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情系江天 4

　　下车到屋，本相一下子慌张起来，叫天舒去街里打酒割肉，招待贵客师傅，然后就死眼盯着老姚不放了。老姚觉得怪，扭着头对着死眼儿地瞧得硬。见那地苍穴的吃嘴猴子撩拨得不行，跑上去扭着本相的肥耳朵满脸愠着，闷雷似的吼：“狼崽子！老子娘撇得照不着边儿，四下里寻信不着，钻这儿凉风好舒坦来，把你没心肺的东西耳根鼻子揪掉，如何见世面去！岂不知大恶的是不孝么？金阁兄弟，咋能兜着这号货呢？”本相萎道：“舅舅息怒，我的事儿跟梢您不晓得，唉，咋说哩！”老姚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熊势着：“别给我云天雾地冒不着落的气儿了，你肉里外我都晓得的。谁听你胡扯！”那个五官气歪呼呼的不正，可见老姚平时真如同弥勒佛，人们以为他不知气是咋生的，如事了也是这般厉害的。金阁、姓孙的、天舒，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瓷棱着眼儿听窍门。
　　原来，熊本相是广东大禹陵的，母亲是老姚的亲大妹子。老姚老家也是广东的，后来逃难到腾冲，得了意外之财，开饭店发了。
　　大妹子姚青兰，十七八岁时，身段苗条，姿色颇俊，如绵裹朱；一身粉裙，瀑布般的秀发盖着脊梁，浓郁芳香，走哪醉哪，可招风了。当哥的逮着过一回，为此败坏门风之事不让人晓得，雅不雀的没波浪比啥都好，暗暗父母给通个信儿。父母大惊，看女儿平时张扬得不是事儿，说几回不听，也就不怎么管她了。得此不雅事儿故不怀疑，找头亲发出去完事儿。大禹陵熊路，人不咋的，就是有票子，换一沓子钱钞，女儿塞给他，一门亲事落下。岂知熊路就没火儿，苦了个青兰怎能受得寂寞？便“红桃出墙飨饥人”了。
　　小叔子熊大圣，实际叫大生，因男子在一起洗澡……改个大圣，便以此为荣了。此事一传二传，传到婆娘子嘴里，越传越……扎翅膀的谣言飞到青兰耳朵里，就开了花儿，心中迷个一团，火热起小叔子，投眉递目，秋波送情，彼此甚悦。趁了熊路出外做事儿，也是相信妻子老实本分，不私钱财。不想青兰心眼甚多，带着丈夫的钞票同小叔子便乘机外走到越南溜一圈儿，得趣了，死死活活没个昼夜地灵魂缠在一处。青兰肚子渐渐异样起来，还说丈夫得力了的。后来便生出个本相来。
　　及至年长，老婆娘嚼舌根传本相耳朵里，始疑不信，随访十几个上岁数人，出言如同一辙，便焦雷轰顶，脑子粉碎，真想劈死个老子娘，奈何法律不得，就流浪江湖，有家以为无家。后到武当山道家学得武术，依然闯荡天涯，遇一帮江湖侠友结交兄弟，投到任金阁门下，不料与舅舅相撞，不知如何是好。
　　老姚眼红了，想这货子不是个好东西，与父母如同陌路，老子娘要你何干？不当人子！也是老天保佑，遇着这孽畜，当为妹妹妹夫出口恶气了！捋出门后的防贼的铁棍，对着本相要下手。金阁瞧见，想老姚也是恶毒心肠子，长大个生命不容易的，岂能痛下绝情？倏然拽着，说：“姚老师，且息雷霆之怒，听我说一会儿您就明白了！”老姚说：“你丢手，我早就明白这畜生不是东西！”
　　“事情不是这样的，本相家务曾给我细细道过，他是个可怜的孩子，”金阁说，“您是误会了！”
　　老姚愤然道：“再误会，父母有天大的不是也得回去瞧瞧免得人们乘机砸磕，你说是不是？”
　　金阁说：“是是。可是本相没少给家寄钱呢。您别慌，有东西给您过目，就晓得跟梢了。”就到里房取出几封回信递于老姚。老姚掏出信仔细一瞧，大吃一惊，竟然是大妹笔迹，就登时傻了眼。信里说：“本相我儿，晓得你已经啥事都知道了，你可以恨娘，不可以恨你父亲。其实人家给你说的是不假的。你是你叔叔的孩子，因你父亲不行，总不能绝了吧？妈妈万般无奈出此下策，才有了你！此你已经明了，因之恨我们的。我不怪你，恨就恨吧，总有一天会明白娘的良苦用心的。你每年寄回来那么多的钱，你难道做大生意了……”
　　老姚看不下去了，把信放到桌子上，扔了铁棍，呆了好久，叹了一声道：“罪业呀罪业！命运真是捉弄人的！”眼睛红了禁不住落下两行热泪。
　　本相给舅舅跪下只是无声的一脸泪，似乎言说着不可言说的言说，事已经这号劲了，无不认可不庄重的人生的荒唐与可笑，但都笑不出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生无不是命中注定！”老姚扶起“外甥”说声，“错怪了你！”本相醒着泪眼，久久无话可说，许多的委屈只能咽到肚里。
　　金阁说：“依势就势，啥也不说，长话短一截吧。做饭吃了办正事儿！”
　　老姚说：“满肚子食物不消化，再好的饭下不了。办正事儿要紧的，趁天不晚了往回赶哩！”金阁笑说：“就是办完正事也不能走，轻易不来，看看古永夜里的星星和腾冲不一样的。”老姚忍不着笑道：“什么话？哄小娃娃也不会这样说的！开始吧。”姓孙的说：“逗姚哥哥乐的不是吗？”就与本相持着锹到当院里挖那绿色的石头。老姚就在一旁观看。
　　金阁也拿着锹过来，正欲动手，忽听咚咚咚的脚步跑来急急喊：“金阁金阁不好了！”金阁瞧是南院黄妈，急症里一大头汗，火催催的样子，真有不好的事儿了，连问黄妈：“啥事儿不好的了？”黄妈拽着他急道：“快吧呀娃儿！三秃子家两口儿怄气，媳妇子思不过，绳子挂脖里寻死的，刚卸下不久，心口儿还热着的，恐迟了不好的，快救去！”金阁来不及多余话，持一管毛竹，先黄妈急火火地去了。
　　弯腰杨子树下围了一群人，横垂的树枝上还挂着一条砍断的红腰带，三秃子媳妇家脸上已经有些红晕了。大家见金阁来了，呼啦闪个道子。金阁蹲下身，摸摸脉，还有跳，左胸口处动个不已，看来可弄活的。
　　要说三秃子家因何怄气就寻死的？这个女人叫翠花，娘家是永西的，从小连“啊啊”也不会，到了十多岁，成天闭个嘴不张，都说是个“贵人”！就这样到了一二十岁，还是不说话。忽然有一天开口了，一大串子“啊……”了之后，才知道翠花是个哑巴了。搞对相成了父母的忧愁，死活销交不出去了。年纪一年比一年大，急死了家人。没法，就嫁给三秃子。结婚几年了，三十多了不生育。秃子慢慢对她不好，因不育的事儿当耍子似的三天两头怄气。哑巴有脾气，个性十足，也不回娘家诉说，肚里成天打着闷雷，气不过了就寻死哩。也是人不该死，给黄妈撞见了，拿着镰刀一窜砍掉了那索子，呼喊得天响地震的。金阁手能，无人不晓，因之唤来了。用毛竹管儿给哑巴吹嘴一阵子，复式按压胸膛逆着时针推了关元穴直到心口儿。不多时翠花便醒来，鬼门关打了个转儿跑回了。黄妈赶来，拿衣裳穿了。金阁扭了一圈的头找三秃子，人群里不见。到他家见喝闷酒，抬腿一脚，说：“三兄弟，你傻呀？翠花不孕怎能光怨人家呢？你就没事儿？种子发霉也未可知。再这样摆治媳妇，看我剥了你皮！”后来哑巴给三秃子卖了，却卖给了一个二十几岁小伙子也是个哑巴，二年上了一年一胎。这事不表了。金阁救活人命，匆匆回家而去了。
　　到家，见几个人一身汗，绿石头挖了出来，老姚趴在上面认真地看着说：“还行，没气泡，起码是天然不是人工合成的。”便从自己的腰里拽出个半尺长的仪器来，左手在那物的背部按钮一点，立即五颜六色高强度的光打在了绿石头里。反反复复十多次了，老姚直起腰来，松了口气，眼睛闪着光彩，说：“金阁，你的运气不错，起码不是萤石，更不是普通的石头，可以断定是块不错玉石。”
　　金阁说：“姚老师，您别二胡了，若有扞格就去缅甸请李瑶微去！”
　　老姚把仪器放到金阁面前笑了道：“这仪器你不知道谁的吧？李瑶微的石头透光仪。你别三心二意，他来也是靠这个。依我说，就到腾冲玉雕厂切割机打开看看，若是翡翠你可走天大幸运了。”
　　本相说：“舅舅，若果是翡翠，不会有意外吧？”
　　老姚笑道：“玉雕厂的老板是河南镇平的，我们是知交，就是聚宝盆也没事的！”大家商量一妥，决定将绿石头现身说法，未知真假，且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