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在手机里聊天

　　姜得水在喝茶的功夫，翻开卜老师的日记，有不少关爱孩子，关爱教育事业的心得体会，从她那警句中，不得不说，她是多么爱自己的事业，一心扑在教育战线的好老师。
　　在日记上有这样一段话，是这样写道：　　
　　《不需要说什么》　　
　　不需要说什么，
　　也不要做什么。
　　你那双明亮的眼睛，
　　已经告诉我许多，许多……

　　爱恋在幼苗中传递。
　　希望在他们心中闪烁，
　　信任在你我中凝聚：
　　幸福在他们眼中寄托。　　
　　你不需要做什么，
　　我这双明亮的眼睛。
　　已经承诺你们许多，许多……

　　学习是对爱的回报。
　　希望要靠奋斗和拼搏：
　　信任中有你也有我，
　　共同培育幸福之果。
　　
　　不需要说什么，
　　不需要有承诺。
　　你和我晶莹的双眸：
　　已唱出永恒的歌。
　　……　　
　　现在，卜岩对清澈的眼睛。这个词组让她的心不禁悄悄疼了一下。
　　每次想到这个姜米粒同学，她就会感到心痛。以姜米粒同学的天资和能力，本应该是个很有出息的孩子，按照原来的学习方式，别说考本科，就是考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没有一点问题，就是出国深造也不在话下。不论什么题，老师只要一点，她自然都懂，都会。然而现在，这孩子根本不舍得用她那颗聪明的小脑袋瓜儿，或者说，她把聪明才智的劲儿，全用在了跟老师作对和调皮捣蛋上了。
　　卜岩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在街边花园的石子小径上慢慢地走着，不时看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还不到三点。她与姜米粒的父亲约定见面的地点就在不远处，在离这片花园对面路边，有一座小小的茶社。
　　在茶社见面是姜米粒父亲的提议，他坚持说，但他又不想去学校的教研室，因为那里谈话不方便。姜米粒的父亲说自己除了双休日或睌上，平时因为工作的关系也出不来。希望老师能理解他的处境。
　　卜岩想，如果是双休日或晚上，同事虽然都不在，可是，跟一个男人在空荡荡的教研室单独会面，似乎也不太好。她倒不是担心其他问题，而是觉得如果让值班的老师或是学校的门卫发现，不知内情而妄加猜测，对自己影响不好。毕竟，她还是个单身的女人。于是她最终同意了姜米粒父亲的提议，找一家清静的茶社，便于交流。
　　姜得水从另一条小径向街边花园深处走去。他发觉，天气转凉了，园子里很多人都居在小广场，那里有好多班子唱戏的，跳舞的，打麻将的，下棋的，还有摔扑克斗地主的。这边花园里树大荫深，已没有多少游荡的闲人。
　　姜得水的居所与单位都离这片花园很远，但他对关于这里的故事却早有耳闻，虽然说是市井传言，但也难免使人萌生几分好奇之心。
　　在酒桌上，他不止一次听说过有关这个市中心的小花园的传闻：据人们讲，青山花园这里是煤城男女的秘密聚会之地。如果谁有了那种倾向，又苦于知音难觅，就到这里走一走，转一转，东张西望的瞧上一阵，据说很快就会有人走上前去，拍一拍肩膀，若是相看两眼心情不厌，外在形象还能过对眼，很快便可弹奏出一曲高山流水遇知音。姜得水在酒席间听人讲过一个段子。说是一个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派出所民警，听说这一带有些混乱，便决定徽服查访。某日黄昏他来到这片花园，看见一些三三两两地人在漫步，并不见什么不良行为。编巧这时他的烟瘾上来了，就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一摸口袋，换了便装，没有打火机。年轻的民警东张西望一番，见到十多米开外有一位烟民在树下，遂走上前去，拍了拍那老兄的肩膀，结果，那男人心领神会，并且惊喜异常——因为这年轻民警长相英俊潇洒，令人一见倾心！至于最终结果如何，段子就到此打住，按下不表了。
　　不过，姜得水听说，这段子后来还引出一串麻烦。段子的另一个版本，非常明确地暗示说，就是这家派出所的民警，再后来，经人们口口相传，茶余饭后的笑柄，网络的传播，不断演绎，竟然变成是这家派出所的所长去微服私访，并且拍了人家的肩膀，甚至于终成“断背”之缘。结果，传到这位有名有姓的所长耳朵里，引得所长一顿大怒，差点儿在某个酒场掀翻了桌子。
　　因为有前车之鉴，走在花园里石子路上，姜得水不敢东张西望，这不是一座普通的花园。穹形的大门，布置得像宝座一般，被葡萄藤覆盖着。累累的果实，红的象红宝石，黑的象紫檀，走进大门，长着各式各样的果树。雀鸟在枝头上唱着清脆的歌，夜莺播送着它的和谐的声音，雉鸠的鸪鸪声充满了整个园地，山鸟唱得和人语没有分别，唱鸽蹦蹦跳跳，狂欢得如同醉汉一样。各式各样的果子已经成熟了，各式各样的花草已经开放了。果子中如杏，梅，樱桃，无花果，佛手甘，柠檬等，每一种都包括两个品种，显出鲜艳的颜色，泛着香甜的气味，令人望着垂诞欲滴。玫瑰，紫罗兰，桃金娘，风信子，白头翁，水仙以及其它各种式各样的花卉，正在怒放争艳，开遍了整个花园，白的如珍珠，红的似珊瑚，其它黄紫青绿等灿烂的颜色，配着芬芳的花香，清脆的鸟语，凉爽的秋风，淙淙的清流，把个花园点缀成一座人间乐园，煞是美丽，令人流连忘返。姜得水这时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离三点还差十几分钟，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今天此行的任务，不觉心中生怨。近日有气，他气米粒这孩子这么不省心，让他一个堂堂的大男人，过一会儿免不了要低三下四地说些赔罪的话，向老师低头哈腰装孙子。他还怨自己的老婆，成天在外面疯跑，根本就不顾家，也不管孩子，不论怎么讲，她是米粒的妈妈，米粒出了这样多的毛病和问题，她这个当妈的难逃干系。一想到追究责任的问题上，姜得水心里沉重了。
　　是的，他怎么跟老师说呢。他能告诉老师，米粒可能是因为他们夫妻不和分居，天天冷战，从而就变坏了吗？不要说这里面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就算是真有这么回事儿，也不能原原本本告诉米粒的班主任老师哦！这不成了二百五，傻X一个。
　　姜得水再次看了看表，时间快到了。于是从花园里一边向外走，一边给卜老师拨电话，询问一下她到了没有。
　　午后的街心花园一片宁静。秋日的阳光暖暖地轻泻下来，草地和落叶均匀地分享着一层温和与明亮。
　　卜岩和姜得水同时发觉，当他们接听电话的时候，对方的声音仿佛是一种和声，有着立体的效果，跟平时接听电话的感觉很不一样。他们都有一点微微的惊诧，但很快就弄明白了：他们分别走到了一棵大槐树的两侧，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那棵大槐树的直径。卜岩从树的另一侧转出头来，姜得水也低着头往外转。他们俩人是谁也没看谁，一转身撞个满怀。卜岩一头扎在了姜得水的怀里……仅仅几秒钟之后，他们的手机都放了下来，却都忍不住笑了，脸由白变红。然后，手又握在一起，抱住一团。
　　同时他们自我介绍着，再次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姜得水发现，这位班主任老师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威严冷酷。她的笑容一如这秋天的阳光，温暖而明快。　　
　　从事电视新闻媒体咨询求助这一行之前，我没有上过徽信或QQ。我总认为那里是青少年的活动场所，就跟灯光狂闪乐声震天的迪厅差不多，就算其中混杂着一些成年人，也往往把自己的年龄削去十几二十岁。有人做得更是巧妙，干脆说自己是刚刚出生或者已经一百多岁了。改换头像，或者是女说男，或者是男变女，让人云里雾里，不敢相信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我的一个朋友把她的个人资料出生年月那一栏填成2031年。说是“黑兔走入青龙穴，欲尽不尽不可说”。说是根据《推背图》，《推背图》是中华预言第一奇书，传说它是唐太宗李世民为推算大唐国运，下令当时两位著名的天相家李淳风和袁天罡编写的。李淳风用《周易八卦》进行推算，没想到一算起来就算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竟推算到了唐以后中国两千多年的命运，直到袁天罡推他的后背时说道：“天机不可再泄，还是回去休息吧”。因此这本预言奇书得名《推背图》。结果，她的网友特别的多，人们显然不会把她当成百岁人，因为她的QQ头像红唇白齿，脸甜得像二月桃花，美得如五月鲜桃。
　　我的QQ号上面的资料基本属实，年龄，职业，所在地等，都与现实相符，只是不好意思用自己的真实姓名。不好意思的原因，是怕广大网友笑我是新时代的旧女人。网络本来就是超越现实的工具，如果上了网，还念念不忘现实世界的一草一木，那就有点像农民走进了电影棚后，还要在房间搭个猪圈一样。
　　我的QQ网名叫蓝色的云。上QQ时间并不长，但加我为好友的人非常多，向我咨询求助问题的也十分踊跃。只要我一上线，电脑屏幕上就会相继跳出一个个对话的窗口。他们都是抱着有枣无枣打三杆，碰到碰不到先占个位。有人告诉我说他失恋了。有人问我三十了还找不到对象怎么办？还有人诉说自己睡眠不好噩梦不断，问我这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我只好对着一个个窗口轮番忙活着，就像棋圣在跟初学者下指导棋一样走马大战，左右开弓，有时忙得脑子发昏，竟然是张冠李戴，牛头对不上马面，类似于将写好的信装错了信封。
　　后来我学聪明了，就隐身上线。即使这样，有些人仍不使心，顽固地点击着我灰色的头像，一遍一遍地问：你好朋友，在吗？我很郁闷，空虚，孤独，寂寞啊，好像他是旧社会三代挖煤的劳工，吐不尽的满腹苦水，倒不尽郁闷与孤独。
　　郁闷，孤独！这是网友们跟我聊天时，用得最为频繁的一个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流行语汇，也是当今社会的通病。不知这个社会是怎么了？日子过得赛过神仙，吃不愁，穿不愁，高楼大厦你住着，电梯装进你门口，超市开进你门外。出门小轿车，上班电器化，机械化，操作台前喝着茶，聊着天。逢年过节放长假，工资一开一大把。下班晚上两分钟，你一跳三尺高。回家问问你的父辈们，哪朝哪代有今天这个待遇？
　　人在福中不知福，吃水不忘挖井人。上班手机里交流的都是天下大事，什么中美关系，双边贸易，金砖四国，科技前沿，文史百科，哲学政治，一带一路的伸廷，经济发展，强国之路，科技的飞越无所不谈，晚上躺在被窝里一手搭在媳妇胸前，转过脸手机里跳出美女咯咯的偷笑，手指钩到心窝，成天是郁闷哦，孤独哦，空虚哦，寂寞哦，恨不得当上国务院参事才如心愿。
　　年轻的网友们在微信或QQ上跟我探讨的话题，多是关于情感与婚姻方面的，这类问题比较适合在网络上解决，如果是严重一些的神经症，比如抑郁症，焦虑症，社交恐怖症什么的，就不适合在网上进行调整了。
　　然而网络毕竟有着很大的局限性。你见不到对方的表情，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甚至弄不清对方的性别，假如他存心想要隐瞒这些的话，顺便说明一下，我不用视频，那东西总让我联想到暴露癖或窥视狂，这是不友好的开始。
　　拜佛不是弯下身躯，而是放下伪装。
　　网络尽管还存在着种种障碍，但网络热线咨询求助还是能够解决一些比较隐私的问题。也就是说，如果不使用网络热线咨询，有些问题是人们不好意思开口，也很难走过热线咨询室直接面对的。你不能见了人就说我郁闷啊，孤独吧。
　　比如有一个生长于单亲户家庭的女孩儿的秘密。现在成年男女单身成了时尚，光荣，品牌。而单亲家庭中的下一代——孩子们的感受，却如泰山压顶。对同学，对学校，对公众场景，直致对社会，都有不满情续，干什么就是破罐子破破摔，不满，抵抗，愤怒，甚至是反抗。
　　这姑娘十八岁。应该说：
　　十八岁的年龄，是一道七彩的虹，
　　十八岁的姑娘，是一个撩人的梦。
　　你总爱送人一颗好大好大的苹果，
　　像你的笑脸，那么甜美，鲜里透红。
　　你时常穿一件玫瑰色的风衣，
　　像一片彩霞，在大众眼前来回飘动。
　　你们之间无猜无忌，更无丝毫邪念，
　　他看你是小妹，你看他是长兄。
　　……
　　开始她在网上跟我谈的是他父亲对她情感的控制。她说他不让她结交男朋友。她说她父母已经离异，母亲很早就离开了他们，跟别的男人远走他乡，至今没有回音，这是一个单亲的孩子。我只好说，那你就多与父亲交流，让他理解你所想和所需要的，同时也要尽量去理解他。女孩子似乎不太愿意提到父亲。父亲两个字，仿佛大海航线上的一个暗礁，每当我提到这个话题，她都小心的绕开，或者，干脆就下线。
　　不言而喻，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让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