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服毒

　　赵影一直认为自己是弟弟学习的楷模，敬仰的英雄豪杰，一辈子追赶不上的目标，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如何能相信自己在弟弟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崩塌，道：“你少胡扯，赶紧把我弟弟送回来。”
　　“我没胡扯。”白无念鄙夷地道，“赵影啊赵影，你眼高于顶不可一世，觉得自己以女儿身达到今天的高峰特别了不起。你就是个屁，尚未学会做人，赵辉比你强多了。”
　　赵影大受刺激。
　　纨绔柔弱的弟弟是她救出来的，男子汉的教条是她灌输的，赵影甚至认为弟弟的草包熊样是她板正过来的。
　　她如何能接受白无念的评价，怒道：“你不安好心，企图挑拨我们姐弟。”
　　白无念翻了一个比孤鸿更难看的白眼，道：“赶紧把钱拿出来，我会试着说服你弟弟回家。”
　　赵影道：“看不到人，你别想得到一文钱。”
　　白无念豁出去做个恶棍，瞪圆了眼睛道：“不拿钱，我把你弟弟抽筋剥骨，灭他的魂，毁他的魄，你们都别想逃，老子一个一个整治得你们生不如死，赶紧拿钱，别把老子惹急了。”
　　他手中有人质，赵庸投鼠忌器只得认栽，劝赵影道：“你少说几句，辉儿的命最重要，把钱都给他。”
　　“父亲糊涂。”赵影急道，“他会杀了辉儿，我们最后会落得人财两空。”
　　赵庸道：“我相信他的话，辉儿是自愿留下做人质的。”
　　赵影叫道：“怎么可能？”
　　“你……唉！造孽啊！”
　　那一晚赵辉得知整个事件的真相，由最初的难以置信，渐渐变成愧疚鄙夷，最后化为自责心痛。
　　赵影不知，赵庸可是一直看在眼里。
　　赵辉被卓言挟持，自始至终没挣扎一下，赵庸一看他眼神就明白了，赵辉想赎罪。
　　赵夫人道：“影儿，我们确实亏欠那个孩子，这位先生不惩罚咱们，老天也会惩罚的，全当破财免灾吧。”
　　赵影怒冲冲道：“我顶天立地行侠仗义，我不亏欠任何人。”
　　赵夫人摇摇头，命仆人搬过几口大木箱，向白无念道：“这里有黄金和银票，我们竭尽全力凑够二百万两，这位先生，我家只剩下这座祖宅，求你行行好，给我们留个安身之处。”
　　这赵夫人眉眼凌厉，但与赵影的自以为是傲气十足大不相同，白无念瞄一眼，笑道：“你倒是通情达理之人。”
　　赵夫人热泪如雨，道：“是是非非，我一个妇人看不清楚，也说不清楚，你们各执一词，我好生糊涂。但我是个母亲，理解失去骨肉之痛，拿去这些钱，我希望明小叶下半生好好地过日子，别管谁对谁错，都过去吧。”
　　白无念道：“你是真看不清楚，还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也是，谁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披着侠女的皮，做着混账不如的恶行。”
　　赵夫人捂着耳朵，痛苦地道：“别说了，你别说了。”
　　白无念道：“你儿子想剃光头发当和尚，被我阻止了。我会劝他回来，你们也不要再生事端。”
　　赵夫人赌咒发誓道：“就此两清，赵家绝不生事，否则我们夫妻不得好死。”
　　白无念一一打开箱盖，将银票黄金各自取走一半，道：“赵夫人，你生了一个颇有正义感的好儿子，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会把赵家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走了，后会无期。”
　　看着剩下的黄金银票，赵夫人呆了一瞬，追上白无念，道：“这位先生，你和你朋友那晚说得话都是真的？”
　　白无念对她的厌恶感不浓，认真答道：“人有善恶之分，妖也如此，我们为了报恩帮着小叶去救人，从无歹心，与云屏镇的恶妖更不是一伙的。”
　　赵夫人跪下连磕三个头，道：“多谢救命之恩。”
　　赵影气急败坏地把她扶起来，道：“你在干什么，怎么给妖下跪磕头呢？”
　　赵夫人道：“别管是不是妖，救命之恩是真真的。”
　　赵影道：“您信他不信我？”
　　“你被卓天奇给教坏了，我当年就说不能送你去朔风城，你爹死活不干，瞧瞧你学了些什么？驱魔降妖了不起了？我只盼你手里千万别有冤魂，造了天杀的大孽而不自知。”
　　“夫人慎言啊。”赵庸慌忙捂住她的嘴，拖进屋里。
　　赵夫人母女在屋内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白无念笑着揉揉耳朵，迅速远去，融入南来北往的人群中。
　　他心情极好，背着一麻袋沉甸甸的黄金，哼哼唧唧唱着乡野小调。来到郊外，忽然感觉背上一沉，似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住他。
　　骂道：“谁敢整老子？活得不耐烦了？”
　　孤鸿从鼓囊囊的麻袋上一跃而下，扣住白无念的手腕，笑道：“不要脸的老财迷，果然被我猜中了，有了钱忘乎所以警觉性降低。”
　　卓言从后面一闪而出，躬身作揖道：“多谢无念大哥舍命相救。”
　　白无念瞪着眼咧着嘴，避瘟神似的躲开几步，道：“不需要，老子最后悔救你一命，老子巴不得回到从前一脚蹬死你。”
　　卓言道：“要不你现在砍我一剑？”
　　白无念“嘁”了一声，迈开大步朝不远处的一座村庄走去。
　　孤鸿抓着他手腕不放，白无念没好气地道：“松开，光天化日之下别和我拉拉扯扯，当心我媳妇打死你。”
　　孤鸿道：“我们得跟紧你找小叶。”
　　白无念小声道：“你想让小叶死吗？”
　　孤鸿道：“人家小夫妻要团聚，咱们不能做棒打鸳鸯的恶人，那和卓天奇有何区别。”
　　“你脑子有病。”白无念停下脚步朝孤鸿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吃亏没吃够啊？卓家的人也敢信，我在朔风城亲眼看见他哥杀了新婚妻子，你还指望垃圾堆里捡到宝贝？你作死我不拦着，赶紧滚远些。”
　　卓越大义灭亲杀掉新婚妻子，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议论纷纷的人不在少数。孤鸿早有耳闻，但多日与卓言相处，戒心已除，他相信他依然是从前那个善良重情的少年。
　　“你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的人，罗夫人说过，荒芜之地也会长出良药，卓言正是那株良药。他自小得罗夫人谆谆教导，心性与他父兄大不相同。”
　　白无念看看卓言，有些动容。
　　孤鸿再接再厉，道：“你当年暗中保护小叶，见识过卓言的为人，相信他品行优良才放心地离去。时光会改变一个人，有的变坏，有的会变得更好，卓言更成熟稳重，是更好的人。”
　　白无念叉着腰眯着眼咧着嘴，五官挤在一起，颇为滑稽。
　　他死死盯着卓言不妨，始终无法确定这小子究竟是披着人皮的狼，还是表里如一的人。
　　卓言大大方方迎视她的目光，道：“白大哥既然看到当日之事，应该记得我想尽办法救阿慧姑娘，我真不是坏人。”
　　白无念做个鬼脸，把孤鸿拽到一边，两个老妖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
　　白无念忽而诧异，忽而冷肃，孤鸿好话说尽，安抚住他的情绪。
　　白无念最后一点头，道：“好吧，不过得让他答应一个条件。”
　　孤鸿道：“什么条件？”
　　白无念招招手，道：“小子，过来。”
　　卓言笑着走过去，道：“不知白大哥有何嘱咐。”
　　白无念哼哼两声，道：“我和无双成了小叶的家长，你生气不？”
　　卓言真诚地道：“大哥大嫂为保护小叶付出一切，超越了至亲手足，卓言感激不尽。小叶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为家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无念的鸡皮疙瘩掉一地，道：“得，别给我灌迷魂汤，只要你不坑我们，我谢天谢地感谢神佛老祖宗。”
　　卓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自会见人心。”
　　“哼，人心！有的人心散发污浊臭气，不到最后闻不着。”白无念讥讽地道，“我不是孤鸿，与你没有旧情可念，为了我的家，必须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你可以跟着我们，不过得把这瓶慢性毒药吞下去。”
　　白无念拿出一个小瓷瓶，抛进卓言怀里，道：“解药在我手上，一个月一颗，吃足六颗完全解毒，你若是敢搞鬼，我把第六颗解药塞猪肚子里。”
　　卓言内心坦荡，自是不惧，拔下瓶塞将毒药一口吞下。
　　白无念显然未料到他如此痛快，道：“跟我们老妖怪混在一起，不怕卓天奇打死你？”
　　卓言道：“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
　　白无念一拽身后的麻袋，道：“走吧，别后悔就成。”
　　卓言巴巴地紧跟着他，道：“我女儿……”
　　“一点也不吓人。”白无念打断他的话，“我们有一种特制的雪丹，一滴人血加上几味灵草炼制而成，一个月服用一颗，能控制住孩子的血瘾，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血腥画面。”
　　卓言既欣慰，又有几分尴尬，道：“你们一直为我女儿付出，我特别不好意思。”
　　“哎呀，你不用不好意思，小家伙特别可爱，是我们全家人的宝贝。无双的思子之苦完全被小家伙治好了。”白无念眉飞色舞地道，“养孩子乐趣多多，都盼着她快点长大，累得筋疲力尽之时瞧瞧孩子的小脸儿，精气神儿立刻恢复，我家无双说了，比当神仙的感觉强多了。”
　　卓言至今未见到孩子，脑海中描绘那个小家伙的可爱模样，亮晶晶的双眼，肉嘟嘟粉嫩嫩的脸颊，胖乎乎的小手小脚丫，笑起来和她母亲一样。
　　卓言不由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把小家伙搂进怀里，道：“雪来在小叶身边吗？”
　　白无念道：“在幽冥城，燕儿照顾着。”
　　孤鸿安慰道：“你别急，早晚会见到的。”
　　亲生骨肉暂时无法团聚，卓言别无他法，只得按捺住迫切的心情。
　　他们走到村头，白无念脚步一顿，拉住孤鸿与卓言，道：“不对劲。”
　　孤鸿道：“怎么了？”
　　白无念抽抽鼻子，道：“一股养生汤的味道，妄想不老不死的人来了。”
　　巫仙谷的人精通养生之道，上至谷主，下至弟子，人人爱喝一种由特殊材料配制的养生汤。久而久之，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怪味。
　　白无念嗅觉灵敏，一下子闻了出来。
　　卓言道：“定是冲着小叶来的。”
　　孤鸿戾气陡生，撸起袖子，阴森森道：“杀。”
　　“不可，孤鸿大哥和白大哥不能再造杀孽。”卓言道，“我们悄悄溜过去，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