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吉野公馆的末日

　　吴传宇垂下了头，他实在不愿意供出梅亚男的名字。一来舍不得让梅亚男陪他吃苦，二来担心人家笑话他为争风吃醋而杀人。况且，自己好赖也算一条绿林好汉，岂能在淫威面前变成软骨头？他这样一想，便觉得自己又有了底气，那头也就抬了起来。
　　“吉野先生，”吴传宇理直气壮地说道，“人是我杀死的，与别人毫不相干。我既然做了，就任打任罚，随你怎样处置。”
　　吉野川秀没想到吴传宇忽然来了精神，便冷冷一笑，举手打了一个榧子。佐木铃见吉野川秀发出了暗号，立即把袖子一捋，目光阴冷地向吴传宇走过去。吴传宇素知佐木铃的厉害，不免有些骇怕。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脸也胀得通红。猛然间，他看见沈玉林从侧厅门口往里探了一下头，顿感自己丢了老大的面子。倘若再同着他挨一顿揍，日后还有何脸面共事？
　　“吉野先生，”吴传宇突然喊道，“既然你非要知道内情，我不妨就告诉你。”说着，他的两眼不住地瞟着佐木铃，生怕他扑过来抓自己的衣领。
　　吉野川秀也不愿意当着龚维烈的面拷打吴传宇，便打了个手势，让佐木铃暂时退到一边。吴传宇心想，到了这般时候，若想隐瞒实情，显然是不可能了。为了免于皮肉之苦，只得老老实实地招供。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吴传宇索性一口气说道，“梅小姐与我情投意和，满心希望同我结为燕尔之好，可高润善每每从中作梗，并对梅小姐进行威胁。古人云，君子不夺人所爱。高润善不讲君子之道，苦苦地刁难我，叫我如何咽下这口气。今天中午，梅小姐告诉我说，高润善为达到霸占她的目的，竟在你的面前诬陷我，企图置我于死地。当我从梅小姐处得知高润善今晚十点将离开息游别童，前去找她的麻烦，我就再也压不住火气，决定趁这个机会干掉他。”
　　此时，吉野川秀两眼闪出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吴传宇，吴传宇不明白吉野川秀恼怒的真实原因，仍然以为吉野川秀是恨他不该为一个女人去杀高润善。
　　“吉野先生，”龚维烈说道，“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吴传宇中了梅亚男的美人计，替她除掉了高润善。联想在高润善身边发现的绢制桃花，我甚至怀疑曹严华、赵若汶、孙竹光等人，皆是死于梅亚男之手。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逮捕梅亚男。”
　　龚维烈不等吉野川秀表态，便带领几名警探匆匆地离开了吉野公馆。此时此刻，吴传宇傻了眼。他目瞪口呆地瞅着吉野川秀，浑身直冒冷汗。吉野川秀突然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满脸都是杀气。
　　“吉野先生！吉野先生！”吴传宇这才感到事情的真正严重性，慌忙喊道，“你不要听信龚维烈的话，梅小姐决不是凶顽之人，她……”
　　然而，没容吴传宇把话说完，吉野川秀早就气得舞起手中坚硬的拐杖，冲着吴传宇的脑袋一棍子砸去。顿时，粗大的拐杖折成两截，吴传宇的头骨也被打裂了缝。只见他双手抱住脑袋，沉重地摔倒在地板上。两条粗腿乱蹬了几下，就再也不动弹了。
　　“把他抬出去吧!”
　　吉野川秀说完，便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他本意并不想打死吴传宇，却由于一时性起，手底下没有轻重。几名保镖已经走进了侧厅，正七手八脚地往外抬吴传宇。
　　“佐木君，”吉野川秀叹了一口气，说，“龚维烈去抓梅亚男了，你也去对付华欣吧！”
　　佐木铃答应一声，便带上两名粗壮的杀手，迅速地走出了侧厅。吉野川秀仿佛预感到自已的下场，不免感到心惊肉跳。在日军即将占领天津的前夕，自己竟遭到如此的惨败，怎能不心灰意冷？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吉野川秀心里一紧，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搬动尸体的几名保镖，也被那脚步声惊动，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此时，只见松田友吉板着面孔走进来，紧随他身后的，是几名杀气腾腾的日本宪兵。满屋的人都怔住了，一齐把目光投向吉野川秀。
　　“吉野君，”松田友吉冷冰冰地说道，“对不起，打扰了。本人奉军部的命令，前来接管你的公馆，并负责将你押送到宪兵队去。”
　　吉野川秀两眼冒火地盯着松田友吉，说：“请问，逮捕我的理由是什么？”
　　松田友吉说道：“由于你的无能，不但亲日分子接二连三地遭到暗杀，而且泄露了有关‘维持会’的重要文件。尤其严重的是，当事情发生之后，你不立即向军部报告，却勾结有反日情绪的华欣，并肆无忌惮地袭击了日本警察署。如此种种，难道罪行还轻吗？”
　　吉野川秀冷笑道：“诚然，我不该利用华欣寻找‘桃花党’。但是，假如你不阴谋袭击我的公馆，并盗走保险柜中的秘密文件，那些‘维持会’的成员会遭到暗杀吗？我不能不怀疑，‘桃花党’原本是受你操纵的恐怖组织。松田君，你所犯下的罪行，只怕军部也要追究吧？”
　　“谢谢你的坦率。”松田友吉微微一笑说，“对于你的诬陷，军部会做出公正裁判的。然而，恐怕由于你的谎言，会更加重了你的罪行。”
　　吉野川秀说：“既然你如此自信，就让证人来说话吧!"说完，他把脸色一沉，厉声喊道，“来人哪，把金光斗给我带来！”
　　顷刻间，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松田友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身坐在沙发上。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推移着，吉野川秀斜乜着松田友吉，嘴角上掛着一丝冷笑。突然，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去押解金光斗的那个保镖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吉野先生，”保镖惊慌地喊道，“金光斗被毒死啦！”
　　吉野川秀听罢，腾地跳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叫道：“去把姬美娘带来！”
　　然而，找遍了整个公馆，也没有姬美娘的踪影。此刻，吉野川秀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好半天没有动一动。金光斗本是他对付松田友吉的一张王牌，如今就这样轻易地丢失了。毒死金光斗的，背定是姬美娘。但是他并不知道，姬美娘按照松田友吉的密令毒死金光斗之后，也踏上了冥冥之路。
　　“吉野君，”松田友吉严厉地说道，“难怪金光斗失踪了，原来遭到了你的绑架，你随便关押我的人，却反咬一口，说我袭击了你的公馆。是非曲直，咱们去军部理论吧！”
　　吉野川秀有口难辩，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只好随着宪兵走出房间。当他走出公馆，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见那幢屹立在夜色之中的楼房，依然闪亮着一片灯光。苦苦营建的吉野公馆，多少年来为侵华战争立过汗马功劳，眼看就要把天津纳入日本的版图，他却不得不告别自己的公馆。此时此刻，他好像如梦初醒。在这个神奇的华夏之国，他的结局只能是以失败告终。想到这里，他忽然变得坦然了，仿佛看到了松田友吉也正在步自己的后尘。当他刚要踏上警车的时候，忽然看见山本龟太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吉野先生，”山本龟太郎说道，“按照你的指示，我侦悉到梅亚男将于今夜逃离天津。她已租好一条渔船，停靠在海河边上。”
　　吉野川秀默默地看了看山本龟太郎，一言不发地踏上了警车。顷刻间，尖厉的警笛声划破了夜幕，警车直奔海光寺的方向而去。
　　华欣的住宅内，显得十分零乱。经过一天的奔波，他终于在英租界定下了一套房间。明天一早，他和辛伯就可以搬入新居了。此时，除了床铺没有拆，其它的东西都已收拾完毕。华欣一来精神不好，二来也有些疲乏，竟靠在床边睡着了。忽然，他被说话声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是梅亚男走入了房间。于是，华欣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睡眼惺松地望着梅亚男。
　　“华欣，”梅亚男说道，“只怕你这家搬不成啦！”
　　华欣闻听一怔，说：“莫非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梅亚男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事情很糟糕。吴传宇枪杀了高润善之后，也被抓住了。因此，吉野川秀很快就会知道我是主谋。用不了多大工夫，宪兵队和警察署就要四处搜捕我。华欣，你也赶快离开这里吧！”
　　华欣有些生气地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华欣，你不是一个笨人，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危险处境吗？”梅亚男也生气了，“吉野川秀请你侦缉‘桃花党’，无非是在利用你。当你对他没有任何用处的时候，他岂能容你活着？实话告诉你，曹严华是我假松田友吉之手杀死的，赵若汶是我假邵兰雯之手杀死的；高润善是我假吴传宇之手杀死的；我也将假吉野川秀之手，杀死吴传宇。只有孙竹光是我亲自动的手，因为他突然要逃走，使我来不及假别人之手。”