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创意广告

　　一辆小型厢式货车停在步行街入口，愁容满面的司机边打电话边卸下一个大包裹，扭头讪笑着冲尹艳萍挥挥手，旋即上车火急火燎地启动离开。
　　“搞什么！”尹艳萍踹了脚包裹，抱怨。
　　货本来是要送上门的，司机临时有急事，便卸在了路边。耿莉还没来，她一个人干不了这体力活，虽然只需要搬动一百来米的距离，但她连将包裹翻过球石的力气都没有。
　　无奈，尹艳萍决定化整为零，分几次将货弄回店里。
　　“老板娘，要帮忙吗？”
　　尹艳萍闻声抬头，看见隔壁卖牛仔裤的小伙子沈强正冲自己热情地笑，那笑容很有感染力，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不用……我能行！”尹艳萍愣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拒绝。
　　“别逞强了，你哪里干得了这个啊！”小伙子不由分说地俯身攥紧包裹，“嗯”一运气，扛起便走。
　　尹艳萍愣了会神，才急忙追了上去。
　　“……太不像话了，我得打电话投诉他！”耿莉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算了，人家确实有急事，再说也就是这几步路，犯不着！”尹艳萍本来是责怪合伙人来得晚，没想到对方故意转移矛盾。
　　“那就一瓶红牛饮料打发了？”耿莉暧昧地笑。
　　“什么……哦，不然呢？”尹艳萍依然很不适应合伙人的跳跃性思维。为了表示感谢，尹艳萍买了瓶红牛准备送给隔壁卖牛仔服的老板。
　　“这么大一包，扛这么远的路，怎么也值顿饭吧？”
　　“你花痴呀！”尹艳萍会意，推了对方一下。
　　“你不亏，多帅呀，又年轻，充满活力，那肱二头肌鼓起来，猛男呀，可得把握机会！”耿莉做垂涎欲滴状。
　　“那这饮料你送去吧，机会给你！”
　　“得了吧，我可不想坏你好事。”
　　“他不是我的菜……”
　　莫名其妙地，冷了场，尹艳萍没再说下去，耿莉喝着珍珠奶茶，饶有意味地盯着合伙人看，也不开腔。
　　尹艳萍想到了罗小飞，事实上她从未忘记对方，在她决定开始新生活后。她心里、潜意识里，一直都渴望那个像谜一样的男人能联系自己，甚至好几次，在深夜，入睡前、梦回后，她拿起手机，渴望听听对方的声音，感受对方的气息，但自尊心让她忍住了，空虚、怨恨、疼痛，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她包含深情的心。
　　对罗小飞的依恋已经融入她的骨髓，只不过她拒绝承认罢了……爱之花绽放时有多美丽芳香，凋谢时就会有多丑恶与腥臭！
　　“他倒是我的菜，可惜人家对我不感兴趣！”耿莉叹口气，重新开口道。
　　“何以见得？”尹艳萍收回思绪。
　　“你是没注意到，人家进进出出时一双眼总是朝咱们店里瞄，瞄你咧！”
　　“胡说八道！”
　　“哼，我胡说？艳萍，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耿莉看人的准，尹艳萍是佩服的。店里的顾客刚进门，最终能不能成交，她算得奇准，而那些没有购买的说辞，她猜得都八九不离十。
　　这是一种能力。
　　尹艳萍也不傻，她自然也看得出隔壁小老板看自己眼神的特殊意味，相邻两家店，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她回避着。
　　“你不会因为年纪吧，现在性别都不成问题啦！”耿莉试探性地问，见对方没做声，开导道，“大几岁真没关系，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结婚后再给他生俩大胖小子，还怕他家里人不乐意？男女之间关键还看经营！”
　　“越说越没谱了！还经营，你还是考虑考虑自己吧！”尹艳萍拧眉。
　　耿莉知道对方是说自己的前男友，虽不恼，却也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太不像话了，还送货上门嘞，撂马路牙子上就溜了，不行，我非得投诉他不可……”
　　合伙人跳转话头的速度，还真是没心没肺……或许没心没肺的人才容易快乐吧！
　　“可这也不是想学就学得会的呀！”尹艳萍心想。　　
　　王睿从没想过，这世上还会有别的事物让自己在迷恋程度上，超过了邹楠。年轻人，恋爱至上，视对方为珍宝，王睿已把邹楠当成今生至爱，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生命，只是他还太年轻，还不知道，死，有时候会更容易些，而有些东西想放下，则更难！
　　很多人，他们浪漫地相信，只要自己下了决心改变，次日清晨，阳光将会照耀一个全新的自己。事实上，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古至今，从皇帝到乞丐，概莫能外。
　　入秋后的一场雨，像给城市打了退烧针，虽然白天依旧炎热，但早晚很凉，得添一件外套。
　　景安有许多行道树是高大的法国梧桐，这时节树叶开始泛黄，成千上万片黄绿相间的鹅掌形的微微颤抖的秋叶铺满天空，也有一种动人的绚烂。
　　格林豪泰酒店就被这炫目的秋色所环抱着，但那些下榻于此的各色人等，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吃着精美昂贵的食物，却鲜有闲情雅致去欣赏这种自然之美，哪怕窗户正敞开着。
　　就像六楼套房里的那四个人，他们围坐在绿面方桌前，或唉声叹气，或神采飞扬，手上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整理把玩搓摸着一枚枚规格一样的小长方体，乐此不疲，虚度光阴，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有一个人，看过窗外的风景，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
　　“杠开，碰碰胡！”王睿右手中指略微一搓，兴奋地用力将一张七筒反扣在桌上。
　　这张轻飘飘的麻将牌，价值连城，建筑工人得在烈日骄阳下流一个月的血汗；鱼贩子要忍受血腥的臭味、刺骨的冷水，剖近两千斤的鱼；一个按摩女则要通过出卖色相、耗尽体力为一百名男人服务，才能得到那个数目的金钱！
　　赌博的魅力，就在于此，不劳而获和贪婪是人的天性！
　　“见鬼，这个牌都胡得到！”说话的把金牙咬得咯咯响。
　　“三万你要吗？”锅盖头探头去瞅金牙的牌，发现对方正好要这张牌，后悔不迭，直跺脚。
　　金牙也气得数落对方不知道点小炮，结果挨了大胡。
　　“说个屁，钱都付了！”夏玫猛吸口烟，看着王睿，笑道，“今天手气不错嘛，快两万了吧？”
　　“差不多吧！”王睿瞄了眼钱，自从那次去华仔的别墅开始，他逢赌必输，快破十万了，这是他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
　　骰子盘合闭，码好的麻将升起，新的一局又开始了。
　　王睿输了多少钱，夏玫心里有数，因为所有的牌局几乎都有她的参与。夏玫的心里也有些矛盾，她开始有些喜欢这个脸上还长着青春痘的大男孩，但她又做不到劝对方悬崖勒马，虽然她早已预见了他的未来。
　　人性的复杂由此可见一斑。
　　手机响起时，王睿才猛然想起晚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饭局。
　　王睿示意大家轻点声音后，摁下接听键：“……还没有……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事儿……好好，我知道了，马上出发！”　
　　
　　尹艳萍的那瓶红牛没有送出去，因为隔壁的沈强找上门了，借口是附近那家他常去的健身房做活动，办年卡只需六折。在对方的热情介绍下，尹艳萍和耿莉答应晚上去体验一下。
　　“小心喔，主动进攻了！”沈强走后，耿莉道。
　　“神经，人家是来做掮客的，说不定收人头费嘞！”这个解释，连尹艳萍自己都不相信。
　　“那你去不去？”
　　“去，干嘛不去，不是说还有免费地营养自助餐吗？”
　　“两个贱人，正好一双！”
　　“你说谁呢？”
　　尹艳萍直接袭胸，耿莉嚎叫着狼狈逃窜。
　　健身房可不像海报上印的、宣传片里放的那样充满了身材健美的俊男美女的身影，更多的是身体发福的中年男人和身材走形但苦苦挣扎着的各色女子在那和自己叫较着劲，那些为保持健美身材的健身达人毕竟只是少数。
　　尹艳萍和耿莉甫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穿着背心短裤、脖子上搭着毛巾的沈强在跑步机上冲她们拼命挥手，他没想到她们真的会来，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难怪，这身肌肉是这样来的吧？”耿莉佯装色眯眯地盯着沈强。
　　“呵，我定了时，你们等会啊！”沈强抱歉地说，眼睛却滑向尹艳萍。
　　尹艳萍穿了件黑色吊带，外面披了件珍珠白皱衫，下身是条浅黄色直筒裤，蹬着一双红色高跟鞋。这个搭配虽然有点乱，却令男人目不暇接。
　　不可否认，尹艳萍丰满的身姿在高跟鞋的托举下非常的性感。
　　沈强火热的眼神让尹艳萍有些不自然了，她扭头朝哑铃区逛去，耿莉没走，手舞足蹈地和猛男聊了起来。
　　跑步机定时到了，沈强走了下来，两人笑着朝尹艳萍走去。
　　“走，去那边换套衣服体验一下呗！”沈强抬手指向换装区。
　　“不是说有营养健身自助餐吗？”耿莉环顾四周。
　　“当然有，在三楼，怎么，你们饿了？”沈强纳闷。
　　“那倒不是，不过不吃饱，哪有力气健身呢？”耿莉和尹艳萍相视而笑。
　　当然，耿莉只是调侃，她们并没有先上三楼去体验所谓的营养健身餐，而是换上了健身房提供的运动服，逐一体验了场馆里所有的项目，沈强则客串了健身教练的角色加以指导，羡煞了那些真正的教练。
　　尹艳萍倒是很卖力，耿莉则是浅尝则止，叫苦连连。沈强体贴周到，忙前忙后，给尹艳萍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还是枚暖男嘞！”事后耿莉评价道。
　　总之这场三个人的约会无疑是成功的，尹艳萍决定卸下防备，试着与这个小自己三四岁的健康达人交往。
　　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罗小飞成了尹艳萍心上的朱砂痣。
　　
　　邹楠是在微信朋友圈看见格瓦拉替“固美”做的广告的。
　　汇金广场前的主干道，十多辆豪华摩托组成的车队，轰鸣如雷，不顾交通堵塞，用极缓慢地速度招摇过市。
　　缓慢的车速是为了让大家都能看清楚每一辆摩托车上安插的广告牌：性感的烈焰红唇微微开启，露出两排洁白无暇的整齐牙齿，横咬着一枝花瓣上带着露水的黄玫瑰。广告牌的上部，两行金色夺目的大字：固美牙科诊所，让您的牙齿咀嚼爱情！
　　邹楠当然知道是谁的杰作了，说实话，她心里蛮感动的，因为与其说这是个噱头广告，不如说是对自己赤裸裸的表白。
　　对于异性的追求，如果对方层次不是太低的话，总是件令人欢喜的事情。
　　没过多久，摩托车队从照片里来到了现实中，并在固美牙科诊所门前依序停了下来，格瓦拉所驾驶的摩托正对大门。
　　街上所有人都围观着这支车队，懂行的人知道，这些车价值不菲，发出啧啧的惊叹。
　　固美牙科诊所的门始终关闭着，外面的喧闹似乎没有传进去，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邹楠若无其事地翻看着一本杂志，她看得很投入，她那美丽的身影仿佛一尊雕塑。
　　格瓦拉没有下车，他就骑坐在未熄火的摩托上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人，足有十分钟，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僵硬，最后他一挥手，酷炫的车队重新启动，慢慢地驶离消失在拐弯处。
　　“剧”终人散----在邹楠看来这无疑就是一场闹剧，街道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骑三轮卖绿豆糕的小贩重新开始了高声吆喝。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刚进诊所不久，格瓦拉飙着那辆蓝白相间漆纹的杜卡迪又回来了，摩托车轰鸣着如同野兽，直接上了人行道，顶着墙壁停了下来。
　　格瓦拉进去时，那名老者正在与邹楠交谈，护士小美用一种小女生崇拜偶像的眼神盯着格瓦拉，她自然认出来这个小伙子正是车队的一员。
　　“老先生，您放心，我们的质量在整个景安是最好的！”邹楠知道有人进来，也知道是谁，但瞅都没瞅一眼，继续耐心地和患者介绍诊所种植牙的材料、安全性、实用性以及手术的流程。
　　格瓦拉不介意，自顾自地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打量着诊所的布置，这个简约清雅的场所与他过于随性的穿戴形成了一种反差，甚至显得有些滑稽，当然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小美并不是没有眼力的女孩，她自然知道这个小伙子所来为何，所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上前接待，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倒了杯水搁在来人的桌上。
　　“……我向您保证，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毕竟牙齿的健康对生活品质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邹楠还是没忍住瞄了格瓦拉一眼，冷冷地。
　　老者微微颔首，“我相信，就是这个价格能不能再少点，我也咨询过别家，你这里的价格快是他们的两倍了！”
　　“这样吧，您若在我们这里做，我赠送一套口腔养护产品，怎么样？”
　　“嗯……”老人沉吟一会，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要那个赠送的东西，你便宜我二百块就成，怎么样？”
　　哈哈，邹楠笑了，还真是人老成精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出这种方案来。
　　“都是明码实价的，给您打了折，如果让别的患者知道了的话，对诊所的信誉是一种伤害，您能理解吗？”
　　老人惭愧地笑，点了点头，说自己再考虑考虑便起身告辞。
　　邹楠送到了门口，转身差点与格瓦拉撞个满怀。
　　“你这人怎么回事，吓我一跳！”邹楠生气。
　　“我的创意怎么样？你的诊所一定会门庭若市的！”格瓦拉的表情就像一个讨好母亲的孩子。
　　“不错，但不适用于诊所，牙齿是用来咀嚼食物，而不是其他的什么！”
　　“但并不矛盾嘛，你看电视上那些牙膏牙刷的广告，都是用牙齿洁白整齐的俊男美女做的。”
　　“你的方式有些哗众取宠，可能会适得其反！”
　　“这个时代，广告的目的就是让人能在最短的时间过目不忘，你看那些网红为了成名，为了搏眼球，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他们只能成网红，昙花一现，而不能成明星！”
　　“无所谓……只要能赚到钱就行！”
　　“你真的这样想？”
　　“呵呵，不是我这样想，而是大家都这样想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有所不同呢！”
　　语言有时不能准确地表达内心的想法，但如果配合说话时的表情，就不会让人误会了，表情有时比语言更生动真切！
　　格瓦拉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他还不能领会对方表情的含义，他甚至以为对方故意用冷漠来吸引自己的。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突然开口问：“能做我女朋友吗？”
　　“我要结婚了！”邹楠道。
　　“……”格瓦拉愕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