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按部就班

　　临晨四点钟的时候，张大康被妻子吕文丽打来的电话惊醒：“喂喂，老张，市里已下令封城了，咱家怎么办？”
　　“什么？封城？封哪儿的城？”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老张被老婆问了个不知所措。
　　“怎么？还睡得挺沉？连咱们楚天市封城这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你这个百姓父母官是怎么当的？”吕文丽讥讽道。
　　“楚天封城？那可是天大的事呀，前无古人的举动，你们医院怎么办？”
　　“你先别管我们医院怎么办。这加班加点半个多月，人都累得快变形了，成了强弩之末，等待救援吧，也就那样儿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家里的物资贮备怎么办？我听同事都在催促家里人很早就去超市抢购物资了，你也得早起行动呀！”吕文丽继续说道。
　　张大康并未意识到这个突发事件有多严重，顺口就轻描淡写地回道：“文丽，你别紧张，政府下令封城肯定有他的道理，别人家怎么过，咱家就怎么过。都改革开放四十年了，丰富的物质早已满足人民群众的需要，吃不愁，穿不愁，你还有什么可发愁的？退一万步来讲，家里不是还有几袋我从黄鹤塆村带回来的大米和绿色食品红苕粉么？大不了在家待着不出门，吃光红苕粉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
　　“切！懒得跟你贫！你给我听好了，赶快去弄点物资回家备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公交、地铁、航班都取消了，将来物资从那儿运进来？咱家一旦断粮，几口人咋过？”
　　“真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文丽，你别想得太复杂，没那么严重，公交地铁航班暂停是阻止人员流动，减缓病毒传播速度的措施而已，不可能连运送物资的车辆也禁止启动，你们医院接送的车辆不也畅通无阻么？民以食为天，上头领导不可能连救命的粮食、菜蔬都阻挠进来吧？再说了，疫毒是在人身上传播的，粮食、蔬菜等民生物资它总不带病毒吧？为何进不来？”说到最后一句，张大康自个儿都乐了。
　　吕文丽还是在电话里嘱咐道：“不管咋样，还是赶紧去超市买些回来备着，做到有备无患。家中物资充足，咱心里才不慌，我在医院才能安心！”
　　“好的！听人劝，得一半，一切行动听老婆指挥！”末了，张大康还不忘跟妻子调侃一句。然后他还有些不放心妻子的工作安全，重新拿起电话打了过去。吕文丽那边接通了以后忙问：“又有什么事儿？刚才怎么不一次性说完呢？”
　　“其实没什么大事儿，我想嘱咐你要注意保重身体，记得按时吃饭多喝水，注意休息……”
　　“就这些？切！多喝水意味着多上厕所，穿着几十公斤重、厚得密不透风的防护服，有你说的那么方便么？”
　　“我主要是关心你的身体跟安全，这个病毒不长眼睛，又传染得那么厉害，你要注意保护自己啊，千万别被感染啊！”
　　“怕什么？！病毒不过是通过飞沫和空气传染的，我是眼科大夫，戴着口罩不妨事！”
　　“小心无大错！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
　　“又有什么事儿？别老是吞吞吐吐，有话快点说！”
　　“关于这个疫情吧，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在你那个同学群里聊你们医院的事儿哈，既然上面都已宣布封城了，天大的事儿有他们顶着；有些事情你要见惯不怪，明知不对，少说为佳，不要重蹈上次被‘训诫’的覆辙，争取早日撤销那个处分……”
　　丈夫的话刺到吕文丽的痛处，她没好气地答道：“知道了！唠叨……”
　　不过，老婆让他准备物资的话没错，张大康答应天亮之后，马上去超市抢购些回来。平常他在家很少承担过物资采购任务，都是岳父岳母分担，实在大不了的话，也是妻子吕文丽下班后顺带捎些回来。
　　以前他也只是隔三差五逛一趟超市，主要还是帮老婆提提东西，或者推一推购物车之类，至于买什么东西，买多少数量，他基本不用过问。
　　他一进超市就头皮发麻，超市里人挤人，加上物质丰富又种类繁多，价格又参差不齐，他又不知道如何挑选。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五花八门的价笺，就让他发怵，有点儿老虎吃天，不知道从哪儿下口。
　　张大康迅速打开电视浏览早间新闻信息，从画面上看到政府各级部门从凌晨就开始忙碌了。按照市府几天前所制订的行动预案，正按部就班地开展各项工作：政府机构按战时一级战备响应，武警、公安、消防、驻楚天的部队陆续到达重点区域或指定位置上岗执勤。机关人员坚守岗位，实行二十四小时轮班工作。
　　楚天市1月23日午夜的断然“封城”，让这座千万级人口特大城市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无论怎么解读和解释“封城”二字，无论是以一种什么姿势呈现，楚天市是这一波疫情传播的爆发地，似乎要伴随一种堪称烈性肺炎病毒的名字，注定要载入世界传染病史、世界疾控史的史册。
　　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齐聚临时指挥部大厅，正全力以赴关注着大屏幕上的各种实时播报画面视频：“我市警察全勤出警，取消休假，所有车辆24小时集结待命，大街小巷全覆盖巡逻，并请求驻楚天空军部队派遣直升机在城市上空盘桓进行巡航。全市交警全员上岗疏散车辆，确保各种后勤物资供应管道畅通无阻。报告完毕！”
　　画面切换至城市之中，随行记者方解语在街上实时报道：“卫生、市政、环卫部门工作人员倾巢出动，沿大街小巷清除积垢、垃圾，喷洒消毒药水。垃圾正在被集中到专用容器中，用密封性强的塑料膜包裹，再朝里面喷洒消毒剂之后再密封，静置几个小时后才往外搬运。
　　“紧急响应，迅速部署，所有企事业单位、团体一律放假，歌厅酒吧等娱乐场所停业，各住宅小区、居民楼进入隔离状态。各街道、居委会、党小组工作人员佩戴红袖章集结待命，上街巡逻，二十四小时轮岗轮换。
　　“各区防疫站的医生身穿防护装进入楼层，不但要为居民家中喷洒药水，还要监督居委会对居民生活垃圾进行及时处理。小区医生或自愿者每天上门为居民量测体温，解答他们的各种问题；在电话里陪居民聊天，缓解紧张情绪。抗击疫情在路上，温情也在路上。支部做堡垒，党员做先锋，全民为后盾，用坚守和付出构筑起一道道‘疫情防控墙’，守卫着更多的生命和健康。”
　　画面切回全市交通指挥部大厅：“市交通运输局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约谈运输企业各交通单位要服从大局，积极响应。为保障停运期间的就医患者和生活生产必需物资的运输，市交通运输局出台了四项具体措施：市公交集团组建应急车队24小时待命，服从全市统一调度。
　　“江北省道路客运集团组建应急车队，负责将机场、火车站等各大交通枢纽暂停后抵达的单向旅客运至市内。全市网约出租车和巡游出租车组建应急车队，纳入全市统一调度，随时满足城市应急需求。组织货运车辆、组织应急力量，保障城市物资运输。
　　“机场高速实施市区方向单向放行，大巴、部分公交线路保留疏运抵楚旅客。离楚通道暂时关闭以后，铁路、航空、道路客运等城际交通均安排免手续费退票。100台机场应急大巴有序转运，无滞留旅客，机场高速通道实施市区方向单向放行。
　　“铁路方面，楚天市全天预计抵楚旅客约24万人，三大火车站暂时保留部分公交线路，保障在途抵楚旅客进行疏运，目前秩序整体稳定。道路客运方面，全市13家客运站均已关闭，已办理退票8046张，取消班车近4000班。
　　“公共交通方面，全天计划开行公交38053班，取消34753班，轮渡取消251班；轨道交通上午10时前，10时起末班车通过后，各场站关闭所有出入口、停止运营。有了楚天市民和旅客的支持、理解和配合，有了人们对疫情防控做出的重大贡献和牺牲，我们有理由相信，一定能战胜当前困难，赢得疫情防控的胜利。”
　　画面切换至楚天市互联网管理中心：“从午夜零时楚天市政府举行新闻发布会起，全市后勤物资保障工作就已全面展开。阿里、小米等为首的互联网企业率先出手，各大电商平台严厉打击恶意涨价行为，确保口罩等要紧物资的足量供货和价格稳定，并且将一些紧俏产品进行补贴和严控。中通快递、圆通速递等十多家快递企业，开辟绿色通道积极响应驰援，为楚天市输送物资。各地捐钱捐物，表达全国人民一片爱心和支持楚天百姓早日战胜疫情的决心。
　　“为遏止谣言传播，微信安全中心宣布对散布疫情谣言的账号进行限期或永久封禁处理。微信还积极利用它拥有亿万客户的优势，广泛宣传《庚子渡疫》：春节本喜庆，突爆大疫情。
　　“民众心惶然，党发封城令。节意骤转寒，抗疫暖人心。居家暂不便，防疫最要紧。饮食少肉菜，要学老革命。增强免疫力，跑步在客厅。拜年勿亲聚，手机传视频，网络新时代，天涯若比邻。做好自家事，成就国家行。战胜此役后，华夏天地新。
　　“为降低人传人风险，美团外卖紧急推出‘无接触配送’，优先在楚天市试点。用户与骑手不见面，也不直接接触，通过双方协商约定，将餐品放在指定位置，避免面对面取餐接触感染。阿里巴巴旗下的阿里健康联合支付宝，紧急上线了在线针对江北省居民的义诊服务，以缓解江北省医疗资源的压力……”
　　当疫情升级到一种叫“新冠病毒”的怪物，如幽灵般蔓延楚天这片土地以及华夏全国时，顷刻间风声鹤唳，草木皆敌。恐慌和安慰，病死和救治，逃离和逆行，懒政和新举，牺牲和互助，至美和极恶，绝望和希望……让14亿国人，在难以名状的情绪和两极对立的窥见中，踏上一场深刻的集体修行。
　　张大康的家庭是典型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三代同堂，儿子张悦然刚十二岁，长期由年逾七旬岳父母照看。他是楚天市神农区农技局技术人员，下沉到木兰镇黄鹤塆村担任第一村支书的农技干部，阴差阳错在“封城”的前一天晚上，从黄鹤塆村回一趟神农区城里。1月22日疫情信息还没有发酵得那么严重，更没人会想到楚天市在23日凌晨突然宣布“封城”。
　　昨天夜里，妻子吕文丽还因为医院里工作特别忙，就和他商量决定今年不打算外出旅游。当时，妻子只是想着自己医院里已经收治几十起新冠肺炎病毒感染者了，这种病毒被专家又刚刚宣布会人传人，如果全家老小去了异地，不但有传播病毒的危险，而且一旦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就没在楚天看病方便。常言不是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吗？于是，一家人决定成为楚天市过年的留守一族。
　　但张大康和吕文丽绝对没想到楚天市会突然“封城”，现在即使想出去旅游都不可能了。想到这里，张大康马上从网上取消了春节假期前往西安旅游度假的计划，取消了酒店的预订，退掉了飞机票。按照民航总局的要求，东航没有收取退票费，西安的两家酒店本是不可取消的预订，得知他们是楚天市的居民后，也果断地无条件退订了。
　　已经是凌晨五点钟了，刚才老婆的话让张大康有些焦虑，甚至有点惶恐不安。当他彻底检查了一下家里的战略储备，结果情况真的是不容乐观。冰箱里存货不多，储备柜里米面粮油缺这少那，新鲜时令水果蔬菜几乎没有存货，这样的处境立刻让他有些惊慌失措。幸亏老婆提醒及时，要不然，一两天以后，家人的肚子准唱“空城计”，一个个都会上“卧（饿）龙岗”……
　　然而，当他查看微信时，意外地看见岳母很早就在微信群中给他留言了：“给你们买了十包湾仔水饺，两袋10公斤的大米在老丽红。大康，你等会儿去拿。一早起来，赶快到楼下超市多买点东西储备起来……”
　　原来，在“封城令”才刚刚发布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岳母就已经在微信群中转发了“楚天市全市交通停运、离汉通道暂时关闭”的新闻，并从那时开始就在网上购物了。呵呵，莫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家有一老，赛过一宝，岳母还真是想的周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