥看病呀！”
　　这下姜红梅错愕了：“看什么病，给谁看病？”
　　二毛如梦方醒般地责怨地反问说：“给我葛大哥看病呀？这还问呀？”
　　这下姜红梅更蒙了。葛优德病了，人家都手里拎上东西来了，自己还一无所知：“你说他怎么了？！”
　　“嗨呀，还怎么了，我们也万万没想到他会得那种病。”
　　“你到底说的是啥呀？！”
　　“我葛大哥得了神经病了呀！我们都亲眼看见了，我郭哥也知道。”
　　姜红梅脑子里“嗡”的一下轰开一颗“炸弹”：“他得神经病了？！”
　　“你咋不知道呢，他病得不轻啊。走路眼睛看着天，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衣服穿得都是歪歪扭扭的，说是要去他该去的地方，可把我和虫虫吓坏了。”
　　姜红梅这下当真了，急切地问：“他现在在哪儿？”
　　“这会儿我那朋友正远远地跟着他呢，说不来在哪儿。我们就怕他出事，再把人走丢了。”
　　“这是真的？！”
　　“开玩笑，这么大的事谁敢开这玩笑。”
　　姜红梅“傻”了，惊愣愣地说：“啊——怪不得他出门前一句话没说。”
　　二毛这才清楚，原来大嫂也不知道他病了，他立刻提醒说：“大嫂，快走吧，我那朋友跟着他呢，就在福明街那块儿，也许还能找见他。”
　　姜红梅急哭了：“老天爷呀，这是咋回事呀！”她急匆匆跟着二毛离屋去找葛优德。
　　
　　二
　　郭冬宝生了气走了，姚文国还有一件紧要事要办，受患者家属之邀，要去远离圪遛村二十多里外的一个村庄——上新庄，给一位躺在炕上不能挪窝儿的病人看病。上次去是骑着自行车去的，太辛苦，小土路圪圪叮叮，颠得颈椎珠儿都快散了。今天他赶上了本村小伙子二蛋的小四轮拖拉机要往城里一家饲料加工厂送玉米秸秆，正好路经那个村，赶一趟顺脚。
　　小四轮装秸秆可不是只在车斗里装那么一丁点儿，是在车斗上面架码着装，要垒垛起一个三米见方的秸秆垛子，之后用大绳勒好。姚文国先爬上秸秆顶端，又伸手拽住二蛋举起来的自行车放到上面，他也坐下。
　　小四轮“嗵嗵嗵嗵”喷着黑烟启动了。
　　圪遛村人管二蛋的小四轮谑称“尊号”——小四爷。因为他开车的速度非常之快，大老远谁看见都得躲，像一匹狂奔的野马。二蛋开上它恨不能让它飞起来。一路上风声呼啸马达怒吼车斗颠响，不避路况（颠簸不平的土砂石子路面）“四蹄翻飞”扬尘而去。
　　当小四轮经过一处似是人所恶为挖刨下的坑洼路面时，二蛋还没来得急刹车躲行，车身即随着“咣当当”地震响忽跳着颠动而过。
　　在秸秆顶部老高处坐着的姚文国，虽然手抓着绑绳，但被这突如其来的甩颠和惊吓失去了控制，瞬间天地一团浑浊旋转，不及呼喊就已昏昏然面部冲下自由落体，摔砸到路边的一处杂树丛边，随之那辆自行车也砸落到他的脚边。
　　开车的二蛋在车身猛颠的瞬间双眼一闭紧握方向冲决而过，继续前行。
　　当小四轮行驶到一处渡桥跟前时停了下来，司机二蛋紧尿了。他下了车站在原地撒了一泡尿，这才想起问一声秸秆顶上的姚文国撒尿不撒。
　　他边扎裤带边喊了一声：“姚医生，撒尿不撒？”听不到回声，他仰起脑袋一看，不见姚文国探过来的脑袋，也听不到回话音。他怀疑姚文国睡着了，这可危险，随即向后退了几步再向秸秆顶上看去，还是不见人；心想一定是窝在上面睡着了，睡着了容易摔下去呀。
　　他几步走到车斗后，手拽绑绳脚插秸秆缝隙向上爬高一看，“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秸秆顶上空空如也。坏了，这是什么时候把姚医生弄丢了？他一出溜滑落下来，双手搭起喇叭罩向着来时的方向大声疾呼：“姚——医生——姚——医生——”
　　二蛋呼喊了几声，开阔的四野一片岑寂，只能听到蚂蚱的叫声。他立刻上车掉转车头原路返回，一路上放慢速度边行边呼喊……
　　一头栽到小树丛里的姚文国，并未感觉到自己面部冲着地面而落的瞬间，那是提前半秒吓晕了。平时能说会道的他，这会儿只剩下了自然呼吸。由于他是面部冲下，横七杂八的枝枝杈杈，把面部刺出一道道血口，脖子上有一道较深的口子，草丛边流下一小滩血。酷似是谁扔在那里的一件什么东西。
　　当二蛋把车开到那处显眼的坑洼路面时，他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在这儿摔下去的。随着一脚刹车，他又撑开双手在嘴巴上阔成喇叭形大声呼喊……
　　戳在树丛下的姚文国，渐渐地从无知觉的混沌中有了一些意识，似云头在翻卷，恍惚间才想到出大事了。他左脚一蹬，蒿草晃动。
　　二蛋在呼喊姚文国的同时，双目如电四处搜寻，忽然看到树丛边的蒿草在摆动，脑子里“哗啦”一激灵，意识到姚文国会不会掉到那里呢，随即便冲跑过去。
　　二蛋第一眼看到姚文国窝在树丛边，瞬间刺激得两腿酥软，眼球膨胀，他扑到姚文国的倒身处大声呼叫：“姚——医生——！”
　　意识微弱但仍清醒着的姚文国听到了叫声，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放下了，不会因无人发现而窝死在这里的惧怕退却了。但想呼叫说话实在发不出点点声音，无意中伸直了腿再也不动了，又昏迷过去。
　　吓懵头脑的二蛋以前也听人们说过“伸腿瞪眼玩儿完”的生命结束现象，这一看姚文国蹬了腿，“啊”地大叫一声，立刻用拇指和食指撑开他的眼皮细看，同时又看到了脖子跟前的一小滩血，他眼前一黑浑身发凉，差点吓晕过去。嘴里噗噜噜胡乱叫着摆动着脑袋，赶紧抱起他失声惊呼：“姚医生，你要挺住呀！”
　　他双手抱起姚文国放到路边，立刻解开捆绑秸秆的大绳，用尽全力将所有的秸秆全部推翻向路边，把姚文国抱进剩了一层秸秆的车斗，又把自行车架在后面。他手攥摇把晃动身子“嗵嗵嗵……”发动了冒着黑烟的小四轮，随着一股股黑色的浓烟成团地喷出，小四轮掉转车头向着城里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
　　这世上有四大急事，外加一急:下雨收粮，火烧房，小孩子跳井，狼吃羊，葛优德患了神经病。
　　姜红梅心急如焚紧随着二毛疾走到街上，双眼盯着路面的出租车，当一辆车驶到近前停下时，她们迅疾上车离去。
　　
　　四
　　葛优德与二毛和虫虫分手后，走过一处街角上了一辆公交车，他要继续到看守所去给二强送东西。
　　虫虫离葛优德保持着一段距离，突然一看葛优德上了公交车，他脚下的步伐虽然跑了起来，但还是没追上，眼看着公交车缓缓离去。
　　
　　五
　　姜红梅他们寻找葛优德无果，不清楚他去了什么地方，情急之下，给老妈家、冬宝家（大姐家无人）都打了电话，电话里发出同样紧迫的哭诉：葛优德神经了，人走失了，赶快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