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明枪易躲

　　村子东头有两座废弃多年的小草房，据说草房的主人是对小夫妻，经常吵架拌嘴，在一个大雨之夜，妻子用斧头砍死丈夫，随后自尽而亡。
　　小草房成了村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宅，屋内脏乱潮湿霉味扑鼻，屋外的菜园中荒草疯长老鼠乱窜，篱笆围墙倒了半边，爬满枯藤败叶。这种阴森晦气的地方，只有白无念等人丝毫不以为意，收拾一番做为暂时的落脚点。
　　白无念飞身跃上一棵大杨树，朝东面张望，只见巫仙谷浩浩荡荡的人马将两座草房围得水泄不通，凝神倾听，隐约可闻明小叶与姚谷主的争执声。
　　白无念心里一沉，跳下杨树，道：“姚谷主亲自出马，高手肯定带了不少，不容易救人。”
　　卓言思忖片刻，既然姚谷主是明着来的，定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带着明小叶，他也可以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把明小叶留下来。
　　闯过这一关并不难，他道：“我过去看看，你们留在此地，若是有危险，我会以烟火为号。”
　　孤鸿冷森森地道：“何必这么麻烦，一起杀进去把人抢出来。”
　　“得了吧你，老实点。”白无念斥道。
　　他和白无双都是堕仙，造下杀孽会再受天罚。蝶儿生前未杀过人，死后也未杀过人，最擅长嘴上逞凶，实际上是个见血就晕的主儿。孤鸿是从天谴中侥幸保住魂魄的妖鬼，受了刺激会狂性大发，万一再犯错，等待他的便是无间地狱。
　　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当然是能躲就躲。
　　白无念道：“让卓言去看看，咱俩在树上观察情况。”
　　孤鸿不情不愿地道：“听你的。”
　　白无念看向卓言，道：“三个女人都拜托你了，一个也不能少。”
　　卓言郑重一点头，大步离去。到了村子东头，只听包围圈内明小叶发出一串冷笑之声，道：“姚谷主说得真好听，既然是我父亲托你带我回家，怎么不见桃源山的人？最起码得有封家书吧。”
　　姚谷主和蔼地道：“我一个百岁的老人家难不成会跟你撒谎？真是你父亲让我来的，他想你想得厉害，明姑娘快跟我走吧。”
　　明小叶道：“没有证据，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姚谷主道：“你父亲说了，实在不行把你绑回去，别逼我动手。”
　　明小叶厉声道：“本姑娘的毒蛇好久没咬人了，谁也别过来。”
　　姚谷主似乎有几分忌惮，道：“听话，真是你父亲让我来的。”
　　明小叶道：“我不信。”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卓言悄无声息走近人群外围，朗声道：“不知姚前辈为何为难拙荆。”
　　姚谷主听出卓言的声音，不禁面色一变。暗叹这小子修为高深，悄摸摸地过来，众多高手竟无一人察觉。
　　姚谷主稳住心神，道：“有请卓二公子。”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卓言从容不迫走到姚谷主身边，行了一礼，道：“多日不见，前辈身体可好？”
　　姚谷主见他脸上、脖子上、衣襟上血迹斑斑，虽然挂着笑，却被殷红的血色衬得有些狰狞骇人，强笑道：“好得很，多谢你愿意关心我这老头子。”
　　卓言后退数步，拥住明小叶，道：“不知拙荆犯了何错，姚前辈不惜亲自前来问罪。”
　　明小叶看着他身上干涸的血，揉揉鼻子，神色有点古怪。
　　“误会，误会了。”姚谷主不改慈祥之色，“明掌门离开朔风城时才知小叶姑娘走了，他本想亲自寻找女儿，可惜明旭犯病，他一时脱不开身，不得已委托我这个老头子带小叶姑娘回家。”
　　卓言面露感激之色，道：“劳烦前辈了，如今小叶与我在一起，麻烦您告知明掌门一声，不必忧心挂怀。”
　　姚谷主苦口婆心地道：“你们在一起，明掌门更放心不下。孤男寡女，不是那么回事。你尽管把她交给老夫，我谷中女弟子会好好地照顾她。”
　　卓言往四周瞧了瞧，不见赵辉，也不见蝶儿和白无双，他与明小叶的确是孤男寡女。
　　虽说早已有了孩子，但姚谷主不知道，也不能让狡猾狠毒的老东西知道。
　　姚谷主好一副为晚辈着想的模样，温声道：“卓言，你们一个是名门世家的公子，一个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即使定了亲，也该避避嫌的，更何况你们尚未定亲，女儿家的声誉要紧。”
　　“晚辈明白。”卓言笑道，“我今日来找小叶，是要带她去我师妹赵影家暂住。晚辈自会给明掌门传信，等着他派人来接。”
　　赵家离此地不远，姚谷主没法反驳这个借口，忽然沉下脸，道：“卓二公子，你非要逼老夫把话挑明了？”
　　卓言笑道：“何意？”
　　姚谷主道：“明小叶在朔风城与妖孽暗中往来，明掌门得知此事，一怒之下犯了胸痹之症。委托老夫将明小叶秘密带回去，二公子是聪明人，别蹚这个浑水。”
　　卓言早已想得明白，姚谷主在朔风城已经偷偷盯上了明小叶。她与白无念白无双偷偷见面，既然能被张厚发现，自然也会被巫仙谷的高手发现。
　　他们一路追踪至此，忌惮妖族，没敢贸然出手。白无念夫妻和蝶儿都不在，姚谷主趁机以“受人之托”为借口，意欲带走明小叶。
　　卓言一掌挥开草房的窗户，见里面空空如也，道：“我怎么不见妖族，前辈无凭无据，莫要胡说八道。”
　　姚谷主道：“两个女妖已落在我手中，明小叶抵赖不了。”
　　“你说什么？你故意设的局？”明小叶勃然大怒，“把无双和蝶儿还给我。”
　　卓言不知发生了何事，故意问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明小叶气冲冲道：“姚老头出现之前，有两位老婆婆路过门口，突然摔倒在地。无双和蝶儿好心，送她们回家去了。”
　　卓言大笑两声，拔高声音道：“我用鼻子闻就能闻出她们在何处，很容易找到的。”
　　这话故意说给白无念听。
　　白无念耳聪目明，脑子转的极快，立即领会卓言话中之意，向孤鸿使个眼色，一起跳下来。
　　姚谷主好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沉声斥道：“卓言，你也想和妖族为伍吗？”
　　卓言不紧不慢地道：“姚谷主，请您莫要和晚辈抢功劳。”
　　“你什么意思？”
　　“小叶早跟我说得明明白白，她认识几个妖族。而且答应我设局把她的妖族朋友一网打尽，送给我父亲。晚辈婚事坎坷情路多艰，正指望着立下大功博取家父欢心。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晚辈请姚前辈成全。”
　　姚谷主可不信他的话。
　　当初在朔风城，卓言胡扯一通脸不红心不慌，不声不响地毒死老怪物，让他筹谋已久的计划功亏一篑。
　　姚谷主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小辈，斟酌片刻，道：“老夫当然不会拆一门亲，不过你考虑的不周全，不妨听听老夫的意见。”
　　卓言做洗耳恭听状，拱手道：“请。”
　　姚谷主道：“老夫带走明小叶，将她平平安安地送回家。你立你的功，待卓城主真正地回心转意，再去明家提亲也不迟。俗话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你难道想让小叶姑娘落下个‘无媒苟合’的名声吗？住在赵家也不行，商贾没有原则，指不定传出什么不堪的谣言。”
　　卓言目中闪过一丝冷意，道：“此局不能少了小叶的助力，我不能放她走。”
　　姚谷主喝道：“女儿家的名声你也不顾了？”
　　明小叶突然搂住卓言的脖子，在他唇上重重一吻。转过头笑嘻嘻地道：“我们郎有情妾有意，你管不着。”
　　姚谷主遮住双眼，斥道：“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女儿家要点脸面。”
　　明小叶大咧咧道：“我和卓言早拜过天地，是正式的夫妻。”
　　“胡闹。”姚谷主道，“没有下聘，家长没有同意，没办过婚礼，算什么正式夫妻。”
　　“天地为媒，日月为证，我们曾邀请三五好友参加婚宴，家长能大过天地日月吗？”明小叶装模作样胡扯一气，“我们夫妻间的事，不用你个老头子来掺和。”
　　卓言被她亲的全身麻酥酥，渐渐回过神来，搂住明小叶纤细柔软的腰肢，亲昵地道：“娘子。”
　　明小叶笑嘻嘻地回应：“夫君。”
　　“这、这、这……岂有此理。”姚谷主仿佛被污了眼睛，把头扭向一边，无可奈何地道：“咱们走。”
　　卓言追上两步，道：“前辈别耽误我立大功，把两个女妖送回来呗。”
　　姚谷主道：“没死就给你送回来。”
　　明小叶待一行人走远，道：“你别再掺和，我去救大嫂和蝶儿。”
　　卓言握住她的手，道：“你不用担心，白大哥会救她们脱离虎口的。”
　　明小叶道：“我担心两个老婆子是巫仙谷的高人，把她们骗到目的地就下杀手。”
　　“不会。”卓言信心十足地道，“姚谷主想将你骗人瓮中，逼问幽冥城的位置。他会利用大嫂和蝶儿做人质胁迫你。我们离开这里，在路上留下暗号，大哥救下大嫂会追上咱们的。”
　　明小叶神色不定，狐疑地道：“你知道幽冥城？”
　　卓言恼怒地道：“拜托你别疑神疑鬼的，我快被你气死了。”
　　明小叶心中一痛，小声道：“对不起啊。”
　　卓言在她脸上掐一下，道：“赵辉呢？”
　　明小叶道：“赵辉是谁？”
　　卓言料到白无念将赵辉关在别处，明小叶并未见过他，道：“赵影的弟弟，有人质在手，白大哥才能顺顺利利要到银子。”
　　明小叶侧着头，道：“我当初在朔风城看见赵影特别不舒服，大哥说他正是因为赵影下绊子使坏误会你始乱终弃，真是这样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卓言不知白无念为何隐瞒真相，也不好戳破，“嗯”了一声。
　　明小叶摇头道：“我总觉得不对，我和赵影之间似乎有深仇大恨。”
　　卓言在她鼻子上轻轻一点，柔声道：“马上跟我走，明枪已躲过，暗箭不容易对付。”
　　明小叶别无他法，回屋取了行李，跟着卓言一路向东。
　　卓言道：“得想个不易察觉的暗号。”
　　“不用暗号。”明小叶道，“我打开了香料瓶子，大哥会循着味道找过来。”
　　二人走了十几里，进入一片山林，卓言抱着明小叶跃到树上，借助密密麻麻的枝叶藏起来。
　　明小叶小声道：“有人跟踪？”
　　卓言“嘘”一声，指向西边，压低声音道：“不远。”
　　须臾，两个巫仙谷的追踪高手来到林中，左看右看，不见目标，随即抬头往上瞧。
　　明小叶搂住卓言，拿出一朵水晶制成的透明莲花。两个追踪高手在高处瞄来瞄去，眼中所见，皆是碧绿葱翠的叶子。凝神倾听，不闻呼吸心跳之声。
　　二人对视一眼，继续朝东面追踪。
　　卓言目不转睛瞧着水晶莲花，心潮汹涌澎湃，道：“法宝还在。”
　　明小叶道：“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
　　这朵水晶莲花，乃是一千年花妖赠与明小叶，可令持有者隐去身形。身边人被持有者抱住，可一同隐身。卓言少年时与明小叶第三次相见，全托了水晶莲花的福。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明小叶不记得往事，好奇地道：“你怎么认识的？”
　　卓言坏笑道：“你十四岁那年隐身进了朔风城，我把你藏在屋里一个月。”
　　明小叶脸色一白，吐着舌头道：“我在男人屋里藏一个月？”
　　卓言道：“我们老老实实的，除了玩儿就是吃，什么都没干。”
　　明小叶拍拍心口，道：“我的娘呀，吓死我了。”
　　卓言有些后悔，刚才应该来一场恶作剧，好好吓一吓她。孩子都生了，有什么好羞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